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灾难与机遇
    天色将明。
    深沉的夜幕即将破晓。
    高建民将老花镜从鼻梁上摘下来,放到桌上。
    咄咄。
    手指点在桌面上,打破室内的静默。
    白虹抬头看了过去。
    恩师看的是高晓默写的诸多“说明书”的复印件。
    昨天傍晚时分,高晓将日记本送回《无限灾变》里的小石屋,换成了几种特效药、血清针剂,然后由两名特警护送,返回市内的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
    现在,小院里只有白虹和恩师高建民。
    “昨天上午,你们说过,那个什么无限灾变,必然会和我们融合?”
    高建民见白虹转过了头,便揉着自己的鼻梁,缓缓开口。
    亲眼目睹自己的学生发病,后半夜还传来了那孩子不治身亡,与之有密切接触的父母也陷入昏迷,情况危急的消息。
    高建民不得不认真考虑,女儿和学生那近乎于无稽的说法。
    在此期间,白虹与高晓一直保持着联系。
    而高晓,则源源不断地转述来自陈酉明陈老的信息。
    下午十六点十三分,各地零散报告的异常病例与伤人事件正式并案处理。
    下午十六点三十分,国家正式启动重大公共事件应急预案,出入境管治、各地交通枢纽管治等等等等。
    下午十六点四十八分,全国各地方政府开始统计、梳理并上报相关案例。
    此后,各种案例不断上报,各地的医学专家也通过网络视频紧急展开会议讨论,同时高晓默写的诸多说明书被传至与会专家案头。
    下午十八点十五分,经过甄别,除去误认误报的案例,全国已有一百七十七个城市,共计五百三十一个案例被统计。
    五分钟后,视频会议的诸多专家取得共识,更加具体的应急措施被紧急下发。
    随后大部分与会专家动身前往首都汇合,以便应对新的紧急情况,并继续研判应对方案。
    与之同时,国家安全部门报告,《无限灾变》游戏在国内没有取得任何资质,同时也没有任何运营商。
    网络上的《无限灾变》官方网站没有合法备案,追查网络地址却是根本不存在的服务器机房,有关网络安全部门使用了当前所有方法,均无法阻断接入互联网的终端访问该网站。
    这一夜,无数人严阵以待。
    白虹旁观着一切,心潮起伏。
    这是他上一世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也是上一世的蓝星夏国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当这一夜,无数的信息通过电磁波,往返于无数城市的上空。
    白虹相信,蓝星的历史,已经开始改变!
    他曾对这一幕充满期待,也对这一幕能否实现而深感怀疑。
    重生后,与高晓一起进入“基因失控”的前后,他们确定彼此分工,高晓对白虹的忧虑只是笑而不语。
    现在看,高晓是对的。
    而如今,恩师也开始主动询问《无限灾变》的事情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改变着。
    “老师,《无限灾变》和咱们是不是融合,我不能确定,但它一定会到来,它会越来越深刻地影响我们的世界,它会带来灾难,也会带来机遇。”
    高建民闻言缓缓点头,但也有不解。
    “灾难?机遇?”
    白虹解释:“灾难,是随着《无限灾变》与我们的交互越来越密切,会有一些其它世界中的存在,来到我们的世界,向我们发起进攻,包括它们的疾病,包括它们的自然灾害,包括它们的野兽、植物,也包括它们的智慧生灵。”
    高建民动容问:“你是说,它们会凭空出现,出现在我们的土地上?”
    白虹摇头:“它们是凭空出现,但会是与它们的土地一起出现。”
    连土地一起!
    高建民彻底无法想象了。
    蓝星这样一颗行星,该怎样容纳来自其它世界的土地?
    那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这些疑问,白虹自己也无法回答。
    前世,随着其它世界的土地融合入蓝星,蓝星本身似乎就不再处于人们原本认知的正常宇宙中了。
    航天器无法再进入正常的太空,月亮、太阳虽然照常起落,却再也无法真正触及。
    蓝星的表面也似是能够永无限制地向四面八方伸展。
    大海变得更加宽广,不相连的大陆板块相距越来越远。
    大陆板块之间无法再通过光缆联系,只能依靠卫星,但卫星运行至东方尽头,就会莫名出现在西方,运行至北方尽头又会莫名出现在南方的天空。
    大地似乎不再是一个球。
    但地表曲率仍旧存在,经过无数人的测量,曲率甚至还变成了固定的数值,再不是曾经全球地表不同位置各有区别的情况。
    高建民沉默良久,白虹在这位老恩师的脸上,竟然看到了向往、期待的神色。
    原来,老师也曾是一个向往未知远方的少年吧!
    新的世界,新的知识,新的一切,令早已被一日日重复而熟悉的生活尘封起来的少年心性重焕光彩。
    但最后。
    高建民收起变幻的表情:“有办法阻止这些吗?”
