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下起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暴雨。
    哗啦啦的雨珠,使得整个春眠楼蒙上了一层白雾。
    这突然的寒意让街道内外显得冷清,但此刻的纨绔们却气氛热烈。
    秋风透过窗户,吹进热气腾腾的房间,各种美食的香味,以及姑娘身上的胭脂味,还有浓烈的酒味交相混杂。
    纨绔们搂着姑娘,满头大汗的吃着涮羊肉,感叹这才叫生活。
    两相对比之下,又抱怨军中的生活艰苦。
    “但凡从频阳出来的兄弟,就没一个不想念涮羊肉的!”
    马梁一边夹菜,一边对赵昆说:“当初离开频阳的时候,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多吃几次!”
    “这话我赞同,自从离开频阳,我就没吃过一顿涮羊肉!”
    王离朗声附和。
    赵昆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打趣道:“马梁在军中受苦也就罢了,你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我是真没吃过!”
    “别的不说,就说大月氏一战,你们缴获的牛羊数十万,怎么可能没羊肉吃?”
    “羊肉倒是有!”王离拍着大腿,无奈道:“关键是那火头军不会做!”
    “何止是不会做涮羊肉,连别的东西都做得难以下咽!”王彦也忍不住吐槽道:“当初在频阳的时候也还将就,可出征之后,做的东西又苦又涩,连狗都不吃!”
    “还有这种事儿?”
    陈平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于是追问王彦:“莫非是水的问题?”
    “我们找的地方,都是干净的水源,从冰山上流下来的!”王彦摇头。
    陈平又继续道:“既然水没问题,那这涮羊肉的做法也不是很难,只要切好肉片,放进锅里煮就好了!”
    听到这话,王离下意识瞥了眼王彦,然后叹息道:“做法确实简单,主要是没锅!”
    “没锅?”
    赵昆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王离。
    他记得王离的骑兵是十人一口锅,怎么会没锅了?
    难不成那些骑兵真拿铁锅当盾片?
    还没等王离开口,一旁的王彦有些尴尬的插嘴道:“出征大月氏的时候,没想到铁锅这么实用,结果不光骑兵用,步兵也想用,后来为了争锅,差点哗变,我就下令把锅全砸了!”
    “哈哈!”
    马梁不厚道的笑了。
    作为损友,他对这群从小长到大的纨绔感到欣慰,还幸灾乐祸的朝赵昆道:“这行军锅我也听说过,但从没见过,他们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枉费君上的才能!”
    “话也不能这么说,军中纪律严明,就算带上也不能随意使用!”
    扶苏放下筷子,正色道:“行军途中很多时候连生火都有严格纪律的!”
    “连生火都有严格纪律?”马梁吃着涮羊肉问。
    扶苏解释道:“关中地带,山高密林还好,特别是漠北一带,行军极其危险;
    只要有炊烟升起,敌方在数十里外都能看见,匈奴人在草原生活多年,很容易辨认炊烟和烟尘。”
    “不错!”
    王离点头附和,郑重其事的道:“长公子说的不错,尤其是突袭大月氏的时候。”
    “突袭大月氏怎么啦?”
    马梁好奇的追问。
    王离一本正经的道:“那次突袭,我们事先做好了保密措施,明火这种东西必须明令禁止。”
    说着,顿了顿:“并且长途奔袭很注重行军速度,所以就算能生火,也没时间。”
    “不生火做饭,你们吃什么?”马梁疑惑道。
    “有干粮,在马上吃!”
    王离解释:“从狄道一路北上,需要两天抵达大月氏王庭,根本没多余的时间,所以在出征之前,就准备了三天的干粮。”
    “这么赶?”一旁的陈平,惊讶的追问道:“总不能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吧!”
    听到这话,王离和王彦互相对视,脸上皆露出苦笑的表情。
    却听王离叹息道:“有倒是有,但休息的时间很少!”
    “而且长途奔袭容易困乏,一到休息地点,倒头就睡,等醒来的时候,又要立刻启程;要是出发之前忘了撒尿,那只能在马上解决!”
    “噗——”
    赵昆嘴里的酒差点喷了出来,诡异的看着王离:“你说在马上撒尿?”
    “嗯。”
    “你们还有这绝技?”
    “其实也不难。”王离挤眉弄眼道:“只要把东西掏出来,往边上尿就行了。”
    赵昆:“………”
    “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事实,反正屁股下面的马跑着,人在上面尿着,两者互不干涉!”
