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着嘴比平日里更低沉的样子,让顾辞以为她在生气,搁在毯子上的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欢欢……”声音温缓,低沉,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绵软。
    像……撒娇,“别气了……”
    时欢没动,站在软塌前的身子板着,敛着眼面无表情得瞅他,生生瞅出一种兴师问罪的样子来,“你……大概还要躺多久?”
    “三五日即可。”顾辞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整理起来也方便。你和太傅决定了什么时间启程,同我说一声就好,我这边随时都可以的。”
    骗子。
    什么随时都可以的。来时时欢就问过片羽了,说虽然是醒了,但精气神损耗过重,还得躺上好几天才能下地。即便能下地了,也需要静养,根本不适合舟车劳顿地赶路的。
    顾辞就是这样,每次到自己身上,什么事情都说得不值一提的样子,全然不当一回事。
    她抿着嘴不说话,顾辞被她看得心虚,当下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直接扣上了她的掌心。趁着时欢就要抽手挣脱的当口,着急说道,“你若是要挣脱,以我现在的力气肯定是抓不住的……但我又不想松开,自然是要勉力挣扎一下的……你定是问过片羽,我内腑有旧伤……届时牵到旧伤……”
    “牵到旧伤我是没关系的,左右是我要拉你的手,你如何待我都是我应得的。只是届时耽误了启程,太傅问起来……我总不好对恩师说谎……”
    无赖。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方才还一副随时能启程的坚强模样,如今又不甚娇羞的虚弱样子了?时欢气结,恨不得抽了手转身走人。
    可……虽然知道他定是夸大了几分,但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至少内腑有旧伤的确是真的。一想到那日他躺在那里了无生机的样子,一想到那日屋子里浓烈药味都盖不住的血腥气,这手……就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抽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着的关系,顾辞的掌心偏凉,可她还是觉得,四肢百骸都热地烫了,从脖子,一路俏生生红上了脸,说话都不甚连贯了,“你……你……你松开!”
    声音娇嗔极了,像撒娇。没有半点气势。
    可这样的娇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鲜活,散了方才一身的沉冷。
    顾辞提了这么久的心,轻轻搁下了,握着她的手轻轻用了用力,将她拉到自己榻边坐了,才柔声问道,“我病了的样子……吓到你了?”
    片羽说,她蹲在那个门边,埋着头抱着自己的样子,让片羽自己想哭。
    那之后,他心里头就格外难过,每次眼神落在那处,都觉得依稀能想见彼时的情景,心就疼地像漏了风……终究是吓到她了。
    时欢也不避讳,垂着头,点了点,轻声应道,“嗯。”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也不觉得是个过于良善脆弱的人。彼时时锦绣脸上那道可怖至极的深可见骨的伤她都没有吓到……
    偏偏顾辞那个样子,她很难过。
    握着的手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顾辞声音愈发柔和,因着生病的原因听起来格外暗哑,还有些暧昧,“那怪我么?”
    怪他么?从来时的路上便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团气,终究是无奈地呼了出来……
    怪的。
    怪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舟车劳顿地跑到太和郡折腾。
    怪他明明清楚自己更需要片羽在身边,却还是费尽心思兜兜转转的将人送了过来。
    怪他总是不拿自己的事情当回事,却将别人的事情安排地井井有条……
    可这些话如何说?时欢低着头,半晌,看着眼前毯子上的绒毛,叹气,“你……不该来太和郡的。”
    怎么可以不来呢?
    她在太和郡的这几年,他虽思念得紧,可说到底,却也知道她在此处才是最安全的。皇子们虽都有心皇位,但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套近乎,生怕心思太明显反而在陛下那边落了不好。
    可她即将回去。
    都在帝都,总免不了交集,即便频繁一些,皇帝也说不出什么来的,何况……待得她及笄礼成,也该是她与众皇子多接触的时候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自己于她就是个陌生人,他怎能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到帝都面对整个皇室的豺狼虎豹?莫说如今真的是好多了,但凡自己还有口气……都不可能放着不管!
    既想说出来表露个明明白白,又怕直接将人给吓走,最后这诸多心思在心里绕了好几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顾辞靠着枕头,侧了侧身,牵着她的手缩进了毯子里,继续将所有主意推到谢绛身上,“谢小公子在帝都玩腻了,非说要来这边看看,我……拗不过他。”
    这说法,时欢是信的。
    毯子里温度比外头高了很多,而且这姿势……实在是过于暧昧了些……才褪了些许热度的脸,瞬间通红。她不安地动了动指尖,声音更低了,“你……你……你赶紧松开……”声音软糯像撒娇的猫儿……
    好不容易抓到的手,怎么可能松了。
    何况马上就要回去了,届时不知道多少男人对她心怀不轨,自然是要趁着现在好好在这丫头心里霸占点位置。顾辞不仅没松,还直接在毯子底下十指交握,才敛着几分无耻的痞气关心着,“我见你手冷地厉害,毯子里暖和……”
    冷……冷个大头鬼啊!
    照顾着顾辞的病体,屋子里燃着炭,甭管屋外如何寒风呼啸,屋子里头自是暖意融融如同春至。
    何况……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烫了,哪还冷了?
    不要脸!
    “咳咳。”身后突然传来咳嗽。
    惊地时欢整个人寒毛都竖起来了,正要抽回的手瞬间僵直一动不敢动,便听身后谢绛说道,“老夫人听说时大小姐过来了,让我过来问问,可要留在此处用晚膳。”
    “不……”
    “好。”
    异口不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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