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的参劾令李治猝不及防。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冒出来反对他求长生术。
    在李治看来,求长生是帝王的私事,只要帝王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增天下税赋徭役,没有荒废朝政,朝臣就不应该对他指手画脚。
    但显然今日的朝会完全出乎李治的意料,以刘仁轨为首的御史们纷纷站出来,反对的言辞之激烈,李治已有多年没这么难堪过了。
    坐在太极殿内,李治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什么广纳善谏,什么包容万象,全都去特么的,朕是天子,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刘仁轨,你过分了。”李治的脸色阴沉下来。
    刘仁轨凛然抬头,与李治直视:“过分的是陛下,迷信长生,封晋妖僧,亲小人而远贤臣,大唐的将士仍在高句丽浴血厮杀,陛下却沉迷妖术,妄求长生。”
    “臣不禁要问,当年那个善纳忠谏广开言路的圣明天子哪里去了?”
    李治气得拍桉而起:“放肆!”
    “臣放肆,请治臣之罪,但陛下迷信长生之举,必须马上禁止!”刘仁轨针锋相对道。
    这时十几名御史又异口同声道:“臣愿与刘侍中同罪。”
    李治脸色铁青,愤怒地盯着刘仁轨。
    “刘仁轨,尔等究竟待如何?”李治语气阴沉地道。
    刘仁轨昂然道:“先帝有言,长生是妄念,天子不可信也。臣请陛下,逐妖僧,废妄念,纳善谏,正视听!”
    李治气得咬牙:“好,好!”
    随即环视四周,李治怒道:“还有何人欲与刘侍中同者?”
    群臣一阵寂静,瞎子都看得出,李治已经气到快失去理智了,站在殿内的哪个不是人精,这种时候纵是有心劝谏,也不敢在李治的气头上再多嘴了。
    然而,许久之后,人群中突然又站出一人,凛然道:“臣,吏部侍郎郝处俊,愿与刘公同。”
    李治眼睛眯了起来:“郝处俊,你也要谏止朕吗?”
    郝处俊昂然道:“是的,陛下错了,就是错了,所谓长生不老,古往今来哪位帝王做到了?如此荒唐无稽之言,陛下却轻信异国妖僧,臣以为,陛下错了,有错不劾,失人臣之忠义。”
    满朝反对之声,李治仿佛又回到当年登基时的情景,那年的他下定决心要废黜王皇后,当时也是满朝反对,有些人甚至在大殿上跳脚大骂。
    今日此时,与当年当时,何等的相似。
    再次环视群臣,李治表情阴冷,从嘴里冷冷迸出两个字:“散朝!”
    …………
    李钦载坐在国公府的后院里,眯眼晒着冬日的太阳。
    有点舒服,咸鱼突然想翻个身了,晒完a面晒b面。
    吴管家匆匆而至,李钦载现在都已经能听出他的脚步声了,还没等吴管家到跟前,李钦载便叹了口气。
    “五少郎,宫里来人了,召您进宫一叙呢。”吴管家轻声禀道。
    李钦载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道:“今日不是朝会么?陛下这么快便散朝了?”
    吴管家低声道:“不,召您进宫一叙的,是皇后。”
    李钦载赫然睁眼,神情颇为意外。
    武后召见他?
    这婆娘又想干啥?
    李钦载一骨碌起身,坐在躺椅上发呆,掰着手指默默算数。
    从高句丽回到长安,直至今日,李钦载与武后见过两面,都是有李治在场,除此之外再无交集,似乎没得罪过她……
    不得不多思量,李钦载早年与武后是结过梁子的,如今两人之间也算不得恩怨相抵,梁子还在,李钦载也说不清武后是释怀了,还是记在心里,就等红蓝蓄满给他来一记狠的。
    今日无端召见他,李钦载心中不由提起了万分小心。
    沉思许久,李钦载还是吩咐丫鬟给他更衣,整理好仪容后,出门上了马车,径自朝太极宫行去。
    进了宫,武后在安仁殿垂帘召见,殿内空荡荡的,仅只李钦载和武后二人。
    李钦载愈发忐忑,进殿后不停地左顾右盼。
    珠帘后,武后的轻笑声传来:“景初似乎不大自在呢,皇后垂帘召见外臣,不违世礼,景初可放心。”
    李钦载咧嘴一笑:“是是,臣没多想。”
    隔着珠帘,武后见李钦载仍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不由嗤道:“景初是担心本宫效汉之吕后,趁高祖外出征战之时,于后宫诛杀功臣韩信么?”
    李钦载一惊:“你怎么知……哈哈,皇后母仪天下,仁泽兆民,臣怎会有此小人之心,哈哈。”
    李钦载仰天干笑几声,李治不在,他与武后又结有梁子,倒不是担心武后诛杀他,李钦载怕的是陷害。
    殿内只有他和武后二人,只要武后扯下半拉衣衫,露出半个香肩,珠泪涟涟羞奔出殿,李钦载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时李钦载对李治解释自己只喜豆蔻少女,并无孟德之癖,李治信还是不信?
    众所周知,李治跟李钦载的喜好恰好相反,他对别人家的婆娘情有独钟,这辈子干的腌臜事抖落出来,够判刑的了。
    孟德之癖如此高雅脱俗,怎会有人不喜欢呢?
    殿内气氛有点尴尬,李钦载不知武后的意图,只能保持沉默。
    良久,武后突然叹道:“景初的眼里,本宫便是气量狭隘,忘恩记仇的妇人之辈么?”
    李钦载愕然,默默地消化武后的这句话。
    好难理解啊,难道她不是妇人吗?
    所以,作者究竟想表达怎样的思想感情?
    见李钦载沉默不语,武后又叹了口气。
    终究是有隔阂,他在陛下面前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在她面前却沉默寡言战战兢兢,当年的那点恩怨,显然是深深被他记住了。
    于是武后只好振作精神,缓缓道:“今日请景初进宫,有三件事要说。”
    “臣洗耳恭听。”
    “其一,英王显多承景初教诲,本宫听说显儿的学业近年颇有长进,景初在高句丽征战时,他亦未曾荒废,此皆景初教诲之功,为陛下和我教出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儿郎。”
    武后说着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钦载张了张嘴,他实在忍不住又想嘴贱了。
    你哪只眼看到你家犬子“品学兼优”了?李显的成绩在学堂分明是垫底好不好?他跟契必贞争夺全班倒数第一的战斗分外激烈,劝都劝不住。
    作为人品正直,刚正不阿的老师,绝不能惯家长的臭毛病,我办的是学堂,不是阿谀奉承的官场。
    李钦载神色顿时严肃起来,沉声道:“皇后所言正是,英王显卓尔不凡,品行高洁,逸兴思飞,勤辍上进,臣得此良驹而执教之,是臣的荣幸,臣为陛下与皇后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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