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已经查明,本想给你一个认罪伏法的机会,你却冥顽不灵,”龙县令恨恨道。
    “带翠萍。”
    便有官兵押着翠萍上来,今日的她换了件寻常女子的衣裳,做村妇打扮。
    头发絮乱,想来是在逃跑途中抓回来的。
    “十天前,沈夫人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在勾栏里做局,让钱老爷与人起纷争。那天刚好苏义仁在,我想着他爱面子经不起激,就将计就计……”
    她将实情一一道来。
    原是她与沈夫人早就商量好的戏码。苏义仁不过是个冤枉鬼。
    苏义仁没想到自己在她人眼里是这种形象,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说出自己的弱点,只觉得面红耳赤又前途灰暗。
    “我不知沈氏后面的打算,只为贪那五两银子。请大人恕罪。”
    翠萍跪倒在地,不敢看苏义仁。
    终究是她对他不住。
    想不到事情有如此反转,众人都始料未及。
    沈夫人直呼冤枉,对着龙县令,声音凄厉,“没有的事,你们官官相护,想陷害我。”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龙县令怒气冲冲,“传刘树林。”
    不多时堂内出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粉面郎君,唇红齿白,玉树临风。
    “咦,这不是刘郎君吗?”
    “他怎么来了……”
    “这两人莫不是有什么私情?”
    龙县令叫了声肃静,问刘树林可曾认得沈氏。
    “认得,”刘树林低头,声音软绵。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沈氏便睁大了眼睛,彻底懵了。
    “你可认得沈氏?”
    “认得。”
    “你两是何关系?”
    “……”
    “是何关系,一一道来。”声音加重。
    “她……我……我是她的人。”刘树林头几乎低到了地上。
    哗啦门口一片吸气声,这不证明了两人暗通款曲么?
    有人一阵谩骂。
    “不守妇道,奸夫淫妇。”
    “毒妇,为了粉头小郎,竟然害死自己的丈夫。”
    “定是这两人一起害死的钱有光,然后嫁祸给苏义仁。”
    苏希锦皱眉,钱有光多次流连青楼,没见他们讨伐,怎的到了女子,就各种谩骂。
    实在双标。
    “肃静,”龙县令再拍惊堂木,“钱有光之死,可与你有关?”
    刘树林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与我无关,都是沈氏一个人的主意。”
    “你不必说了,”沈氏脸色冷淡,脸上不见半点凄切,“是我一个人做的,我都招了。”
    “十天前,我约翠萍见面,说是给她安定丸,其实中途换成了鸩毒。”
    “由于中途苏义仁出现,没能成功。我原本已经没了胆量再次下手,可又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思考几天后,我将他放在冷夜里,令他发热,而后喂他安定丸,防止下人知晓。”
    “好狠毒的妇人,活该千刀万剐。”
    “这样不守妇道的人,就应该浸猪笼。”
    “哼,”沈氏冷笑,“我不是善人,他钱有光更是活该。”
    她说着竟当众开始脱衣服,掀起手臂上的内衫,露出里面青紫交加的胳膊,全无一丝好的皮肉,令人触目惊心。
    “嘶!”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
    “我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都是他给我的,”沈氏说着就要继续脱下去,被龙县令阻止。
    “钱有光有不为人知的癖好,不止男女不忌,还爱看妻子跟别人……”
    沈氏破了防,毫不掩饰心底的怨恨。
    “如果我不从,他就对我跟女儿又打又骂。为了女儿,我只能忍受侮辱。但十几天前,他突然要将女儿换给其中一位恩客……我别无办法,只得下此狠手。”
    “翠萍和刘树林都是被我牵扯进来的,与他们无关。杀人偿命,我知道自己的结局,临死只想看女儿一眼。”
    她说的话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满堂震惊。
    苏希锦两辈子都没遇见过这种事儿,甚至不曾听过。
    龙县令早知这世上许多富人男女不忌,但伤害妻子和女儿的,却是头一遭。
    场外的百姓已经彻底被点燃怒火,犹如变脸一般,破口大骂。
    “人渣!”
    “畜牲,猪狗不如的东西。”
    “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不放过,死了活该!”
    舆论开始两边倒,有说无论如何,沈氏杀夫不对;有说她杀夫是为护女,情有可原。
    龙县令沉思,怎么判都觉得不合适。
    最后只能将沈氏收押,等回去商量后再做定夺。
    “人虽然不是苏义仁杀的,但他打斗闹事之罪不可免。杖责二十,罚款三十两。”
    苏母不服,捂着心口痛嚎,很快被人撵了下去。
    人群中,苏希锦看着三叔被当众责打,苏重八夫妇心痛怜惜,大伯母担心罚款……
    每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她仿佛在看一场无声戏剧。
    等耳朵有声音时,她已经回到了屯田司,身边众人围着苏义仁,团团转。
    而苏义仁却因失了面子,颓废萎靡,一蹶不振。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连送进去的饭菜都没有动过。
    苏家众人一边要忧心罚款之事,一边要担心他。
    苏希锦找了个大家都不在的时间,悄悄走了进去。
    她对苏义仁道,“三叔,曾经我问过你,为何十八岁后屡试不中。你说是运气不佳,其实当时我就想说是因为你没努力。”
    十八岁考上秀才的人,虽然有,但不多。足以证明他有考举人的天赋和能力。
    “常年处于大家恭维中,你已经忘记了努力。从小到大,什么事都由祖父母帮你安排好,你从不为俗事担忧。比如这次的罚金,必然是两个哥哥替你承担,你根本不用操心。”
    苏义仁没有说话,苏希锦不知他心里是何感想,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次说不定是好事,你无法改变自己,就让现实给你当头棒喝。戳破虚妄,重新开始。也许几年、几十年后,你会感谢这次的事故。”
    苏希锦没想寄希望于得到他的回答,说完便走了。
    出门时刚好遇见前来送饭的苏母。
    这次对方没有骂她,甚至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些道不明的情绪。
    苏义锦无视她,走过去。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她突然问:“祖母,曾经你有没有后悔过,过继掉我爹?”
    苏母愣在原地,这次她不像以前那样,无礼谩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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