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蛇镇只有两条交叉的街道,街道两边的房屋鳞次栉比,房屋之间的通道构成一条条叫人眼花缭乱的小巷。对于初到水蛇镇的旅客而言,这些纵横交错的巷子仿佛迷宫。为了防止旅客找不到自己租住的房屋,水蛇镇居民很贴心地在每个巷口贴上号码。
    哈维根据沿街商铺钉在墙上的号牌,找到第12号小巷的入口,拐进巷子,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所四四方方的陶砖屋子前。他随手推开闩住的房门,很自然地走进去,就像回到自己的租住的地方。
    房子里面一个光膀子的壮年男人正打算和一位体态健美、脖子上套着皮项圈的蛮女奴探讨种族差异问题,突然看见闯进屋子的哈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哈维淡淡看他一眼, 说道:“我走错了,你继续, 不用管我。”说罢, 他径直穿过房间,从后门离开。
    那男人追出后门,已经看不见哈维的身影。他愤怒地挥舞拳头,大声咒骂道:“混蛋、猪猡,走错房子算什么理由,你不知道进屋要先敲门!?”
    迷路、找错房子这样的事情在水蛇镇很常见,毕竟这边的房子都是四四方方的造型。男人叫骂几声,便悻悻地缩回自己的租屋,很困惑地嘟囔道:“奇怪,我明明把门都栓好了……”
    12号小巷,几个瘦弱矮小的半精灵孩童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哈维走进房子,又听见男人的叫骂声,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是水蛇镇的“金手指”,就是专门扒窃商旅钱包的小偷。由于年龄幼小,就算被当场抓住, 失主一般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这些金手指瞄上了哈维,一路跟踪到这边, 看见他进屋子,还以为他是回自己的租屋,没想到他是迷路找错了房子。
    “不对!他走错屋子应该从前门退出来,而不是从后门离开。”一个女孩低声说道。她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红发灰眼,鼻子上长满了雀斑。
    “这是条大鱼啊。”
    有个明显不服她的男孩反问她:“谁告诉你,这是条大鱼?他可能就是走错房间,慌慌张张地从后门逃跑,你没听见那个男人骂得有多凶?”
    “我,斯蒂芬妮说他是大鱼,他就是大鱼。”小女孩指着自己的鼻子,竖起小眉毛,看起来有点凶,“你有意见?”
    “好吧,你是大姐头,你说了算。”小男孩举手后退,他可不想当众被斯蒂芬妮扭耳朵,那确实够丢人的,还很疼。
    斯蒂芬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说道:“我们去找鱼窝。”
    几个拖着鼻涕的小家伙当然听大姐头的, 可那个不怎么服她的男孩年纪稍大,有自己的主见,他再次反对道:“不行啊,后面的巷子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应该把大鱼的消息告诉皮姆。要不然,我们踩进安迪的地盘,非得和安迪他们打一架。皮姆还得罚我们挨饿……”
    一听到要打架还得挨饿,几个小家伙就不干了。
    “都是一群胆小鬼!”斯蒂芬妮气愤地连连跺脚,她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再想什么鬼点子。
    哈维在迷宫一样的巷子里七转八绕,直到傍晚时分,总算回到自己的租屋。
    他靠在门前,迅速朝左右两边瞥了瞥,没发现有人盯梢,才低声说道:“开门,我是哈维。”
    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让哈维进屋,又关上房门,抱怨道:“我说伙计,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迷路了?”
    哈维咳嗽一声,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说道:“遇到一点状况,耽搁了一些时间,好在还算顺利……维克多呢?”
