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乐,我将你特意放在陆宅多日,你是否已经找出了这间宅子的秘密?”
    话音落下,徐长乐眼瞳微缩,下意识张开嘴巴,充满着不敢置信。
    “天启八年,京都发生了一桩悬案,有十余名孩子陆陆续续在大街小巷失踪,无任何蛛丝马迹。”
    神秘男子在双手间呼了口暖气,无视了徐长乐内心震惊,缓缓道:
    “唯一的相同点便是他们都曾直接或间接在陆家之主陆子明资助的私塾内求过学。”
    “只是刚过不久,陆家之人皆暴毙而亡,这条曾经繁华的青莲街也在一夜之间彻底荒凉,所有线索和秘密都埋藏到这座宅子里。”
    “我当年本来对此事很感兴趣,可因为某些原因答应别人不再调查这件事情,导致这一桩悬案维持至今,于是一直是我的遗憾。”
    “你到底是谁....”徐长乐有些毛骨悚然,今年是天启五十三年,也就是说离当初已经过去四十五年,而眼前此人的样貌还是那般年轻。
    “我姓叶,叶洛河。”
    黑衣男说道:“我在很多年前接替了第一任好事人头领的位置。”
    徐长乐深深吸了口气,脑袋中仿佛无数马匹崩腾而过,轰隆隆....
    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求知欲旺盛的家伙或许是除了李居外,可以跟白云院长相提并论的大佬,不,甚至还要更加神秘。
    “您刚才说过答应别人不再调查此事...”徐长乐迟疑。
    “我说的是不再亲自调查,但是那么多年过去,谁还记得,刚好你有空,便交给了你。”男人双眼微微眯起,流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我特么没空.....徐长乐扯了扯嘴角,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痛苦是拜眼前之人所赐,颇为没好气:“您应该猜的到结果。”
    “是的,但是猜测,跟确认终究还是不同,好事人就算能猜到许多事情,但只要无法被证实,那就不会是真的。”
    神秘中年男子抬头看向天空,平静道:“就比如我猜到后院的井底应该有口锅,但只要我没看见,便不会将这个猜测说出来,这也是好事人的准则。”
    徐长乐沉默,轻声道:“后院井底确实有一口黑锅。”
    中年男子毫不意外,似乎确实早已猜测到这个真相,平静点了点头:“是嘛,你做的不错。”
    徐长乐欲言又止。
    眼角有几丝如铁般深刻的皱纹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微笑询问道:“你是想问我,吃人是否真能长寿?”
    徐长乐没有说话。
    书信上说陆家家主一脉皆很长寿,虽然不知子嗣妻子是否得知真相。
    但吃人是真,长寿自然也是真。
    当年一夜之间,陆家所有人被灭门,街道荒废,很明显是有人想要掩埋某些真相。
    “试试?”男人看着徐长乐,嘴角翘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带着些许蛊惑味道。
    徐长乐毫不犹豫摇头,冷淡道:“说笑了。”
    “哈哈,当然是不能。”
    中年男人也笑了,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当年大陆连年战乱,修行者肆虐,百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可又何曾长寿过一人?这件事情你以后忘记便是。”
    在很久很久之前,修行界也存在着一个跟徐长乐内心相同的问题。
    只不过将长寿的寿换了一个字。
    生,长生的生。
    吃人能否长生?
    任何事情牵扯到长生,都会在人间引起无数祸端,也因此诞生过许多悲事,这座京都城消失的陆家仅仅只是阴影背后的一朵小浪花而已。
    但现在的徐长乐,显然不值得他再说些陆家背后的故事。
    “为什么叶大人要选择我?”徐长乐十分懂时事,及时改变称呼。
    “当然是考验。”
    肩披裘绒的中年男人说道:“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让我在圣上那面求一次情。”
    徐长乐一脸茫然。
    “钱如命的生母并非大魏人,而是圣地紫云池一位太上长老之嫡女,与我大魏向来交好。”中年男子说出真相。
    徐长乐没有说话,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书上明确写过,紫云池,天外圣地之一,与道宗同属一个级别的仙家门派。
    中年男人仿佛盖棺定论,轻描淡写道:
    “钱如命重伤,却并没死,其为一。”
    “你那首诗词,增添大魏文运,让白云书院,国子监,以及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都亲自为你求情,其为二。”
    “这些日子你查探陆家的结果通过了我的考验,你帮了我一个忙,我自会帮一个忙,所以我自会向圣上向你求情,其为三。”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明日你便可以回家,只是国子监监生的身份便别想要了,来好事人做事,算是最好的结局。”
    说完微笑着摸了摸徐长乐的脑袋,根本没给徐长乐答应或者拒绝的机会,洒脱转身离开。
    大雪天里,这位实际早已权倾朝野的黑袍男人双手笼袖,如一个年轻的富家翁般,消失在视线尽头。
    看着这一幕,徐长乐在街道上愣了很久,脸色五味杂陈,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不用坐牢和受皮肉之苦,可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子监读书人,变成一个暗地里的泥腿子侦探,亏还是赚?”
