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公主,琼华公主,怎么样,这封号喜欢嘛?”
    天子逗弄着两个小公主,满脸笑意。
    两个小公主都不到一岁,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听懂天子这话的含义了,只知道小手紧紧抓着天子衣襟,怯生生的模样,惹人怜爱得很。
    “臣妾替小公主谢过陛下了。”
    诞下两位小公主的妃嫔,立在一旁,亦是笑容满面。
    “朕封赏自家女儿,这谢什么谢。”
    天子摆了摆手,一把将两个小公主抱起,左右各亲上一口,逗弄一下,顿时又哈哈大笑起来。
    而几个小皇子,则在花园中撒欢玩耍着,其身后,则是一大群紧随几个小皇子的太监宫女,生怕几个小皇子磕着碰着了。
    这御花园中,亦是一片其乐融融,阖家欢乐之景。
    这其乐融融之间,王五匆匆而来,见到这般场景,犹豫一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
    “陛下,江南有急报。”
    “嗯?”
    天子皱眉,面色明显有些不悦。
    见此,王五赶忙道:“陛下,是宁波市舶司的奏本,陛下您吩咐过的,必须在第一时间禀报陛下您。”
    听到这话,天子神色才稍稍缓和些许,缓缓蹲下身,将两个小公主放下,摸了摸小公主的羊角辫,随即一个眼色,便立马有两名宫女上前,将两个小公主抱起,快步离开。
    “是宁波市舶司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署名是总管市舶司财税的洪承畴。”
    王五一边说着,一边将奏本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天子面色。
    天子皱眉,心中却是放松了不少,仅仅是洪承畴上奏,那必然只是财税之事,只是财税之事,不管好坏,至少,都动摇不了国本。
    接过奏本,只是一眼,天子瞳孔亦是骤然一缩,难掩的震撼,亦是随之浮现。
    这般神态变化,亦是让王五心头都有些发颤,正准备硬着头皮发问之时,天子的爽朗笑声,却是骤然响起。
    “好!好!很好!”
    天子开怀大笑,场中妃嫔顿时不知所措的看了过来,王五更是一肚子疑惑,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陛下可是有何喜事?”
    有妃嫔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哈,何止喜事,是天大的喜事!”
    天子紧紧握着这封奏本,开怀之意尽显:
    “宁波市舶司,仅仅三个月的关税收入,就达到了六十余万两白银!”
    “恭喜陛下!”
    王五噗通跪倒高呼,众嫔妃虽不懂国事,但仅仅是这个三月六十余万两白银这个数字,她们自然还是懂的,一个个也是连忙道喜!
    “哈哈哈,不错不错,内廷去准备封赏财物,朕要厚赏功臣!”
    “还有,传令御前营,派出一部锐士,前去接应宁波市舶司押银队伍!”
    “老奴这就去办!”
    王五立马领命应声。
    天子握着这封奏本,开怀之意,亦是愈发浓郁起来。
    改革,是不是好事?
    谁都知道,改革彻底贯彻的话,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但,任何事情,涉及到自身利益之时,再好的事,对人而言,都是坏事。
    纵观古今的改革,都是牺牲某一部分人的利益,来填补绝大部分人的利益。
    他的改革,则更是彻底。
    牺牲所有既得利益者,来弥补未得利益者。
    反对者自然很多很多,但他从不会因部分人,而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正如反对者的主要群体,地主士绅!
    其中有坚决反对者,有煽风点火者,自然也有为国为民者,哪怕只是少数,但改革这件事,本就是少数有志人压制多数人,从而惠及天下人的一件事情。
    他这个天子,则是以强权为倚仗,驱使着这少数人去做这改天换地的大事。
    当然,这只是下下策,毕竟,哪怕谁都知道,改革完成之后,于国于民,是好事,但,好在哪里?怎么个好法?
    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实则是一个伪命题。
    在这个时代,大明养士数百年,早已养成了文人士绅的一些独特风骨。
    皆以名为重,名可谓大于天!
    哪怕是再怎么无视王法,再怎么压榨百姓的士绅地主,最多,也只会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显露自己的黑暗。
    在堂堂正正的明面上,道德高尚,才是被人尊敬的存在,不然的话,这种士绅地主,在各地,绝对存在不长久。
    毕竟,绝大多数文人,在这个时代,大都是自诩清高,又岂会看得上名声狼藉的王扒皮,顺手来个破门灭族,捞一波青天大老爷美名的同时,还能添一波政绩,岂不是美哉。
    而这改革,改完之后,哪里好?
    一个伪命题之下,根本没有答案。
    你说改革好,我也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说改革是祸国殃民之策。
    谁都能说个子午卯丑出来,谁也指不出半点不是。
    但若是有堂堂正正的事实,证明改革,确实是利国利民。
    这样的话,那些居心叵测,当着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在这绝对政治正确下,可就得把嘴巴闭牢了。
    名,这个东西,有天大的好处,自然,也就有天大的束缚。
    在之前,李修一直做的,便是让锦衣卫在各地用各种手段宣传改革好处,什么戏班子,酒楼说书的,什么告示……
    种种手段数管齐下,就是要告诉所有百姓,改革,对他们,是有好处,别被人蒙骗煽动,同时,也是准备利用这次改革,破除各地士绅对于各地的掌控。
    如今,这市舶司关税,显然又是一把利器!
