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将散,皇上突然下旨赐婚。
    将国子监祭酒嫡女郑曲儿许配给二皇子为正妃,将鸿胪寺卿嫡女赐给三皇子为正妃。
    苏希锦看见郑曲儿脸色煞白,手臂微微颤抖;二皇子满脸震惊,不敢置信;三皇子微微一愣,而后保持着惯有的微笑。
    宣旨太监最后一个字落地时,人群中出现一阵动乱,苏希锦转头就见谢婉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二皇子不顾形象三两步跑过去,将她抱进怀里。三皇子目色微动,而后无动于衷。
    哎,这不知这是几角恋。
    苏希锦正感叹着,就感觉大腿处一只小手在往上爬,她低头一看:好漂亮的一个小孩子。
    三四岁的样子,身着朱绯色滚丝软缎,小脸白净圆嘟嘟的,眼睛黑溜溜,冒着机灵气。
    他与苏希锦对视一眼,不等她反应,一撩裙摆,钻了进去。
    苏希锦:“……”
    若非是个小团子,她早一脚将他踢飞了。
    “你敢让人发现我,我就让父皇将你砍了。”
    他在裙摆下面,恶狠狠威胁。
    苏希锦挑眉,哟呵,还挺厉害的。
    正在这时,一群宫女焦急万分地往这边跑来,边跑边喊,“六皇子,六皇子。”
    “你见到六皇子了吗?”
    她们看见苏希锦,连忙问道。
    苏希锦假装迟疑,就感觉亵裤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她内心闷笑,面色不显,随意指了一处,“或许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吧?”
    宫女千恩万谢,带着一群人手忙脚乱,往那个方向跑去。
    “走了,出来吧。”
    苏希锦弯腰,将那孩子从裙子下面提了出来。
    “小鬼,”她说,“你不知道钻女生裙底是不礼貌的吗?”
    六皇子气鼓鼓瞪大眼睛,怒目而视,“本宫是皇子,才不是小鬼。你这个奴才,见到本宫还不下跪!”
    “我方才帮你引开宫女,你不知恩图报,反倒恩将仇报。”苏希锦说着转身,“我这就去将她们叫回来。”
    “别……”小手抓住她的裙子,六皇子气呼呼道:“本宫不要你跪便是了。”
    “这才乖嘛,”苏希锦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脸。
    六皇子皱眉,正欲怒斥,见她眉头轻挑,顿时蔫了。
    “你带我去芙蓉池,我就不告诉别人你骂我。”他拉着她的裙角,怂兮兮地说。
    苏希锦忍笑:“好。”
    六皇子欢呼一声,觉得她是个好人。
    芙蓉池就在芙蓉园旁边,离这两三分钟的距离,六皇子人小腿短,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
    到得池边,他欢呼一声趴在池旁,勾着脑袋喊:“小黑!小黄!”
    不多时就见池里游出两条鱼,一黑一黄,鱼尾如裙摆,煞是好看。
    六皇子从口袋里掏出鱼食,喂给他们,一边喂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苏希锦站在他身后,提着他后背的衣裳,听他埋怨宫女束缚,埋怨父王逼读书,埋怨母妃打他。
    语气可怜,如地里的白菜,任人宰割。
    “喂,”她好笑地敲了敲他脑袋,“该回去了。”
    再不回去,宫里要报告失踪儿童了。
    六皇子恋恋不舍起身,双手背在背后,小大人一样,“如果你不告诉别人,本宫来过这里。本宫就不计较你掐我,骂我的行为了。”
    苏希锦神色恭敬,“谢殿下宽宏大度。”
    她将他送回景福殿,路上遇到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那人双目凹陷,眼袋深重,萎靡不振。
    看见苏希锦时,眼睛倏尔一亮。
    苏希锦皱眉,直觉不喜,带着六皇子绕路走了。
    “那是哪家的小姐?”中年男子一手摸着下巴,目光淫邪。
    “回陈大人,是工部苏大人家的。”
    传言淑妃娘娘是以寡妇身份进宫,进宫头一年便生了皇六子。
    皇上甚喜,大赦天下。
    苏希锦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女人时,颇觉惊讶。她长得十分温婉可人,三十岁出头,容貌中上,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妖艳倾城。
    淑妃娘娘感谢她将六皇子送回来,赐给了她一支金簪。
    苏希锦带着金簪回到家中,正巧碰见韩韫玉派人来回礼。
    “我家公子十分喜欢苏小姐送的砚台,这是公子的回礼。”
    凌霄转告着主人的意思,脚下是一大堆盒子。
    苏希锦打开一看,是一大堆红枣和阿胶。
    她嘴角抽搐,脸微微泛红,“你家公子,”她斟酌着,这是要把她补成猪吗?
