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怔怔看着老爷子的背影没动,含烟走到她身后,感觉得到气氛有些低落,也不知道老爷子和她说什么了,一时间也不好开口,只低唤,“小姐……”
    思绪被打断,时欢转身,应道,“回吧。”看上去,还有些低落。
    含烟跟在身后,愈发地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开口安慰自家小姐,只是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嘴巴张了张,最后又闭上,低着头亦步亦趋的。
    她家小姐七窍玲珑心,从来不需要这些浮于表层的宽慰。
    没走两步,就听时欢低声说道,“明日……陛下该醒了。”
    含烟沉默,自家小姐设计了这么一出,连陛下都算计进去了,她做小婢女的胆子小,听听都觉得心惊胆战,哪里还敢置喙半句?
    “明日一早……你去请容曦过来一趟。就说……我找她说说话。”
    这话她敢应,含烟心里疏忽间松了口气,觉得自家小姐的心情应该也没有之前那般低落,她顿时笑着应道,“是。小姐,可要沐浴?热水已经备好了。”
    “嗯。去准备吧。”时欢进屋,脱了身上披风,如今这时节夜间已经不凉,不过她在太和郡呆久了,倒是有些不大习惯帝都的气候,总觉得比太和郡要冷上一些。
    特别是夜间,那风吹着,总不如太和郡的柔和。
    都说太和郡宜居,是块宝地,如今瞧着的确不假……无端有些想念那些闲来无事看看游记晒晒太阳的日子,清闲又自在,心上无事一身轻松。
    不像如今,即便无事的时候,总觉得心绪间沉着,让人提不起劲儿来。
    倒像是整个人老了许多。
    ……
    翌日一早,皇帝苏醒的消息就从各个渠道传了出来,官员纷纷松了一口气,更衣的更衣,沐浴的沐浴,都准备第一时间进宫去见一见陛下。
    好歹表表忠心。
    毕竟,彼时在宫门口闹了那么一出,若是传到皇帝耳中,怕是也不好听,抢先补救一下总是没错的。
    谁知,刚穿好朝服,还未出门呢,新的消息就传来了——诸位稍安勿躁,要见陛下的、有事上奏的,都等明日早朝吧,今天陛下不见大臣。
    于是,大门还未出的大臣们,又纷纷换下朝服——着实好一番折腾。
    皇帝陛下的确没空见大臣,刚刚醒来的皇帝,面对自己大儿子给自己下毒谋反、宫门逼宫、甚至秘密带兵回到帝都的事实,气地七窍生烟,当下让人直接关进天牢,剥夺皇姓,永世不得出。
    而对于借用陆家商船在未名湖拦截落日城军的“顾辞府兵”,皇帝自然重赏,他没有怀疑为什么顾辞的府兵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打败落日城军,毕竟,顾辞左右副将林江、林渊都是一等一的、以一当百的高手,有他们在,落日城军不足为虑。
    然后,自然是赏顾辞。
    皇帝如今想来都觉得后怕,于是对着“不计前嫌”为皇帝拿下逆子平息战乱的顾辞,皇帝多少带了些内疚,对着进了御书房之后就跪着不起的顾辞也宽和了许多,“起吧。今次你立了大功,朕该赏你。”
    顾辞没起,跪地笔直,抬着下颌,只温和说道,“微臣分内之事罢了,当不得功。陛下若赏,当知道微臣想要什么。”
    自然知道,时家的姑娘。
    陆家商船之所以肯借,怕也是看在时家的面子上,听说毁了两艘商船。皇帝心里有数,水上霸主的船,可不是单用银子能衡量的。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错觉,他总觉得顾辞似乎又瘦了,本就清隽的样子,在室内昏暗的光线里看过去,愈发地单薄,有种形单影只的寂寥来。
    看来这几日,这小子过地也不大好。倒也是……顾辞的生活习惯其实也挑剔讲究,只是不如顾言晟那么出名到人尽皆知。让他骤然在宫中生活,定不如意。
    皇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人,心思莫名有些倦意,其实心里也知道,这次事情里看似没有时家的身影,其实处处是时家。陆家的船是时家,顾言晟是时家,还有……那在关键时候救了自己一命的香料,皇后说是时家丫头亲手调制。
    若论赏赐,最该重赏的是时家。
    可时家势盛,还能赏什么?
    再赏,谁又能站出来平衡得了时家?
    倒不如,用一道联姻的圣旨,全了两家的心事,一来,如此也算是赏过了,二来,无论如何,顾辞也是皇室血脉,如此时欢也算是皇室的人。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这边也需要时间来重新提拔势力建立新的平衡。
    如此盘算着,皇帝到底是松了口气,却并未直接答应,只道,“阿辞,你到底是朕的亲外甥,你鲜少求朕什么,朕总是想要满足你的……只是,你也知道,你母亲喜欢宣仪,她也求朕为你和宣仪赐婚。如今……朕这边也是左右为难……这样吧,若是你母亲同意,朕便也应允了这桩婚事,为你俩赐婚。”
    “如何?”
    顾辞并未意外,表情看不出悲喜,只低头,叩拜,“微臣……谢陛下。”
    “你这孩子,又跪。都说了,朕是你的舅舅,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多礼,起身吧……你也回去吧,好几日没回去,你母亲心里怕是在怪罪朕,你先去长公主府报个平安。免得你母亲埋怨。”皇帝坐在书案之后说着热络的话,却并没有起身,笑容有些淡,因此显得有些疏离。
    顾辞又行了礼,礼数周全,才起身告退,退到门口才转身离开。
    御书房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皇帝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等了许久,才听他仿若自言自语般,“你说……那孩子是什么时候学的武功呢?朕为何,从来不知道。”
    声音很低,像梦中呓语低喃,常公公却突然脊椎都跟着一凉,才稳了稳心声,弯腰说道,“估摸着殿下也就是学着玩玩,没搁心上,便觉得没必要和陛下提起吧……”
    皇帝支着下颌,“是吗……”
    声音很低,语速很慢,偏生,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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