    三个月,六十万两!
    一年,便是二百四十万两!
    他记得没错的话,昭武元年,各省动乱的情况下,不算各个军政一体之地,总计所收小麦只有三十三万石,粮只有区区两百万石,而银,竟只有区区一百一十二万两!
    纵使不算各处军政一体之地,不算各个实土卫所,这赋税之地也还有数省之地,如北直隶,山东四府,河北三府等等几乎小半个北方!
    如此庞大的地域,朝廷竟只有这么一点收入,要知道,同样是昭武元年,军改完成的情况下,光是各地卫所屯田,在去除养活百万军日常及作战所需的粮食后,竟还结余了三百余万石粮食!
    而各镇军政一体之地,也是昭武元年,如京城三镇的军政一体,哪怕是战乱不休,自身维持军力,修补城防种种耗资巨大之下,也上缴了粮食约一百万石,银两百余万两!
    也正是因为这些非前明统治体系的结余和上缴,才支撑起来当初如此天下大乱,且天灾不断的情况下,整个北方的稳定。
    要知道,昭武元年一年,光是陕西一地,免税数年,没有任何赋税收入还不说,光是拨给的赈灾钱粮便达到了百万石之多!耗费钱银更是超出了百万之数!
    这还仅仅只是陕西一地,这个小冰河时代,天灾不断的,可不仅仅只是陕西!
    完全可想而知,在这个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的时代,要维持整个大恒天下的稳定,还要应对内忧外患,南征北战,耗资有多么巨大!
    如此对比起来,完全可以看出,前明遗留的这个统治体系,已经烂到了什么程度,完全可以说已经是形同虚设!
    当然,这个统治体系越烂,对比起来,不管是对比市舶司的关税,还是对比各个实土卫所,亦或者对比各个军政一体的“藩镇”,都可让他这个天子,把握住绝对的政治正确,大刀阔斧的砍下去!
    他知道,内阁及群臣,都以为他是在等考核结束,再彻底倾泻酝酿已久的改革大势。
    但也就他知道,他等的,并不是这场考核,考核只是选出堪用之官,填补空缺,他在等的,是年底的赋税总结!
    这才是开启这酝酿已久的改革大势的关键!亦是改革大势席卷天下的真正东风!
    改革改革,没有强有力的统治机构,改出花都没用!
    要改,就先得杀人!
    他要把那些曾经趴在前明吸血的寄生虫,现在又顺理成章趴在大恒身上吸血的畜生,一个一个的都宰了!
    这刀子,只能由他来握,哪怕朝堂上依旧有不少忠心体国之人,但他们对这个糜烂体系修修补补,当个裱糊匠还好,大刀阔斧,他们,还真做不了!
    待他杀完之后,再把考核过后,堪用的官员一个一个的放下去,那时候,才是改革大势,席卷整个天下的开始。
    “呼……”
    思绪流转,天子杀意愈隆,大明的糜烂,他真的已经忍了太久太久了,
    正是因为这些糜***得他一次又一次的弄出各种祸患无穷的制度,逼得他背上万古不易的无数骂名!
    逼得他历经千难万险的南征北战,打到现在,死伤无数,这天下都还没有彻底平定!
    但凡大明没这么糜烂,他也不至于走到现在,哪怕阴差阳错,依旧走到了现在,他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与无奈!
    一切的根源,都是大明的糜烂!
    改革的阻力,统治的无力,天下的动荡,财税的不堪重负……
    一切的问题,也都是因大明的糜烂!
    解决了这个,也就迈出了他昭武一朝统治天下的第一步,亦是最重要的一步。
    也只有解决了这个,他亲手立下的种种祸患无穷,才能慢慢解决,他才能开始他心目中的种种雄心壮志。
    不然的话,也就别谈任何雄心壮志了,他的一生,恐怕都要与这无穷无尽的内忧而争斗了………
    “陛下,已经安排好了。”
    不知何时,王五归来,轻声汇报。
    “去安排一下,把这几年的朝廷财税明细,好生统计一下,今年的财税钱粮入库之后,也好生统计清楚,统一编写成册……”
    “老奴这就去办。”
    天子嘱咐:“记得秘密行事,不要走漏了风声。”
    王五诧异,但还是立马回应:“陛下放心,老奴会看好的。”
    “去吧……”
    天子摆了摆手,隐隐约约的杀意,却是让王五背脊发凉,他知道,每当天子这般语气神态,接下来,定又是一片人头滚滚!
    而财税之事,涉及的人,可不是一两个。
    那般人头滚滚的话,可就真的是尸山血海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王五心中默念着,管他谁死,只要不是他死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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