    赵昆:“………”
    陈平:“………”
    两人对视,深感震惊。
    一旁的马梁乐不可支,又打趣道:“你这个绝技,一般人怕是很难学吧?”
    “还好……”
    王离挠了挠头,下意识看向王彦,有些古怪的道:“也不是很难!”
    也不知马梁是故意,还是无意,竟然很不道德的说:“你觉得不难,放在别人身上可不一定,要是那东西长度不够,怕是要尿在裤子上!”
    “的确。”
    王离点头,旋即看向王彦:“我表哥就尿在了裤子上。”
    “滚!你才长度不够!”
    “哈哈哈!”
    众纨绔哄笑。
    一旁的扶苏也好笑的追问:“这是你们胡扯的,还是确有其事?”
    “的确有这回事!”
    王彦解释说:“当初长途奔袭,吃饭休息的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否则擅离队伍,很容易找不到路。”
    听到这话,众人面面相觑。
    扶苏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黎安君应该知道吧?”马梁突然发问。
    赵昆一愣,有些不解的反问:“我为什么应该知道?”
    “这是《行军论》里面的内容!”
    马梁道:“当时的骑郎中将,也就是现在的章少府,熟读过王离的《行军论》,把诱敌设伏的时间安排到了极限,否则也不会那么成功的诱杀相伯。”
    赵昆知道王离的《行军论》是根据自己的战争数据概念编撰的,不过他从来没看过这本书,所以不知道这本书的影响。
    但听马梁说章邯是借这本书,才灭掉的项伯,顿时来了兴趣,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王离却有些埋冤的道:“我爹也真是,如此重要的书籍,竟然弄得人尽皆知,以后还怎么应敌!”
    “你好不容易有点出息,你爹当然要显摆……”马梁有些苦涩的道:“哪像我爹,恨不得不认我这个儿子!”
    “有出息还不是拼出来的,你以为很容易啊!”
    王离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别的不说,就说在马上撒尿这事,想想都觉得恶心。”
    “但这都值得啊!”
    王彦一脸自豪的道:“当初我们长途奔袭的时候,大月氏王庭那些人,差点被我们吓死!”
    “怎么?”马梁挑眉:“你们尿他们身上了?”
    “嗯?”
    众人听到马梁的话,顿时一愣,反应了片刻,忽然哄堂大笑。
    王离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还主动配合的说:“那些大月氏人估计做梦都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在马上施展水攻!”
    “哈哈哈!”
    众人再次大笑。
    赵昆一脸古怪的问:“这么说,大月氏骑兵不是被你们的骑兵打垮的,而是被你们的尿骚熏死的?”
    “噗——”
    扶苏一口酒喷出了半米。
    马梁笑得捶胸顿足,而作为当事人的王离和王彦,更是笑得前仰后翻,至于那些春眠楼姑娘,以及搂着姑娘的纨绔,也笑得东倒西歪。
    谁也没想到,突袭大月氏的战争,竟然成了一场生化战争,这要放在现代,估计都要连上几天新闻。
    其实赵昆觉得挺欣慰的。
    毕竟马梁这样调侃王离和王彦,他们也没当回事,甚至还把别人觉得难以启齿的事,说出来给大家听。
    毕竟王离和王彦现在的身份与马梁等人天差地别,虽然赵昆强调这里不论身份,但或多或少会有些隔阂。
    不过,事实却出人意料,今日的聚会不仅没有隔阂,反而十分融洽。
    “其实坐在马上撒尿还不是最难的。”
    笑完之后,王彦又道:“毕竟突袭大月氏的时间很短,后面的战争也没那么难。”
    “那最难的是什么?”陈平好奇的追问。
    王彦嘿嘿一笑,然后搂住身边的姑娘,悠悠的道:“最难的自然是没女人!”
    “怎么会没女人?大月氏没女人?”陈平有些不解的道。
    “你小子不懂,出门在外,还是咱们中原的女人好!”
    王彦说着,使劲在身边姑娘身上嗅了嗅。
    那姑娘正听得入神,忽然被占了便宜,不由面红耳赤,娇滴滴的捶了下他的胸膛。
    众人见状,瞬间秒懂。
    却听王彦又挤眉弄眼的说:“你们是不知道,那么长时间不亲近女色,人都要被逼疯!”
    “这么夸张?”赵昆诧异。
    “人在快要疯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夸张!”王彦说着,一脸好笑的指着王离:“我表弟最后几天,竟然对母羊起了邪念!”
