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试图隐瞒的时候,唯一一个愿意坦诚一切的人,就成了林珩此时的救赎。
    他抿抿唇,将南郁城的手机放在一边,回房间拿了件外套。见南郁城还在熟睡,他留下一张纸条便出门去了。
    他没有告诉南郁城自己去了哪里,留下纸条的目的只是为了避免南郁城多想。
    他想要了解真相,这种对事实的渴望几乎已经快要把他逼疯。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紧衣服的领口,转身走入了电梯。
    桂琪约定的地方是在城郊一家废弃的工厂,林珩打车的时候因为位置太过偏僻,再加上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司机出于安全的考虑都不太愿意搭,折腾了好一阵子,等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
    此时已经是冬季,林珩一下车便感觉到了一阵逼人的寒意。出门时因为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件外套,在城市中央四周有高楼打上,风不会太过凛冽,然而此时一到郊外,四周都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就面前一栋工厂孤零零的立着,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宛如无数双冰冷的刀锋割过林珩的脸颊。
    他把自己缩在外套里,四处看了看,掏出手机朝之前给自己发信息的那个号码拨了个电话。
    出租车已经开走了,整片旷野上只有林珩一个人呆呆的站着,手中手机发出的光亮成了方圆百米内唯一的光源。
    电话很快被接通,林珩清楚的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风声的呼啸,他判断桂琪应该也在自己周围不远处,于是便道:“我到了,你出来吧。”
    桂琪笑了笑:“看到你了,别动。”说完,便掐断了电话。
    在这样的夜晚,为了困扰自己许久的秘密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旷野中等待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林珩承认,他仍然是有些恐惧的――然而,对于真相的渴望以及长时间以来一直被隐瞒的愤怒和痛苦,让林珩觉得,即使恐惧、即使危险,这一切也都值得。
    他不能永远做一个襁褓中一无所知的婴儿,究竟这些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有没有犯过什么错……这些,他都需要知道。
    他沉思着,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等他回过神时,桂琪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以前在华东时无数次跟林珩自然的打招呼一样:“嗨,发什么呆呢。”
    林珩回头,黑暗中他看不清桂琪的样子,只能见到她的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忽闪忽闪的,带着些许笑意。
    林珩也笑了:“没事。咱们去哪?这里好冷。”
    “你也太娇弱了。”桂琪鄙视的“啧”了一声,“走吧,带你去一个更冷的地方。”
    林珩:“……”
    说实在话,在回忆起之前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后,林珩没有想到过再次见到桂琪,两人之间会是这样的气氛。但无疑的是,桂琪的态度让林珩原本的紧张心情放松了很多,人一旦放松下来,思维就会变得更加活跃,很多事情自然而然的也就比平时要更容易想通。
    林珩问道:“你当时是怎么从医院逃出去的?”
    桂琪“啊”了一声:“那个啊……其实我本来就是报着必死的决心来对你动手的,所以在下手之前,我先在自己的身上下了一道保命符。”
    “所以你当时其实没死?可是我明明……”
    “不,我的确是死了。”桂琪满不在乎地道:“但是有一种药,可以让我的魂魄继续保存在我的身体里,我虽然‘死’了,但是还是可以像活着一样做事。”
    林珩皱了皱眉:“那跟活着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桂琪回头看了林珩一眼,忽地一笑:“先不告诉你。”
    他们目前所处的这一片郊区,林珩虽然以前从没有来过,但也听说过不少关于这里的事情。据说在这附近有一个淡水湖,风景特别秀丽,每年都会有周边城市的人专程过来散心旅游,当地政府为了保护附近的生态环境,勒令周围的工厂搬迁。之前桂琪跟林珩约定见面的那个工厂之所以废弃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桂琪带着林珩走了一段路,渐渐地,林珩就看到前方的视野开阔起来。
    黑暗中,不远处的湖水在夜色中微微荡漾,泛起的微光宛如银河天幕倒挂着铺陈在眼前,那一种深沉而波澜壮阔的美丽,让这段时间以来始终郁结在心的林珩心头一舒。
    桂琪带着林珩走到了湖泊上方突起的一块悬崖上。这块悬崖大概有三十多米高,垂直下方就是湖水正中央,站在这里往下看去,仿佛整个银河都被踩在了脚下,那一种盛景,让林珩瞬间失神,几乎有些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漂亮吧?”桂琪望着底下的湖水,喃喃:“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很多年了,每一次我觉得无法再继续走下去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看。”
