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大小姐既如此心善,为何当日却放任那陈钰死去呢……可见,时大小姐的心善,也是假地很呢……想必,是想着那车夫去搬救兵吧?”
    那女子一身紧身红衣,腰肢纤细堪堪一握,笑起来柳腰晃动,花枝乱颤得很。
    时欢低着头,日光晒在她的头顶,暖融融的。她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尺方寸间,闻言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那车夫不敢。明哲保身最是紧要,何必蹚这趟浑水呢。”
    言语温凉,清醒又漠然。
    她从未希冀过那车夫能够带着人折返。举手之劳尚且要讲究天时地利,何况是雪中送炭呢?那可能何其微渺……
    她呀,从不将生的希望寄托在这般微渺的可能性上。
    “陈钰虽能救,但彼时他让我心情不甚愉悦,我这人……睚眦必报。”她背手而立,一身素白长裙,三千墨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看起来慵懒又随性。
    救?彼时于她来说,便不是天时地利。
    “咯咯……时大小姐倒是出乎意料地有趣……若非主人命我杀你……倒是很像结识一下你这位朋友呢……可惜……”
    时大小姐还是很淡定,一种格外不合时宜地淡定。
    半晌,她脚尖轻轻碾了碾地面,压着一枚枯黄的叶,偏头看对方,“因为我看到了你们?”
    “自然,杀人灭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那枚枯叶被碾碎,时欢不甚在意地踢了踢,碎叶随风飘去,“可方才那车夫也看到了呀。”风从背面吹来,发丝拂过面颊,有些痒,她抬手理了理,别在耳后,动作温柔又优雅。
    赏心悦目得很。
    那女子握着长鞭的手,紧了紧,脸上笑容消失,声音也冷了几分,“就当是……全了时大小姐死前的小心愿吧。”
    “哦……”时欢点点头,了然,“所以,你只是要杀我,却并不是为了灭口。”
    那女子瞬间神色大变!
    “方才只是猜测,如今你这反应,倒是让我愈发笃定。”时欢放下始终落在耳后的手,背在身后,指腹轻轻捻了捻。缓缓上前一步,凑近了对方,弯了腰微微仰面看她,“让我猜猜……是为了什么呢……”
    “什么样的情绪,让你违背你的主子,鲁莽擅自行动呢?”
    四目相对。
    红衣女子微微一愣,下意识后退一步……眼前少女的眼睛,让人有些……害怕,入骨的透彻让人无所遁形。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强自镇定,“不想死就离我远些!什么擅自行动!瞎说什么呢!”
    “呵……”
    风过处,笑声轻又浅。哪里来的云层,遮住了阳光,在此处遮下了一片阴影。有行人从对面过来,经过两人身边时,还回头看了眼,惊艳于双方的容颜,又回头看了眼。
    红衣女子心下恼火,厉声呵斥了声,“看什么看?!”
    那人低着头匆匆走了,依稀听得到含糊地嘟囔,譬如“女子拿鞭子,定是母老虎”,诸如此类。
    倒是胆子大得很,半点危机感都没有。
    时欢暗忖,嘴角虽笑,却不达眼底。
    阴影下,那双眼像是冬日无月的夜空,又冷、又黑。
    偏生她声线温和,语速和缓,带着江南女子才有的软糯,像是街头偶遇、闲话两三,“既然你知我身份,就该更警惕才是。而不是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孤身一人就冒冒失失地冲出来……毕竟,时家也不是什么养不起暗卫的小门小户……”目光微微抬了抬,像是落在对方身后。
    红衣女子霍然转身,背后空空如也……才知被误导,转身就要发作,一抬手、一扬鞭,却像是一瞬间被人点了穴,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只觉四肢无力。
    才知不经意间中了招,“你!”
    时欢却早已在她转身之际,退出她的一臂之外。
    耸耸肩,有些俏皮,“嗯,的确是没有暗卫。不过……是被我自己甩掉的。”
    时欢意有所指,“毕竟他们死脑筋,事事都要回禀,但有些事便是对着祖父也不好言明。譬如……你身上的毒。”
    时欢自然知道暗卫的存在,祖父从未隐瞒。第一回甩掉的时候,那几个暗卫耿直得很,他们自己跪在祖父院子里请罚,她买了件衣裳回去求情,说许是试完衣裳出门的时候他们不曾看到。
    这样的事情次数一多,那些个暗卫便也不那么耿直了,毕竟总是跟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挺丢脸的。左右人没出事,便好。
    却也从未怀疑过,为什么频频跟丢。
    红衣女子已经靠着墙壁站着了,此刻别说扬鞭,连走路都艰难,她咬牙切齿地,“解药呢?”
    没想到输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真真是打了一辈子雁,到头来被雁啄了眼。
    “不需要解药。不过是一些香料罢了……”时欢站在她一步开外的地方,垂眼看她,神色从容,“毕竟我这半点武功都不会,总要会些防身手段。”
    “横尸在此还是好的,若是被你抓了,不明不白地失踪个几日,那招之而来的闲言碎语怕是连到了阴曹地府都摆脱不掉了。”
    时欢的气定神闲落在对方眼中愈发羞恼,咬着后牙槽恶狠狠地叫,“废话少说!要杀就杀!既落你手,不过技不如人罢了!”
    “杀?”
    “我杀你作甚?有赏金拿?”
    那女子一愣,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你不杀我?可我想杀你啊!再者,你都知道是我弄死了陈钰,你不把我绑去见官?”
    那马有些烦躁,前掌有些不安地刨着地,打着响鼻。鼻息喷在时欢脖颈间,她皱了皱眉,转身拍了一掌,那马“哒哒”往前跑了。
    时欢这才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袖子,见并无显得凌乱的褶皱,才看向那红衣女子,“自始至终我不曾问你名姓,来自何方。只求经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时欢不欲在此停留,背手而行走出几步,背对着那女子,突然笑了笑,“那人死了,便当天收了吧。至于你……违背了你的主子不惜暴露自己擅自行动,自有你的天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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