    “在楼上。”
    麦迪指了指二楼。他话音刚落,楼上传来陶器摔碎的动静,隔了片刻,又响起“啪”、“啪”的巴掌声,伴随女人的哼叫。
    哈维和麦迪自动脑补,露丝或洁西卡打碎一架子的陶器,这会正被维克多按在膝盖上打屁股。
    “要赔钱了。”麦迪摇了摇头,忍不住又吐槽道:“这里的镇民真是奸诈狡猾。博朗镇的人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太厚道了……”
    哈维环顾一屋子的陶器,深有同感地说道:“我以为他们都是好心人,没想到他们一肚子坏水。”
    哈维就是哈克。三十多天前,他们发现了激流城下辖的一个冒险据点。出于谨慎的考虑,他们并没有进入据点歇脚,而是摸着一条商道继续向南方转移。虽然不知道那条商道通往什么地方,但朝南边走是不会错的,最后总能抵达落叶城的势力范围。
    跋涉途中,哈克他们遇到一支武装商队。他们混进车队,分别化名维克多、哈维、麦迪。维尔托克又给安妮和凯蒂按上假名字,就叫露丝和洁西卡,正好与两把瑟银精金剑的原主人同名。自从以后,他们都得使用化名。
    毕竟,维尔托克在博朗镇名声响亮,安妮和凯蒂也有学院的背景。而失陷的博朗镇现在必定是个风暴眼,关于博朗镇的一切情报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武装商队按例在水蛇镇停靠休整。维克多他们合计了一下,决定和商队分道扬镳,就在人员流动频繁的水蛇镇歇息几天,采购补给品,顺便打听消息,等改头换面之后再前往金沙镇,重新召集冒险者之家失散的成员。
    其实,水蛇镇也有冒险者工会开设的酒馆,专门招待路过这里冒险团。可由于冒险工会具备完善的情报收集、传递、分享制度,维克多他们得避开冒险工会的视线,不敢光顾水蛇镇的酒馆和旅店。他们选择当地人的房子作为临时藏身点。
    镇民对于租住自己房屋的旅客还是很热情的。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一间合适的住处。
    这所房子很意外地叫人满意,屋主不仅把房间打扫得干净整洁,还陈列了许多花架,上面摆满了漂亮的花瓶、陶器。虽然装饰物的数量有点多,也确实为房间增色不少。
    哈维和麦迪都以为屋主是个有情趣的半精灵,直到洁西卡失手打碎一个花瓶,屋主当时就开心的表示没关系,打碎的东西都从押金里抵扣,然后向哈维收取了一大笔押金,足足40个银塔。房屋每天的租金也只有1银塔而已。
    送走了眉开眼笑的屋主,麦迪捡起花瓶碎片,发现它又轻又薄,是个表面光鲜,一碰就碎的便宜货。房间里面的花瓶、陶器也都这样。
    听楼上的动静,至少有一整面花架的陶器被打碎。哈维对收回租房押金已不抱希望,他现在担心40银塔的押金恐怕不够赔的。
    露丝、洁西卡这两个疯女人会拆家啊。
    “你们快上来帮我收拾一下。”维克多有点气急败坏地在楼上喊道:“我得让她们安静下来。”
    哈维、麦迪一起上楼收拾残局。维克多也在给露丝、洁西卡喂药。服用完药剂的两个女人果然很快就睡着了。
    “大人……哦,维克多,她们的情况怎么样了?”麦迪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两个女人远离兽人营地之后,不再尝试逃跑,也愿意跟随队伍行动。但她们变得更狂躁、易怒,攻击性越来越强。最糟糕的是露丝的力量与日俱增,按照维克多的说法,她的凶暴化程度在加深,也就变得难以控制。
    她们毫无疑问是两个累赘,牵扯了维克多很多精力。
    “嗯,她们身上的药瘾在加重,发作的次数更频繁,持续时间也在增加。”维克多凝视躺在床上的两位半精灵少女,边记录她们的呼吸和心跳频率,边说道:“我得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尝试根除她们的药瘾,看看会发生什么......”
    麦迪再次确认,想劝维克多放弃这两个累赘是不会成功的。他只能在心里叹息,说道:“哈维从盗贼工会回来,应该能买到您要的那些东西。呃……我听说,在盗贼工会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哈维?”
    哈维摸着后脑勺说道:“盗贼工会的负责人老狼收了我的定金,答应明天晚上交货。不过,我在盗贼工会还遇到一点状况……”
    哈维详细描述自己在外面的经历,最后颇为得意地说道:“盗贼工会不是善茬,连商队伙计都是他们的眼线,那个叫洛克比的家伙还出卖我们的情报……要是在博朗镇,我非得把他们的头拧下来不可……我离开贼窝,就留意身后有没有尾巴,在巷子里面多绕了几圈,把盯梢的人全都甩掉,所以回来迟了。”
    麦迪仍不放心,追问道:“你确定后面没有尾巴?”