    林珩着迷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没注意桂琪在说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桂琪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林珩猛地回神。
    “我就是想问问你,关于你身边发生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桂琪问道。
    林珩没有吭声,他迟疑了一下,忽然问:“医院的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吗?你……在医院里跟‘那个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是真的。”桂琪收起了之前玩笑的神色,表情严肃,看上去跟林珩梦境中那个心狠手辣的模样完全重叠:“我的目的是想要杀死你体内的怨灵体,即使会牺牲你,也在所不惜。”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动手?”林珩静静地看着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察觉到桂琪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的神色。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因为我杀不死你。”
    “怨灵体觉醒之前,除非你自己动手杀死你自己,否则,没有人能够取走你的性命。”桂琪说着,叹了口气:“我叫你来这里,是想要把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你――然而,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想起来了。既然你能想起来,也就说明你已经意识到了怨灵体的存在。”林珩没有吭声,桂琪显然也不太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的往地上一坐,便说了起来。
    “自从上次与怨灵体的交锋后,我就意识到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除掉他的。可是,如果不能除掉他,那么我这一生的意义又在哪里?我的父母、先人,一代一代为之奋斗的目标,又有什么意义?我不甘心这样的结果,所以明智自己会承担某种无法想象的后果,我还是那么做了――”她顿了顿,涩声道:“我在家族传下来的书籍里,找到一种可以召唤先人魂灵的术法――当然,它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但是,通过它,我知道了顾家一直以来的计划,以及,你身边那些人的目的。”
    她抬起头,略有些挑衅的看着林珩,轻轻笑了笑:“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得很平静,很幸福?”
    林珩缓缓地点了点头。
    “上次在医院时我就曾经告诉过‘你’,你的出生很可能是被计划好的,从你母亲生前和顾家的关系来看,很有可能从她认识你父亲,到你出生,就是一个为了怨灵体而铺垫的计划。你是作为怨灵体的宿体来出生的,你出生后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你的感情――统统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你以为一切都是命运,是恰到好处的相逢,但这不过是许多人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埋下的一步棋子,直到今天被你踏上去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了今天不更新的,我又食言了……
    ☆、chapter 8
    “这些年以来,顾家一直没有放弃过对怨灵体的唤醒。但是因为当年那一战后怨灵体受损太过严重,甚至达到了无法自我修复的地步,为了让怨灵体不至于彻底消散,他们不得不将它寄存在某个人的身体中,通过人类身体内部本身的阴阳气息来进行调和。但是即便如此,怨灵体也无法彻底恢复,为了让它尽快的醒来,顾家开始不断地在这个人身边制造死亡,由死亡而产生的怨气将会被怨灵体所吸收作为养分,以此来加速怨灵体的苏醒――”桂琪看了林珩一眼:“这些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你身边接二连三发生的凶案事件,看上去跟你毫无关系,但是事实上,你的存在,才是这些案件之所以会发生的根本原因。”
    林珩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他垂下眼,没有说话。
    桂琪继续道:“根据我查到的资料,从你出生以来,在你的周围一直在发生恶性凶案或者失踪事件,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事情在发生之后都被很快的掩盖了下来,几乎很少有人能够察觉到它们的发生。而你,作为事件的中心,直到你们学校的那一起案件发生之前,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很和平的环境之下?”