    徐长乐抬头看天,陷入沉思。
    .....
    .....
    徐长乐静静在陆宅之中坐了一夜。
    第二日天蒙蒙亮,一切就像是昨夜中年男子说的那般。
    早朝之上,连续多日的明争暗斗落下帷幕,圣上突然间做出决定,几名司礼监的太监随之传来口谕,圣旨则已经发往徐府。
    “国子监监生徐长乐学艺不精,伤人害己,甚至引得朝堂动荡,圣上震怒,将其逐出国子监,废除国子监监生身份。”
    这个结果让不少人都有些疑惑,尽管言语颇重,但实际上并没有给徐府或者徐长乐予以重罚。
    若是说徐府如今如日中天,权倾朝野,那么这番惩戒说不定是圣上的敲打,但很显然, 不是。
    若是说徐长乐是个极为在意名节的读书人,那么或许会羞愧难当自禁,但以众人的了解而言,很显然....他也不是。
    简而言之,毫无杀伤力可言。
    一辆马车静静立在街道尽头,陆水一人双手环胸,斜靠在马车旁,看着徐长乐独自从宅中走出,笑道:“恭喜恭喜,这些日子晚上睡得挺香?”
    “还行。”
    徐长乐恬不知耻道:“就是有只女鬼天天晚上敲我房门,要跟我滚床单,真烦。”
    “真他娘无耻。”
    陆水哈哈大笑,撇了撇嘴,又说道:“ 不过看起来你倒是没受啥影响,也对,当读书人哪有我们这种粗人自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想女人就去青楼,洒脱自在。”
    徐长乐不屑的拍了拍双袖,斜瞥了他一眼,透露出古代高质量读书人对这种没有文化没有追求的贫贱粗人的鄙夷。
    “徐哥....”
    上了车,陆水亲自驾车,突然语气一软,笑眯眯道:“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日后有机会面见皇上,给我说句好话涨点银两呗。”
    徐长乐犯下如此大过,吏部尚书钱安石亲自下场,最终徐长乐却毫发无损,安全退场,暗地人他们都犯过嘀咕,怀疑徐长乐会不会是圣上私生子。
    毕竟根据曾经一位暗部老人所说,当年侥幸看过徐家清明侯那位夫人一一眼,四个字形容:风华绝代。
    “没问题。”徐长乐躺在马车内,直接应下。
    “真的?”陆水眼神一亮,松开缰绳,将脑袋探进帘内。
    “把上次坑我的一百两银子还我。”
    “要钱没有!”
    “要命?”
    “哈哈,也不给!”
    两人异口同声:“下贱!”
    .....
    .....
    废弃的陆家大宅内。
    后院之中,一只雪白狐狸缓缓从角落走出,如一只骄傲的公主,来到大堂,扫视四周。
    雪狐突然缓缓叫了一声,无人回应,随即眼神黯淡,似乎有些失落。
    片刻后,它猛然跳向大堂上的长桌,身体卷缩在一起,正欲睡觉,突然发现一张纸条被石块压在桌下。
    它用前爪小心翼翼将石子拍落在地,看见白纸上只留有一句话。
    “小家伙,本公子走了,无聊了来流云街徐府找本公子玩儿。”
    雪狐清澈的双眸静静凝视了那些字迹一会,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将其用嘴叼了起来,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歪了歪脑袋,发出一声极为疑惑的叫声。
    似乎在说。
    我只是一只狐狸,哪里会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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