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这位身边多少年,他的那些毛病,晏闻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当皇子的,没一个不想当皇帝。
    李建成未成事之前小心翼翼,看着为人做事虽有几分气势,可却无人想到他会是这宝座的有力竞争者,还是机缘巧合有了露脸的机会, 之后再加上成王一力扶持,才终得走上宝座。
    他若没有半点本事,也是不可能的,否则机会给了他,他也抓不住。
    皇帝该有的雄才大略虽是不多,李建成也有。
    然而,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
    李建成这些年在后宫之事上, 总是纠纠结结,容易受人牵扯,不能当机立断。
    在普通人来说,偏疼家中小妾只是小节有失,无伤大雅。
    可身为皇帝,因为后宫,在前朝之事上失了决断,这便是最不可容忍的弱点。
    晏闻本不想当这刺头,然而李建成不是能轻易听人劝诫的。也只有这一招,才能帮他认清一些事。
    这么干,当然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然而燕氏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对于晏闻来说,意义重大,他既身置其中,必是要尽心竭力。
    “看来还是你命大,竟是没有死成。”
    李建成坐到御案后面,上下看看看晏闻,“以后可吃得教训?”
    那日晏闻出事, 李建成也吓出一身冷汗,随即便是深恨,可这人的命也是自己的,要杀也得自己来杀,居然有人跑到大牢里杀他的臣子,他就坐不住了,有些人竟然已经胆大到了这种程度。
    晏闻立刻回答,“下一回再到牢里,谁送来的酒,臣也不敢喝了。”
    能这么说,看来晏闻是没事了。
    李建成嗤笑,“没想到啊,你倒是跟着言念学会了些俏皮话。那下毒之人已然查获,正是被你参奏多少回的礼部侍郎江勉,他认了罪,说是好不容易得来主考官之位,自是想光宗耀祖,却因为晏大人,搞得颜面尽失。明日朕便会下旨, 该怎么罚,便怎么罚,绝不姑息!”
    晏闻心下自然明白,那江勉不过是个气死鬼,看皇上这次还是不愿深究,这次查到他那头,也就算结束了。
    “谢皇上替臣做主!”晏闻拱了拱手。
    他未必一定要弄死谁,做不得大事,也只是想要刹住那股又席卷而来的歪风。
    李建成瞧了晏闻片刻,微微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晏闻不依不饶,真要如此,他那位岳父可就保不住了。
    昨儿包贵妃跪在李建成跟前哭诉,说是包胜举年事已高,如今竟是糊涂了,听人一怂恿,才犯下这等事,心下早后悔不已,只恨自己识错了人。
    “如今主考官空了缺,你就辛苦一趟。”
    李建成摆了摆手,打算把这位哄好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晏闻却不给皇帝面子,“皇上,臣并无此意,也没这个资格。”
    “你又想干什么,这才刚出来,就到朕面前拿腔作调了。”
    李建成又生不满,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省事呢?
    “回皇上,下官的妻弟早过了童试,今年也要下场,臣少不得要避点嫌,也免得碍了这孩子前程。”
    原来如此。
    李建成气又消了,摆了摆手,“那就这样吧,下一回科考,朕便这事交给你了!”
    “皇上,包胜举包大人该如何处置?”
    晏闻这一句话,差点把李建成急得蹦起来。
    李牧一直站在旁边听着。
    晏师父做人极潇洒,便是皇上面前,从来也是不卑不亢。
    李牧喜欢看晏师父与皇上面谈,虽有些话听不懂,却知道,便是父皇也拿他不住。
    这可比跟着言师父在外听的那些书有意思多了,言师父那套他可学不来。
    话说满朝文武,李牧最喜欢的是言师父,那位打小就带着他一块玩儿,两个人处得跟朋友一般,李牧跟他长了不少见识。
    还有顾师父,乳娘总说他是酸腐秀才,成日里写一些歪诗,不求长进。
    可顾师父学问是真好,出口成篇,再晦涩的文章,但听顾师父解释,他便能懂了。
    不过,李牧最敬重的便是晏师父。
    这位师父简直称得上高人,琴棋书画、刀枪剑戟,竟是样样都拿得出手。
    晏闻最让李牧惊艳的,是他为人处世的一派风流,绝非凡俗之人可比。
    李牧私下以为,晏师父比父皇更有气魄。
    皇上在背后说了晏师父不少坏话,可也感叹过,此人是能臣,若能为我所用,自是如虎添翼。若起反叛之心,也必当是国贼。
    不过晏师父多年来从没贪过什么权位,但有什么事交到手上,只管尽心尽力,别无二念。
    李牧决不相信他会反叛,可父皇却不这么想。
    虽是年纪小小,可因为这几位师傅,李牧也有了宏图大志,日后自己若是坐到宝座之上,一定会比先祖做得更好。
    “李牧,看看你师父说的什么?”
    李建成这会儿又被气得要发抖,转头看向一旁的儿子。
    李牧刚刚还在出神,这会儿立马缓过来,愣了片刻,道:“爹爹,儿孙不懂朝政,可我知道,晏大人所为之事,出于公心,我那日去郡王府看望他,便瞧见晏大人的妻弟陈钰为了这回的科考,竟是连屋门都不出,只窝在里头苦读,他说得靠自己本事出人头地。他都如此,上京城那些举子可见一般。”
    “你知道得还挺多。”
    李建成哼了一声,想想这儿子到底被晏闻带坏,“那你说说,包胜举该如何处置?”
    李牧有些傻眼,这么大的事,父皇居然问到他头上。
    他性格软些,就是父皇都不知该如何处置,要他来断这些事属实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李牧摇头道:“儿臣不知,唯一知道的是,如今天下学子都恨死了包大人。”
    李建成之所以要问一个小孩,该如何处置朝中大员,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晏闻的手到底伸得多长。
    这儿子交给他,李建成当然希望李牧能有所出息,但绝不想看到,孩子被晏闻当成了棋子。
    但要李牧出了些什么不好的主意,自是晏闻背后挑唆。
    好在,看来晏闻没这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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