    林珩僵硬的点点头。
    “那就对了。在一切准备充分之前,那些人不会让你过早的意识到你身边发生的一切。你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即是希望的曙光,也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在唤醒的过程中出现任何偏差,都有可能会导致苏醒的怨灵体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是那些人所不希望看到的。在你体内的怨灵体没有觉醒到一定程度之前,他们只能选择对你隐瞒这一切。而当你看到身边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你体内的怨灵体已经足够的成熟――”
    说到这里,桂琪顿了一下,忽然道:“你应该有梦见过一些以前的事情吧?”
    林珩一震,缓缓地点头:“有。”
    “你的梦境里应该可以看到很多年以前的事。甚至根本不是这个时代发生的事情,对吗?”桂琪喃喃:“随着怨灵体的觉醒,你的记忆会和怨灵体的记忆相互重叠,你能够看到他的过去,他也可以同样的读取你的记忆。”桂琪转过头,颇有兴趣的问:“对了,你梦到什么了?”
    林珩沉默。
    当桂琪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再一次的摆在了林珩的面前。
    他再一次的意识到,也许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是代表着自己前世今生的那些梦境,其实根本就与他毫无关系。
    过了很久,林珩哑声道:“……我梦见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的人。”
    “顾家想要用那个人来炼制怨灵体,但是在最后的时候失败了,之后那个人也死了。”林珩干巴巴的说完,桂琪忽然道:“你看到他死了吗?”
    林珩一怔:“没有。但是当时顾家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那就对了。”桂琪道:“你以为他死了,但是实际上很有可能他已经被炼制成功了,只是当时顾家出于其他的顾虑并没有太快的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因此才制造出一个让别人以为他已经死亡、炼制失败的假象。”
    “难怪,他们会找到我……”林珩垂下眼,轻声道:“原来,是因为我跟他看起来一样。”
    一直以为裴风珩就是自己,也因此一直觉得自己跟南郁城的感情坚不可摧。但是现在想来,也许……在南郁城眼中,一直以来所看到的,都是那个在地牢中煎熬了数年,绝望而又疯狂的等待着他的那个人吧。
    林珩以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南郁城几乎从来不叫他的名字。认识这么久以来,南郁城对自己说话时,似乎永远不会加上称呼,即使偶尔的提一下,也是简单的就带了过去。
    并且,南郁城对于过去的逃避,也始终让林珩耿耿于怀。原本以为对方是有别的不能说出口的苦衷,现在想来,也许他只是不希望打破眼前的这种平衡罢了。
    毕竟……如果自己知道了真相是这个样子,那么想必两人的关系也就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想到这里,林珩竟然也不觉得有多么震惊或是难过。这几天以来,各种真相假象交错的谎言让他几乎已经失去了这些激烈的情绪,很多之前看起来无法想象的事情,到真的发生的这一刻,却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
    想来,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林珩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沉浸在思绪中的桂琪猛地回过神来。
    她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来吗?”
    林珩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桂琪的用意,在经过了这些对话后,他基本已经能够猜到了。
    桂琪也叹息了一声:“说句实在话,我对你这个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上一次在医院之所以会那样对你,也是因为自以为要成功的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要知道,为了干掉你,我几乎花了一辈子的时间。”
    林珩自嘲的笑了笑,桂琪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们竟然还能好好的在一起聊天,人生真是奇妙。”
    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我叫你来,其实不是想要在对你下手,这个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过不了一个星期,我可能就会彻底消失……为了拖延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也算是把什么都给押上了。”
    “你希望我怎么做?”林珩问。
    桂琪也不罗嗦,直接到:“我希望你能自己从这里跳下去。”
    桂琪的这句话并没有让林珩觉得惊讶,事实上,她所说的跟林珩之前猜测的相差无几。
    为了消灭怨灵体,申屠家花费了无数代人的心血和精力,眼看着就到了最后一步,如果不能消灭怨灵体,等到它彻底成熟从林珩体内破体而出,那么世世代代人的努力就彻底功亏一篑,因此桂琪她不可能会放弃。
    而她之所以会说之前的那些话,不过是因为以桂琪目前的力量无法与怨灵体抗衡,贸然对林珩动手,也许反而会导致林珩体内的怨灵体提前苏醒,得不偿失。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林珩自己选择赴死――由他亲手,把怨灵体扼杀在体内――以此,永绝后患。
    不得不说,桂琪的做法确实很高明。林珩一向性格温和感性,比起赤裸的威胁,动之以情的说辞更容易让他下定决心。
    林珩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走到了悬崖边缘,看着脚下的湖水沉思。
    这两天以来,林珩一直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很多事情在知道的那一瞬间,固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然而这一种冲击持续的时间却十分的短暂。
    有时候,林珩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为这些真相而感到过难受?
