来自周幼琼的书信,并非是向徐真叙旧或是求取某些资源,而是希望他能够过去一见。
    徐真心中微叹一声,旋即便踏出洞府,向着山下走去。
    周幼琼如今并未住在智峰上的洞府里,而是住在灵音山下的凡人聚集区内,平素几乎不再修行,而是处于颐养天年的状态。
    自从当年关外之战结束后,周幼琼卸下了心中的包袱,原本就疲惫不堪的精神瞬间垮掉,衰老程度再度加深,一下子就进入了行将就木的状态。
    而如今五年过去,怕是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了。
    片刻后,徐真来到灵音山下的无名小城。
    这里原本并不是城池,由于早年山上修士的家眷、门人不断聚集,才有了这样一座城池,周幼琼如今就居住在其中。
    徐真按照地址,来到了一处府邸前,牌匾上赫然写着“周府”二字,这让徐真微微皱眉。
    尽管他此前闭关上百年时间,但出关后的这五年里,也从侧面了解过周幼琼的近况,她上百年来几乎一直待在灵音山上,极少有下山的时候,应当没有什么亲族才是。
    尤其是两次关外之战期间,周幼琼凭借着自身不错的炼丹造诣,成为丹堂中相当重要的人物,也培养出了不少杰出弟子。
    但大战也几乎占据了周幼琼整个后半生,她又没有什么结丹的希望,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全部留给了战乱。
    在徐真出关后,尽管周幼琼是最早见到他的人,可是事后反而极少和徐真有当面交流,反而是往来的书信比较多,她似乎在有意回避和徐真的见面。
    或许是见到徐真一如往昔的面容,总会让她记起衰老已经占据了自己的身体,所以不如不见。
    言归正传,徐真印象中的周幼琼并未婚配,连道侣都没有,更不要说子嗣亲族,没想到在山下小城里竟然还有个周府。
    徐真走入其中报了身份,立刻就有一名青年跑了过来,恭敬地说道:“周雍见过前辈,太奶奶有过吩咐,若是前辈您来了,可直接前往内院。”
    说完这句话,他就躬身退下,也没有专程引路的意思。
    因为大家都明白,对于徐真这等修为的修士来说,有没有人引路根本不重要,神识一扫就知道人在何处。
    徐真微微点头,下一刻,身影便已经消失,缓步从周府内院的虚空中走出,这里却是已经有两人在了。
    其中之一正是周幼琼,她半躺在靠椅上,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连眼窝都逐渐凹陷下去,几乎已经处于半失明状态,身体里的生命力更是近乎被掏空,是真正意义上的风烛残年。
    “血炼术”需要消耗精血为代价来炼丹,可不是谁都能学的,就连周幼琼的师尊宁霜,也是在结丹后才补回了当年的亏空。
    而周幼琼没机会结丹,结果就是寿命比起正常筑基要短得多,如今寿元连二百五十岁都不到,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
    另一人正是她的师妹淑儿,大名其实叫做姜庆淑,是宁霜收的小徒弟。
    她和周幼琼关系最好,战后周幼琼养老的这几年,姜庆淑隔三差五就会下山来陪着她,渡过这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光。
    眼见徐真现身,姜庆淑连忙起身道:“见过徐师祖。”
    如今的姜庆淑已经知晓徐真是什么身份,自然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至少礼数是要做到周全的。
    徐真则摆了摆手道:“我与宁仙子同辈论交,你唤我一声师叔即可。”
    “是,徐师叔。”小姑娘倒是从善如流,迅速地改口了,然后主动告辞离开,把空间留给徐真两人。
    徐真又来到周幼琼的面前,略显无言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轻叹一声道:“若是早几个月遇上,或许还能为师妹延寿个三年五载,如今却是来不及了。”
    在修真界,丹道和医道向来不分家,徐真是炼丹大师,自然也是医道圣手,脑中多的是为人延寿的秘法。
    但药医不死病,周幼琼如今是真正的已经走到生命尽头,几乎完全是靠一口气吊着,或许徐真现在转身走人,她就会当场咽气也未可知。
    这种情况,就不是药石所能救治的了。
    周幼琼反而浑不在意,甚至苍老的脸上还挤出了几分笑容:“人力有时穷,师兄又何必逆天而为?”
    徐真只是微微摇头,没有说话,两人随即又聊起往昔的岁月,聊到当年一同进入灵音宗,不由一阵唏嘘。
    如今再回首,也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尤其是周幼琼已至大限之日,回忆起昔年的旧事,心中更是无限感慨。
    “大战结束后的这几年,我曾经回去小时候生活的涅槃山,还有药谷,甚至打听了些当年师兄师姐们的下落……”周幼琼喃喃说着,脸上透出几分无奈。
    “可惜药谷早已破落,涅槃山也被一个小宗门所占据,莫大先生和以往师兄师姐们,更是一点消息也无,倒是我在那附近的亲族,竟然发展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家族来。”
    周幼琼如是说道,徐真这才明白,她在此地的家族是这么来的。
    说实话,周幼琼应当早就知晓自己结丹希望不大,要不是连续两次关外之战,让靖州几乎陷入了百年战乱当中,周幼琼大概早就下了灵音山,和她当年的师姐林素婉一样,在凡间经营一个小家族。
    到了晚年,也能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让人绝望的漫漫仙途,这也未必不是另一种幸福。
    “原来如此。”徐真同样回忆起当年,自己这一世刚刚转生的时候,便已经是在涅槃道的药谷当中,这具身体的父母亲族,却是不知身在何处了。
    周幼琼略微停顿了一下,看着徐真古井无波的面容,然后颤颤巍巍地伸手到怀中,取出了一本破旧到字迹都快看不清楚的名册。
    “当年陈家堡攻下涅槃山,搜刮一通后便将此山废弃,这次我回到当年的药谷,发现还有些当年的名册遗留……”周幼琼用有些复杂的目光望着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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