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府说出答案后,李钦载脑子仍嗡嗡作响。
    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背地里针对英国公府的人竟然是太子。
    十二岁的孩子啊,前世十二岁的孩子在干啥?还在上小学吧,刚刚脱离撒尿和泥巴的幼稚游戏,开始迷恋手游端游,毛都没长齐就在歌颂爱你不贵的模样……
    成绩不好会挨爹妈的揍,情窦未开,女人只会影响他玩游戏的手速,理想纯粹,有着懵懂的武侠梦,军人梦,警察梦。
    这才是一个十二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暗中玩弄阴谋,参与朝堂争斗。
    “我突然很想拜见一下太子殿下,真的对他很好奇……”李钦载悠悠叹了口气道。
    李义府笑了:“太子殿下也想见你,老夫今日登门,是太子的意思,主要是想化解这段恩怨……”
    李钦载也笑了:“因为我,让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控了,是吗?”
    李义府沉默片刻,叹道:“是,谁都没想到,李县伯竟然出此奇招,让人措不及防,按我们的意思,李敬业下狱后,其实后续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为他证清白而奔走,我们还设下了几个圈套等着你……”
    李钦载笑道:“可是你们没想到,我压根就没按你们的思路走,反而拿刘兴周的儿子开刀,撕开了你们的缺口,接着把事情闹大,株连御史台,昨日又将御史中丞袁公瑜的府邸砸了。”
    李义府点头,神情很坦然:“没错,我们没料到你竟是这般处置,如果你继续闹下去,很可能会牵连到东宫,若东宫出了这桩事,无异于大唐的丑闻,甚至会影响太子储君的位置。”
    李钦载沉默许久,缓缓道:“有一個问题我很好奇,太子觉得我是他的威胁,就算布局设套,也该直接冲着我来才是,为何要先动我堂兄,又翻我爷爷的旧账,你们做的这些,对我并无任何伤害……”
    李义府笑了:“这是东宫几位谋臣的主意,李县伯虽然颇受天子器重,但李县伯的根子还是英国公府,东宫出手,必先撼其根基,断其承嗣,英国公府不稳了,对付你其实并不难,你一个人怎么与整个东宫抗衡?”
    李钦载恍然:“难怪你们先诬陷我堂兄,原来就因为他是英国公的爵位继承者,而我爷爷若声名受损,朝中威望必然下降,他说的话也就不再那么权威了,那时再对我下手易如反掌。”
    李义府苦笑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东宫的谋臣们显然都低估了你,你不仅是只会造些新奇玩意儿而得天子器重的臣子,你还像个浸淫朝争多年的老手,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危机。”
    “袁公瑜被牵扯进来后,东宫由攻势变成了守势,若再斗下去,东宫会引火烧身,所以今日老夫登门,是想大事化小,就此作罢,如何?”
    李钦载微笑道:“你们是守势,我却是攻势,正是顺风之时,我为何要收手作罢?”
    李义府笑道:“自古皇室易储,牵动各方利益,株连无数,这一次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陛下震怒,易储换人,但李县伯作为易储事件的重要人物,你该不会以为一己之力让储君换人,对你个人是大功劳吧?”
    “无论储君是对是错,易储便是动摇了社稷国本,纵然陛下愿意放过你,朝臣岂能容你?太子不一定有错,但你,一定错了。你与太子并无不共戴天的仇恨,李县伯有必要弄得两败俱伤?”
    李钦载沉默了。
    没错,就算最后把幕后主使太子揪了出来,然后呢?
    这件事说来并不大,就算李治知道了,也不会轻易动易储的念头,大概率也会不了了之。
    太子之位未动,李钦载与他的仇可算是结死了。
    就算以一己之力闹到要易储的地步,朝堂上属于东宫阵营的人有多少,一旦提起易储的朝议,会掀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更别说太子是武后的亲儿子,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储君位置不保?
    相比东宫较为温和的手段,武后若真行动起来,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总的来说,遭不住啊。
    李钦载终于明白李义府今日登门的目的,也清楚他为何如此直白地坦诚所有的阴谋。
    李义府今日是代表太子来求和的。
    袁公瑜暴露后,东宫已经很危险,离暴露只有一步之遥,太子不想危及自己东宫的地位,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小人精,这个时候果断选择罢手并求和,其实非常的聪明。
    能屈能伸,这才是一个政治人物应该具有的基本品质。
    而李钦载,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不可能与太子硬扛下去,无论是地位,谋臣,还是他的权势,以及背后的武后,他都惹不起。
    太子能屈能伸,李钦载当然也可以。
    知道了李义府的来意后,李钦载高傲地仰起了鼻孔:“就此作罢,不是不可以。但……”
    李义府似乎秒懂李钦载的未尽之意,立马接口道:“李敬业明日就会洗刷冤屈,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还有呢?”
    “英国公府的流言今日起便会在长安城绝迹。若有人还敢拿当年那点破事毁谤英公,官府必严惩。”
    “还有呢?”
    李义府一呆:“还,还有?”
    李钦载提醒道:“我英国公府无端受此大辱,就这样忍气吞声了?”
    李义府苦笑道:“李县伯有何要求,尽管直说。”
    李钦载朝他竖起了一根中指:“请太子殿下赔偿我一文钱。”
    李义府呆怔:“一,一文钱?”
    “对,一文钱。”
    “这是何故?”
    “得理不饶人未免过分,但我英国公府得了理,总要有个交代,这一文钱便是交代。”
    李义府下意识摸向怀里,李钦载却立马阻止了他:“李郡公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请太子殿下赔偿,不是你。”
    李义府张了张嘴,然后终于懂了,叹道:“李县伯真是……少年可畏,佩服!”
    达成协议,皆大欢喜,宾主尽欢而散。
    李钦载独坐前堂,悠悠叹气。
    当初收李显为弟子,终究还是给自己埋了一个雷,这个雷直到如今才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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