    他的情绪,仿佛被什么东西巧妙的隔绝开,就好像他以往所能感知到的那些痛苦、绝望,都变成了一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情感。
    这一种认知,让林珩清醒的意识到,也许,潜伏在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个怨灵体,真的快要苏醒了。
    怨灵体所能带来的绝望和麻木感染了林珩本身的情绪,他开始慢慢地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即使残酷的真相赤裸的划开了他眼前的世界,他竟然也不觉得痛了。
    剩下的,只有疲惫。
    劈天盖地的疲惫像是重重的包袱一下子压到了林珩的身上。他想要睡下去,一直一直地睡下去,好像这样就可以不面对眼前的这一切――这个,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的世界。
    因此,当桂琪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林珩并没有反驳。事实上,在他的心底,甚至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他没有回答桂琪,但是他的神色已经向桂琪传达了某种讯息。
    他沉默了很久,才转过身对桂琪道:“可以离开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桂琪点点头。到这个地步,她的劝说已经没有意义,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剩下的决定只能由林珩自己来下。
    桂琪走后,林珩慢慢地坐了下来。
    两个人在这里聊了一个晚上,天色已经渐渐开始亮了。很快地,太阳就会升起,新的一天又要来了。
    林珩掏出手机,并没有立刻打电话,而是先翻了翻短信箱里以往的短信。
    他反倒自己跟南郁城发过的那些信息,短信的内容五花八门,而南郁城的回复一向都十分简短。
    “我今天买了虾,早点回来做给你吃。”
    “好。”
    “刚才在公司里遇到影帝慕影鹤了!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帅!”
    “下班我来接你。”
    “……哦,好。”
    “家里电视坏了,维修工人的联系电话单你放在哪里了?我怎么没找到?”
    “没有电话单,等我回来看看。”
    “刚才我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又动了!你确定家里已经没有小鬼了吗?!为什么我感觉还是凉飕飕的!”
    “没有。”
    “你不会是骗我吧!我要搬出去!我受不了了!”
    “没有骗你,不准搬。”
    “做了个噩梦,求安慰!”
    “下次把我装进你的梦里。”
    “好主意!”
    ……
    两个人其实平时并不常发短信,但是时间久了,累计下来的短信竟然已经多到塞满了林珩的信箱。
    他一条一条的慢慢看过去,许多回忆随着短信的内容一点一点的被开启。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跟南郁城相处的时间太少,因此每一次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格外的珍惜,然而当林珩回味这些短信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两人竟然已经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时光。
    长到……他甚至已经回忆不起所有的细节了。
    他叹了一口气,退出短信界面,拨通了南郁城的电话。
    这个时间南郁城应该已经醒来,他的睡眠一向很短,因为工作的性质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在睡眠上,往往只需要四五个小时就足以恢复精神。
    果然,他的电话打出去很快就被接通了。
    南郁城的嗓音里带着一种刚睡醒时的慵懒:“你在哪里?”
    他应该已经看到自己留下的纸条了。出门时,为了怕南郁城中途醒来找人,林珩在纸条上随便写了几句,说自己出去散步,没想到这一走,就没有再要回去的念头。
    他没有吭声,安静地听着南郁城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
    南郁城呼吸的频率很稳,就像他这个人给林珩的感觉一样,在林珩的心中,南郁城就仿佛是一座永不会倒的山峰,他的坚毅和果敢,是林珩自认一生都学不来的品质。
    南郁城也没有说话,沉默蔓延开来。风声从林珩的颊边刮过,吹到听筒中,变成呜呜的幽咽,像是有什么人躲在听筒中偷偷的哭。
    过了很久,南郁城又问了一遍:“你在哪里?”