    一切的新,背后都必然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要拥抱这些新,蓝星、夏国,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高建民宁可不要那些新。
    但很可惜。
    白虹摇头:“高晓传回来的消息,国家已经开始追查我们国内的游戏登录舱来历,以及已经拥有登录舱的人,我不知道这些努力,能不能控制住我们国内的情况,但我敢肯定,国外控制不住的。”
    等到《无限灾变》发展到下一个阶段,任何蓝星玩家在副本中遭遇失败,都会造成“副本世界降临”的结果。
    单单夏国一国的努力,并不足以扭转事态。
    而且,夏国真要强势禁止了国内人员参与《无限灾变》,恐怕反倒会在下一阶段到来时,因为缺乏对《无限灾变》的了解而吃更大的亏。
    当然,白虹觉得夏国不会那么不智。
    高建民听到这里,也不得不放弃了阻止《无限灾变》继续融合的想法。
    “那机遇呢?你指的是?”
    要说机遇。
    那真的是很多!
    针对个人,无论基石体系,还是某些副本世界中的超凡力量体系,都能解除许多蓝星人类当前无法治疗的疾病,甚至使人真正获得长生不老的可能性。
    而且,还多出了前往其它世界求学、生活的选择。
    对于文明、群体而言,交流就是发展的最佳捷径。
    另外,随着基石、基石体系的发展壮大,旧有的经济制度、社会制度等等诸多规则,都不再能够适应新的生产力发展状况,波澜壮阔的全面变革,孕育在每个人对未来的企盼之中。
    这些全部都是机遇。
    随着师生二人言谈至此,高晓那边忽然再次传来重要消息!
    “白虹,你看这是不是你说的原晶!”
    高晓转发过来一张图片。
    图上,一簇晶莹剔透,微微散发青光的八棱柱晶体,突兀地夹杂在一块云母石之中。
    真的是原晶!
    只不过这支原晶略小,目测只有不到半个手掌的长度。
    这种规模的原晶,最多只能用于切割技能插件,做基石是不可能的。
    但这也是原晶啊!
    对于任何一个世界,都是相当珍贵的资源。
    因为将来一旦在晶体机械的领域获得突破,以各种晶体为动力的新设备被生产出来,原晶就会成为必不可少的动力之源!
    而且,因为晶体可以自动恢复能量的特性,晶体机械在生产成本、效率等等方面的优势将会完全碾压旧时代的燃烧动力机械体系。
    只有当前蓝星还远未成熟的聚变动力体系,存在与之争锋的可能性。
    因为晶体的长处在于持久与低费,但在短时间的爆发性输出功率方面,并不见长。
    聚变动力体系则恰恰相反。
    但上一世,蓝星最终是选择了晶体机械体系,而放弃了聚变动力体系。
    这张意外传来的原晶图片,让白虹惊喜莫名。
    “这是在咱们这儿发现的?”
    白虹不知不觉间,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恩师高建民也站起身来,走到白虹身后,看向屏幕上的图片。
    对面的高晓发来语音:“没错!你猜这是谁发现的?”
    听到高晓这么问,白虹稍缓激动的心情。
    谁发现的?
    那肯定是俩人都认识的人。
    这范围就很有限了。
    “爱心胸毛?!”
    白虹立刻锁定了嫌疑人!
    高晓的语音带着笑意:“就是他,他本名熊进群,开了个石材加工厂,晚上的时候去给他那个好朋友送行。”
    说到这儿,高晓的语气也低沉了下去。
    “他向那个好朋友的家人承认是自己害死了人,结果那家人认为他精神病发作,打了120,恰好咱们这边在核查异常病例,就把他给送来我们这边了,我把他认出来,安慰了他之后让他先回家,结果他回家不久,就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我。”
    得!
    被认为精神病发作。
    本来挺让人唏嘘的一件事。
    白虹差点被逗笑。
    “对了,我刚把你的联系方式推送给他了,他要找你。”
    高晓的语音刚放完,果然就有新朋友添加申请跳了出来。
    点过去。
    只见验证消息写着——队长,是我啊!
    头像上那个带着三分小狡黠的憨厚汉子,与游戏中的爱心胸毛,几乎没什么大变化。
    通过。
    说起来,白虹忽然想到,重生后他曾防备着,上一世《无限灾变》刚刚开始后不久,出现的种种乱象,诸如社会组织强行绑架玩家,甚至杀死不合作的玩家之类的事情,这一世可能不会再有了。
    因为夏国这次的行动十分果断,而且关键在于,这件事一开始就被夏国关注到了,而不是像前世那样,一开始的零星消息,被基层忽视或有意隐瞒,后来情况发展,更有人为了保证私利而刻意阻挠。
    如今,《无限灾变》在一开始,还没有使一部分人获得稳定的现实收益的时候,就被国家所重视,再有一些牛鬼蛇神之流,也不可能翻起浪花。
    这一世,玩家在蓝星的个人安全,以及玩家亲属的安全,大抵是有所保障了。
    但有利便有弊。
    国家重视,随之而来的,或许就是法律法规的约束,甚至相当严厉的监管。
    上一世,国家在确定了《无限灾变》的重要性之后,首先需要面对的,就是那些已经在前期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势力。
    对于那些作恶多端的要剿灭,对于尚有底线的要合作,诸多事务牵扯大量精力。
    等到差不多理顺了,《无限灾变》的下一个阶段又已到来,副本世界的凭空降临、融合,带来巨大的外部压力。
    所以,上一世的国家,从始至终,没有能对个人玩家形成什么太有力的管理,最多也就是大力宣传,将个人玩家中善于战斗,又愿意保卫家园的那部分,吸纳进军队当中。
    这一世,国家可是拥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来做一些事情了。
    所有这些,对于白虹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尚且难料。
    但这都不妨碍白虹坚定地按照自己的规划走下去!