    哈维顾及自己的脸面,可以和麦迪吹嘘,但他不会瞒着维克多,就如实说道:“我也没发现有盯梢的人,我最后绕巷子把自己绕晕了。”
    麦迪嘿嘿笑道:“我猜到你这家伙是迷路了。”
    他不相信小小的一个水蛇镇有人能跟踪镜心强者而不被发觉。问题是,哈维自以为得意的绕路,在盗贼看来基本上属于弱智行为,就连小孩子都把他当成一条待宰的肥鱼。
    盗贼是如何盯梢的?
    盯梢的方法有很多,但派人跟踪肯定是最难、最笨的方法。
    像哈维的这种情况,他们都不需要特意派人跟踪。陌生人来到小小的水蛇镇,但凡有点异动,正如老虎闯进了猪圈,谁能看见他。
    当然,这也不能怪哈维和麦迪。高地城和下邦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联盟城邦和由塔窟族主导的冒险据点更是两个世界。哈维、麦迪年轻的时候在军团服役,退役之后又干起了冒险者,常年在偏远地区活动。最近二十年,他们一直窝在博朗镇,根本没来过城邦。
    对于盗贼工会的了解,他们也都是道听途说。博朗镇的冒险者聊到盗贼工会,互相吹嘘的成分更大,常常把博朗镇的乡巴佬唬得一楞一楞的。以至于,哈维和麦迪都以为盗贼工会很厉害,很有势力。
    其实呢,盗贼工会的势力永远不在明面上,相比冒险者工会,他们差得太远了。如果冒险者工会哪天发布铲除盗贼工会的任务,大大小小的冒险团可以把各地的盗贼工会连根拔起。
    毕竟,冒险者才是迪萨联盟最强悍的民间武力。而盗贼是上不了台面的老鼠,他们没有正面对抗冒险者的实力。
    不过,老鼠有老鼠的生存之道。和具有官方性质的冒险者工会不同,盗贼工会都是幌子。
    比如,水蛇镇的老狼,表面上很风光,但他其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情报掮客,除了自己的手下,他不能指挥任何一个盗贼团伙。
    在迪萨联盟的地下世界,实力最弱小的盗贼团伙充当中间人的角色。其他盗贼团伙通过中间人交换情报、买卖赃物、倒卖违禁品、买凶杀人。
    这就是所谓的盗贼工会。
    由于盗贼干得都是非法勾当,半公开的盗贼工会随时都有可能被抄掉。所以说,盗贼工会也是诱饵,假设老狼被人杀了,路过水蛇镇的盗贼团伙很快察觉到风向不对,进入更深的潜伏,以免遭受灭顶之灾。
    联盟的执法者铲除盗贼工会简单,想彻底解决盗贼的问题几乎不可能实现。
    当然,联盟最高议会根本没有这种想法。而高地名门甚至会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
    比如,落叶城南邦的地下君王,红爵士布雷德,那才是真正的怪物。老狼只是他麾下一个的小喽啰。
    哈维摄于盗贼工会的“威名”,明明撞见老狼在调查自己的底细,却没有对他痛下杀手,反而给维克多带来了大麻烦。
    如果哈维当时果断一点,把老狼和他的手下,包括出卖情报的洛克比全宰了。等红爵士收到消息,那也是几天以后的事情,他们早就转移到别的地方。红爵士想查清他们的底细,反而困难。
    维克多的人生阅历比哈维、麦迪都不如,他还不知道自己刚到联盟城邦就被盗贼团伙给盯紧了。
    “我用蓝钻原石和老狼就换了80个金塔。这些金币的成色还不好,肯定是私铸的……盗贼工会比我们冒险者之家还黑!”哈维将一个钱袋丢在桌上,愤愤不平地说道。
    维克多只看了钱袋一眼,转而问道:“关于博朗镇的消息,你打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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