    “多谢你家公子的好意。”
    近乎咬牙切齿。
    凌霄憋笑,“既然小姐满意,那小的回去复命了。”
    苏希锦将红枣和阿胶往林氏房里送了一些,剩下的存在多宝柜内,以备不时之需。
    接风宴后,苏希锦名声大噪,许多坊间都流传着她的故事。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好诗,好诗啊。”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苏小姐当真洒脱,多才。”
    某酒楼内,一群年轻书生或躺或立或坐,房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赫然写着苏希锦接风宴上念出的诗句。
    “宋世子,苏小姐的诗比你这个诗痴都强。”
    一位身着绛紫色锦服的男子,调笑着坐在地上,神色痴迷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二十岁左右,穿着青色广袖碧波纹,眼神清澈,形容痴迷。
    听见朋友调笑自己,他无动于衷,一会儿竟从地上站起来,神情激动。
    “我要去找她比试。”
    “喂,你一个男子别冲动……”
    周围人劝解,然而早就没了他的影子。
    自那宴会后,苏府门庭若市,车马盈门,每日来来往往许多人。
    林氏与白荷接待这个,赴会那个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苏希锦正在温习《论语》时,林氏端着一碗银耳粥过来。
    “娘亲想跟你说个事儿,”她踌躇着,十分为难。
    苏希锦放下白瓷碗,“娘亲有话直说。”
    “是这样子的,前儿饶阳伯府的梁夫人来给小儿子提亲。我说你还小,不考虑这事。她就说先让你俩相看相看,若觉得合适,可以先订亲。”
    苏希锦一阵无语,她才十三岁,这么小就有人说亲了。
    “娘亲答应了?”
    林氏点头,十分歉意,“我推辞不过,答应下来了。”
    苏希锦又不是不了解自家娘亲的性子,心软不会拒绝。
    遇到京城这些交际大佬,绝对撑不过三个回合。
    她安抚她,让她不要着急,“约在哪儿的?”
    “啊?”林氏愣住,很快反应过来,“灵隐寺,明日梁夫人会去上香。”
    苏希锦点了点头,“明天我跟娘亲一起去。”
    饶阳伯府,那也是京中老牌家族了。无论哪方面来看,都是苏家高攀。
    商梨站在她身后,神色纠结,不知该不该报信。
    第二日,苏希锦梳洗好后,便跟着林氏去往灵隐寺。
    她今日依旧穿得素净,没有刻意打扮。
    然一见面梁夫人便喜欢上了。
    “我们在接风宴上见过,”她拉着苏希锦的手,不掩内心欢喜,“我极喜欢你。”
    苏希锦想起她就是那位,在宴会上说“有其父必有其女”的贵妇人。
    “夫人,”她微笑以待,很有好感。
    “想必你娘已经告诉你了,”梁夫人上下瞧着苏希锦,怎么瞧怎么满意,“桁儿已满十六岁,还有两年及冠。若是……也正好。”
    “不瞒你说,我家世代书香,我幼时也曾在家中作诗,你放心,若你过门,我必然不会苛待你。”
    她说话直爽磊落,开门见山,令人讨厌不起来。
    苏希锦很是喜欢她的性子,然自己前途另有打算,目前人生规划里还没有出现婚姻这一项。
    “夫人喜欢阿锦,是阿锦的荣幸。然我人生另有规划,十六岁前不曾考虑男女之事。”
    她原本想说十八岁,但十八岁在这里就是老姑娘了。因此临时改为十六。
    “苏小姐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梁夫人不是蠢人,一下便看出来了。
    “是,”苏希锦回答干脆,毫不隐藏。
    梁夫人不想放弃,但又不愿为难,于是道,“桁儿在西院,你俩见上一面,若觉不可,也算没有缘分。”
    苏希锦答应了。
    梁桁虽有十六,但在苏希锦眼里就是个弟弟。
    所以当她在西院见到他时,面不红心不跳。反倒对方羞红了耳朵。
    “梁公子,”苏希锦直入主题,“令堂让我找你谈谈。”
    “你别听我娘的,”梁桁听后,慌忙摆了摆手,“我娘就喜欢诗作得好的,她以前也邀请过别的姑娘。”
