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湖县县令姓王。
    这两年才上的位。那一年的探花郎,听说生地极好,容貌英俊,身材修长,被彼时的贵妃娘娘赞了句,才貌双全。
    “如此说来,倒是个年轻郎君?”时欢支着下颌看窗外细雨滴答,彼时掌柜已经来说过了,这雨没事,成不了大气候。可见,这洪湖县的人对着水患也是格外镇定了。
    “倒也不算年轻了。彼时便已二十又六,如今已近三十,至今未曾婚娶,今日一早属下在楼下打探了一番,听着是个为民谋福的好官。”
    嗯?
    她侧目看向甲一,甲一给她的资料可不是这么说的,“看来,倒是个玲珑俏县令……”
    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偏生眼底光芒却冷然又讥诮,林江整个人下意识抖了抖,总觉得这样笑着的大小姐,危险地像是露出了爪子的狐狸。
    “大小姐这是要……”
    时欢起身,拍了拍因为不大规矩的坐姿有些凌乱的裙摆,眉眼温和又带着几分藏得很好的凌厉,轻笑,“咱们呀……就去会会这位玲珑俏县令……”
    林江悄悄后退了半步,摸了摸自个儿的胳膊。总觉得这江南雨季,莫名地比帝都冷多了。
    ……
    时大小姐离开帝都前,没带多少盘缠,一来,轻装简行适合赶路,二来,浩浩荡荡地容易引人注意。是以,她什么都没多带,唯独……带了许多张……人皮面具。
    走出客栈的时候,还是那其貌不扬地、除了“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再无其他特征的姑娘,上了马车没走两步,马车里便是娇娇俏俏小娘子一位,眉如远山,肤若凝脂,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对方祖祖辈辈出自江南水乡。
    只有江南的水,才养地出如此婉约的姑娘,一颦一笑间都是内敛的风姿绰约。
    县衙坐落客栈西面。
    马车出了客栈一路东行,一直到确定没有认看得到亦没有眼线跟随之后,才换了道往西走。
    彼时跟丢了小二实属轻敌,今日天色未亮林江就已经痛定思痛地将这附近的道路都摸了个闷清——多少是带了些私人恩怨在里头的。
    当然,直接的效果还是很好的,至少,他们轻而易举地将一路跟着出来的小二甩了个干干净净。
    县衙人不多。
    两个门房站在门口打瞌睡,大门开着,时欢在不远处看了许久也没未见人进出,才撩了帘子对着想要跟上来的林江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带着甲一走到了门口。
    漂亮的姑娘很多时候能轻易降低了对方的戒备。
    门房小厮掀了掀眼皮,又阖上了,半个哈欠还未打完,愣愣的睁开了眼盯着时欢,然后才上前两步,“姑娘,此处我县衙重地,不可长期逗留,还请速速离去。”
    虽是赶人,却也尽量说地文绉绉的了。怕是换了个粗壮汉子过来,这门房就该直接废话不多说,抬手朝外挥两下了。
    时欢没走,她上前一步,微微屈膝,笑容婉约又雅致,“这位小哥。小女从帝都过来……我家、我家公子托我向县令代传一句话,还请小哥代为通传。”
    不远处偷眼瞧着的林江敢发誓,这位在帝都数一数二的大小姐,怕是人生头一回对着门房小厮屈膝了,也不知这两位上辈子修的什么福。
    这两位自然不知这一屈膝足可能是自己人生里最光宗耀祖的时刻了,只是对着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也实在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情,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早说话的那位门房又开口说道,“你这空口无凭的,平日还好说,最近我家县令也是忙得很,也不是什么人都要见得……这样吧,你可有什么信物,我拿进去给我家大人看看,若他愿意见你,你自然能进去,若是他不愿,您也别为难咱们,赶紧离开吧。”
    帝都二字,也着实有些许分量,他们也不敢怠慢。
    时欢歉意笑笑,仿若这才想起来似的,一拍脑袋,懊恼低叹,“瞧我这记性儿,有的有的,小哥稍等。”
    即便是说着这样的话,她话里也带着明显的儿话音,温温软软的,入耳很是好听。另一位始终沉默不言的门房却是轻轻皱了眉,寻思着,这位姑娘方才不是说……自己从帝都而来吗?帝都女子,何时有了这一身江南韵?
    只是,见她翻找,他便也不催促,左右是真是假,县令自己会分辨。
    时欢也没让他们等很久,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从兜里翻出一块小巧腰牌一样的饰物,看质地是金的,随手擦了擦,递过去,“给,两位小哥,这是我家公子托我代为转交县令的信物。”
    方形的小腰牌,半个巴掌都不足,上面也没什么文字,只在右下角做了一朵奇怪的花朵,什么花朵却又一下子说不上来,那门房看了看,只觉得这姑娘奇怪,这腰牌也奇怪。
    但既然是帝都来的……罢了,就当跑个腿吧。
    当下握着那腰牌,对着时欢颔了颔首,“姑娘在此稍候片刻。去去就来。”说着,和自己同伴交换了个眼神,大步走了过去。
    早就已经悄悄从另一侧翻墙进了县衙的林江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抽——那奇怪的花,他看得清晰。正因为看得清晰,才愈发觉得这位大小姐怕是一早就规划地很周密了,自家公子不放心这不放心那的,着实还是对这位大小姐不够了解。
    那腰牌,林江也只见过一两回,在影楼已经入册的资料里,被影楼最好的画师亲自描刻的——属于贤王殿下的腰牌。贤王殿下其实很少用这块腰牌。
    据说皇子们自打出生起都会有象征身份的腰牌。
    而先帝爱花,痴画,更是嗜好画花。
    偏生那绘画技术,着实令人不敢苟同,而这一代所有皇子的腰牌上,皆是一朵又一朵不同的花……甚至,先帝驾崩前,还留下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样稿——留给他彼时还未出生、可能出生的皇孙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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