    组建小队,吸纳队员,以不断提升实力为唯一目的!
    只要实力足够强,就算蓝星的大环境不能让白虹满意,他也可以选择带队前往其它世界。
    验证通过。
    爱心胸毛的头像立刻晃动起来。
    “队长,原来咱们都在一个市,这就是许仙遇见蛇——天赐的缘分啊!”
    ……
    就在夏国的长夜将尽,光明将至之时。
    蓝星的另一面,禽国正处于下午时分。
    拥有一头褐红卷发的青年,赛斯·彭纳,忧心忡忡地坐在高中同学所服务的那位政客的竞选办公室中。
    来来往往接打电话、收发传真的精英男女们,时不时用观看“奇观”的目光瞟向他。
    更有甚者,偶尔还会有刻意很大声的闲聊传进他的耳朵——
    “那就是哈里斯的‘游戏男孩儿’吗?”
    “哈!你称呼他‘游戏男孩儿’?我觉得这不够酷,我认为‘丧尸预言家’更适合他!”
    都是些明显嘲讽的话语。
    凌晨才从克罗拉尔市赶到这里的赛斯·彭纳,一夜未眠,刚开始他还有精神和每一个人解释,拉着他们登上水管视频观看那些恐怖的景象。
    但没人在乎。
    这间办公室里的都是精英,禽国上流社会的一部分,这里没有人对一款所谓“游戏”感兴趣,自然也没人对那些十分“遥远”的游戏玩家感兴趣。
    就连愿意帮助赛斯·彭纳的高中同学,卡拉·哈里斯也直言不讳,她觉得赛斯说的事情,或许能帮助她的雇主获得一些年轻人的选票。
    看在选票的份儿上,卡拉·哈里斯愿意为赛斯·彭纳联系一下她的雇主。
    而那位政客,也在半夜,通过卡拉·哈里斯,向卷发青年发出了邀请。
    但当赛斯·彭纳来到这里,一直从早上坐到下午,仍旧没能见到政客一面。
    “吱……”
    办公室的门开了。
    卷发青年立刻伸头,但他只看到了自己高中同学蹲在办公桌下漏出的一缕头发。
    开门的是另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士,她挡住赛斯·彭纳的目光并关门:“不要急,亨德森先生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完,你再等一等。”
    砰!
    门又关上了。
    赛斯·彭纳皱着鼻子,他似乎闻到了些什么味道?
    又是漫长的等待。
    太阳又要落山。
    高中同学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起来流了不少汗。
    她直奔办公室角落的小餐吧,拿起一包奶香曲奇,一瓶水,转身时恰好看到正看着她的卷发青年。
    “你要来点吗?只、只要5禽元!”
    卷发青年摆手回绝。
    “呃,它们可能确实贵了点,但你知道的,现在什么都在涨价,而且涨得很快。”
    高中同学以为赛斯·彭纳是对价格不满意。
    但她想多了。
    卷发青年根本没有胃口:“能帮我问问,我还要等多久吗?”
    哈里斯翻了个白眼,甩着手走进那扇门。
    卷发青年从门缝看到里面大开的窗户,窗外的太阳仅剩余晖。
    “进来吧!”
    门再次打开,卷发青年终于获得了久等的机会。
    大约二十分钟后。
    卷发青年从门后出来。
    “赛斯,你要明白,我们需要的是一次看起来很酷的,同时能够展现亨德森先生的同情心、行动力和呃……总之你明白的,就是有利于我们的竞选策略的事件,一个因为游戏设备爆炸而受到伤害的无辜者会很合适,但波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量伤害事件被联系在一起,那只会成为对手打击我们的盟友的借口,你能明白吗?”
    高中同学滔滔不绝,对卷发青年刚刚的坚持很不满意。
    “但我要说的不是竞选!我只需要亨德森先生帮我引见……”
    赛斯·彭纳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卡拉·哈里斯很不耐烦:“不,你不需要,我们也不需要,我们的盟友正在执政,你找谁都是给我们找麻烦!你还是想想怎么拿到我们的版面费吧,你们总编也会喜欢的!明白?”
    砰!
    门再次关上。
    卷发青年心情糟透了。
    但已经如此,看起来只能再想办法。
    饿了一天,饥肠辘辘。
    赛斯走到刚刚的小餐吧,拿起一袋奶香曲奇,问边上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工作人员:“请问,钱给谁?”
    那人露出个奇怪的表情。
    “免费。这里可是亨德森先生的竞选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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