    原来如此,苏希锦心胸疑惑解开。
    “所以梁公子也不赞……”
    “不,不是,”梁桁猛然摇头,“苏姑娘才华横溢,我……我崇拜你的才识,但我不敢将你据为己有。”
    如今她与谢婉并称双佳人,这样的名气,他若敢沾染,会被京中公子唾骂而死。
    苏希锦突然发现,古代的人特别容易脸红。
    明明她身体年龄才十三岁,对方比她大三岁。
    “公子不必解释,我都懂,”苏希锦说,“我才十三岁,目前没有考虑婚姻大事。”
    听她这么一说,梁桁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其实我……”梁桁顿了一下,摸着脑袋,艰难出声,“其实我爱……爱慕……”你的诗。
    后面几个字没说完,便被门外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小师妹好兴致。”他说。
    苏希锦回头,就见韩韫玉站在门前,神色冷淡,漆黑的眸子黑沉冷冽,定定看着屋内。
    “韩大哥,”苏希锦浑然不觉,上前疑问,“好巧啊,你也在灵隐寺。”
    韩韫玉肤白如玉,身子斜靠在门板上,修长而屹立。
    “我来替祖父给空智大师送经书,“他说,有意无意道:“没想到师妹也在这里。”
    苏希锦赦然,这事儿的确挺尴尬的。人生第一次相亲,还只有十三岁。
    “这位是梁公子,”她将梁桁解释给他,又对梁桁道:“这位是韩公子。”
    韩韫玉微微点了下头,梁桁受宠若惊。
    传闻这位韩公子自幼多病,却深受皇上宠爱,可频繁出入宫中。他有才有貌有谋略,是众多贵女的思慕对象,然他却冷情冷性,被圣上亲口认定为“第一公子”。
    今日一见面如玉雕,眼如黑夜,卓然出尘,果然非同凡响。
    同为男儿,他竟为自己的容貌自惭形秽。
    “祖父给你布置的功课,你做了么?”又听门口的韩韫玉问。
    “什么功课?”苏希锦不解。
    他不回头往外走,“那日凌霄给你送阿胶,没告诉你吗?”
    苏希锦跟梁桁道别,并让他帮忙转告林氏和梁夫人。而后跟在韩韫玉身后。
    “没有啊,是什么?现在做还来得及么?”
    苏希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韩韫玉,眉目冷硬,寒气四射,令人退避三舍。
    从前她所见到的他从来温和雅致,春风拂面,温柔体贴,笑容可融化冰川。
    “你慢慢走,激烈运动对你身体不好。”
    她三两步上前,扶着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一直到车内,韩韫玉都没说话。
    苏希锦不解,“你别生气,我并非偷懒,而是实在不知老师布置过功课。下次我定会问清楚。”
    她神色懵懂,毫无所察。
    韩韫玉叹了口气,罢了,自己都不知道因何生气,何必让她为难。
    “我无事,”他说,“可能是刚才在想事情。”
    苏希锦想起他如今任职大理寺,必然公务繁忙,压力大是应该的。
    “上次那人你还没审出来么?”
    “已经吐了实情,”对方也是个边角人物,只负责传递信息,不参与实事,所知甚少。
    他将他了放回去,现在一直在跟踪。
    “小师妹。”
    “嗯?”
    “你还想参加今秋的科举吗?”
    “当然,韩大哥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只是想说,”韩韫玉垂目望向她,睫毛黑长,目光沉沉,“你还小,婚姻之事不必着急,大可以等科举之后再考虑。反正那时,你会有更好的选择。”
    “我知道,”被说穿了,苏希锦十分尴尬,“其实我也没想这些,今天之所以来,是因为我娘不好意思拒绝梁夫人好意。”
    听了这话,韩韫玉心里的酸涨消失,取而代之是隐隐的不安。
    “最近上你家提亲的人多么?”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重复记得明天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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