    “母羊?”
    众人一愣,片刻之后,再次哄笑起来。
    而王离却不在意,表情淡淡的说:“我当时只是想吃涮羊肉,正琢磨怎么吃,倒是你糟蹋那块肉的时候,我可知道,还想污蔑我?”
    “肉?”赵昆震惊了:“你怎么做的?”
    “没有的事!”
    王彦摇头道:“就是那头羊被长矛戳了个洞,我去清理羊肉的时候,出于好奇,用手量了一下。”
    “只是用手量了一下?”
    “废话!”
    王彦瞪着马梁:“难道我还真把羊肉糟蹋了?”
    “哈哈哈——”
    众人再次一片哄笑。
    倒是扶苏和赵昆对视,感叹这些人还真不容易。
    就算他们身为军中将领,可一样不比士兵好过,离开深宅大院,所有人身处的环境都差不多。
    要想在战场上活下来,除了奋勇杀敌之外,还要忍受尿裤子的臊臭,以及没有姑娘的寂寞。
    包括王贲在内的老将,是这个国家的脊梁,那么关中子弟就是这个国家的基石。
    正是他们不遗余力的驱赶大月氏,才让匈奴迟迟不敢犯境。
    毕竟,这可是带着尿骚味,熏死了大月氏人的军队。
    如此丧心病狂的军队,何愁国家不能安定?
    只要带着尿骚味继续驰骋下去,就算楚霸王项羽又如何?还不是手到擒来!
    …………
    与此同时,另一边,楚军大营。
    楚怀王芈心任宋义为上将军,奔赴巨鹿督战项羽所部。
    虽然项羽取得了巨鹿之战的胜利,但楚怀王并不想他做大,因此派宋义来节制他。
    宋义一到巨鹿,立刻在幕府聚将,商议接下来的方略。
    “诸位,巨鹿一战,我军以少胜多,打出了联军的气势,真当是可喜可贺!”宋义坐在主位,侃侃而谈道。
    “是啊,此战首功非鲁公项羽莫属!”一名赵国将领笑着附和。
    其余众将纷纷点头,然后朝项羽示意。
    项羽冷哼一声,默然不语,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而宋义却浑然不觉的笑道:“鲁公此战确实了得,待回都城,吾当禀报楚王,论功行赏!”
    说着,顿了顿,接着道:“我来巨鹿的时候,楚王让我全权负责北上军事,我观连续作战,全军已经非常疲惫,且尚无粮草囤积,因此北上之事,还需等待些时日!”
    听到这话,众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而项羽却火了:“那刘邦已经西进函谷关,我军还留在巨鹿作甚?难不成要将功劳拱手与人?”
    “这.....”
    宋义迟疑了一下,皱眉道:“刘邦虽然是自己领兵反秦,但也是楚臣,他西进函谷关,乃是楚王的命令,鲁公如此说法,莫非想不尊王令?”
    “你!”
    项羽没想到对方一来就给自己扣大帽子,顿时怒不可遏。
    一旁的范增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小声劝慰道:“羽儿不可冲动!”
    “我怎么?”宋义挑眉:“难不成项将军要以下犯上?”
    嘭——
    项羽气得咬牙切齿,旋即一拳击碎桌案,然后憋闷的转身离开了幕府。
    宋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冷冷一笑:“你叔父在楚国可以只手遮天,你算什么东西,也想骑在我头上?”
    说完,便不再理会项羽,直接解散了议会。
    而项羽回到军帐,立刻对范增表达了不满:“亚父,你刚才为何阻我?”
    “宋义虽然误事,但并没惹众怒,你与他冲突,得不偿失!”范增表情淡淡的道。
    “巨鹿之战,无人敢与我匹敌,还顾及什么众怒,一戟杀了他便是!”
    “羽儿此言差矣!”
    范增正色道:“巨鹿之战,依靠的是众力,灭秦之战同样如此,光靠一人之力,难以成事!”
    “如此说来,岂不是要让那刘邦得逞?”项羽有些不甘的追问。
    “未必也!”
    范增平静的道:“现在我们有两件事可做,一则老夫与众将周旋,设法让宋义惹众怒,二则少将军秘密派遣细作潜入降军大营,且让这些细作暂时不能暴露!”
    “好!”
    项羽愤愤的应了一句,然后低声骂道:“狗宋义,老子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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