    林珩忽然就像是被惊醒了,他喃喃地叫了一声:“郁城。”
    “嗯。”
    “你……记得裴风珩吗?”
    林珩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内心十分平静,他敏锐的感觉到,一向不动声色的南郁城却在这一句话之后呼吸停滞了一瞬。
    “记得,你前段时间跟我提过。”
    “在老家的时候,有一次你曾经抱着我叫过‘风’这个名字,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这个风到底是谁,直到后来我做了那个梦……”林珩顿了顿,平静道:“你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是。”
    这是第一次,南郁城没有回避关于裴风珩的问题,坦诚的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林珩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果然是这样。”
    南郁城似乎察觉到林珩情绪的异常,连忙道:“这个事情等你回来之后我可以和你慢慢解释。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
    “不用了。”林珩打断他,淡淡道:“郁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后悔认识你。”
    说完,不顾对方的反应,他掐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扔到地上,自己缓缓地站了起来。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耀眼的光芒让林珩感到一阵眩晕。他站在崖边,看着底下的湖水:清晨的日光下,水面泛起了一片宛如蓝宝石一般透亮的光泽,让人目眩神迷。
    林珩又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崖外,然而他却始终也无法迈出最后一步。
    他回过头,看着被仍在地上的手机。手机在不断地震动,来电屏幕上显示着南郁城的名字,林珩可以想象,对方此时正在无比焦急的等在电话的那一头。
    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回忆像是潮水一般像他涌来,他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他转了下身,下意识地想要朝着震动的手机靠近。然而,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因为整夜未睡而头脑昏沉的林珩足下不稳,一下子竟然就从悬崖上落了下去!
    失重的刹那,林珩的脑中闪过了很多个念头,最后都归于沉寂。
    其实,他已经有些不想死了。但……也许这就是命,无论自己是否反抗,最终都逃不过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他闭上眼睛,任凭自己落入冰凉的湖水中。
    ☆、chapter 9
    林珩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空旷的屋内。
    他闭着眼睛,迷糊中听到不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在了外面,听上去有些模糊。
    他睁开眼睛,意识还停留在之前落水的那一刻,脑子里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身体有些僵硬,感觉冰冷而潮湿。手掌下面的地方是冰凉的铁板,他猜测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张金属床上,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看看。
    一动,他便发现,自己并不只是简单的躺在这里,准确地说,他是被绑在了上面。
    他的四肢被四个金属环死死的扣住,腰上一根皮带固定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他艰难的转了转脖子,想看看四周的景象,然而他却发现,周围竟然一无所有。
    这个空档而巨大的房间内,除了林珩身下的这张金属床,竟然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这种空档的环境让林珩感到一阵不安。他渐渐地回想起了落水后的场景,意识模糊之前,他音乐看到似乎有人在向着自己靠近……是那个人救了自己?
    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桂琪,可是,如果不是桂琪,那又会是谁?
    难道当天晚上他和桂琪在悬崖边谈话时,一直有另外一个人在附近?
    林珩不知道。
    事实上,对于这个将他绑在这里的人,他并没有太多的推测。
    在经历了濒死的一刻被救回来后,他的想法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又试着动了动身子,能够感觉到虽然身体乏力,但并没有受伤,而之所以会乏力大概也是因为之前睡眠不足又在水里泡了一会儿的缘故。
    长时间保持被束缚的姿势让林珩的肌肉已经有些僵硬,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正琢磨着看能不能试着将扣住自己的金属环打开,就听见身后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林珩背对着门的方向,因为被固定在床上,他只能左右活动脖子,无法转身去看来人。他听到那个人先是站在门口顿了一下,随即便慢慢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那个人的脚步声十分沉稳,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悠然自得,他从容的走进来,在背后墙上的按钮上啪的一声按开了顶灯,刺目的白光一下子射到了林珩的眼中,他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
    “太亮了?不好意思。”那个人看到林珩的反应,笑眯眯的道了个谦,却没有半点要关灯的意思。他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不过,一会儿你就喜欢了。”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个人声音的瞬间,林珩仍然是忍不住浑身一颤。
    “顾伯伯。”光线的刺激渐渐褪去,林珩慢慢张开眼,看着眼前这个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林珩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顾奕笑着点点头。他走到林珩旁边,碰了碰扣在林珩脚踝上的金属环,笑道:“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你永远很有礼貌。”
    林珩闭了闭眼,忍耐道:“是你救了我?”
    “啊,没错。”顾奕摸了摸下巴,在金属床边缘坐了下来,他有些不满:“你居然会自杀,这一点我真是没有想到。我辛辛苦苦把你培养了这么多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要是死了,我的计划谁来完成?”
    “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你把我放开。”林珩冷冷道。
    “口说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顾奕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急,我抓你来这里,当然是有更重要的目的。”
    林珩警惕道:“你想唤醒怨灵体?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顾奕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反而满意的打量了林珩一会儿,忽地道:“小珩,你乖乖的,等我们把怨灵体弄出来之后,你就可以好好过你的日子了。”
    林珩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懂的,我也不会向你解释。”顾奕安抚的拍拍林珩:“我儿子就在外面,他还在等着事情结束之后带着你远走高飞。”
    林珩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崎远……也参与了这件事?”
    “是的。”顾奕满意的点头:“说起来,你们学校里白琴的那个案子,就是他负责的呢。”他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哦,对了,还有你二叔的案子也是。”
    “这么说来,崎远还挺能干的?”他偏着头看了林珩一眼,笑眯眯的问道:“是不是?”
    林珩咬牙:“为什么?”
    “因为你啊。”顾奕失笑:“我儿子就是个情圣,为了你,他可是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我?”林珩气急反笑:“这就是所谓的‘为了我’?为了我什么?为了我就要把我身边的人赶尽杀绝?把我逼上绝路?!”
    “不,你想得太简单了。”顾奕缓缓道:“如果不把怨灵体从你身体里剥离出去,你这一世,活不过三十岁。”
    林珩一怔。
    “你的身体是承载怨灵体的容器,而容器是有使用期限的。你的期限,恰好就是三十年。三十年后,你会重新回归到婴儿状态,就像凤凰涅重生……你永远不会死,但是你会不断地经历,然后忘记。”
    林珩没有料到顾奕会说出这么一段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他胡乱回道:“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会死?”
    “这个,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顾奕笑了笑,看着林珩一脸的茫然,摇头无奈道:“算了,干脆都告诉你。免得你到头了都不明不白,也算是我作为你这一世的长辈给你的一点心意吧。”
    “当年顾家在制造怨灵体的时候,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顾家用尽了各种办法,最后在一部古书里找到了一些类似怨灵体炼制的方法记载。在那本书里提到,炼制怨灵体最基本的要求,是需要‘纯阴之躯’,但是这种体制的人十分难得一见,顾家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最后才在风家本家找到了具有这种体制的人,为了得到这个人,顾家不惜发动了两家分家以后的第一次战争。当然,最后顾家的目的达到了,得到了那个人。”说到这里,顾奕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如果我没记错的人,那个人应该是叫裴――”
    “裴风珩。”林珩喃喃。
    “对。就是这个名字。”顾奕赞许的点点头:“你果然想起来了。”
    林珩脸色苍白,轻声问:“这个人……就是怨灵体吧?”
    “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顾奕奇怪的看了林珩一眼,说出一句彻底颠覆林珩之前所有推论的话:“――这个人是你。”
    林珩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奕:“怎、怎么会是我?”
    “为什么不是你?”顾奕失笑:“当初裴风珩的那具身体底子太差,炼制到一半就不行了,本来想当做弃子,但是当时的顾家当家人十分具有先见之明――纯阴之体太少,难得找到一个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就想方设法将他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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