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性子也比男子野。”
    不等苏希锦谦虚,韩国栋就开始掀底。
    老匹夫,我还不知你今日来的目的?
    陶尚书听后,面色惊异,“难道她就是东京城里鼎鼎大名的苏文宗?”
    韩国栋心里光荣又警惕,只是还不等他掀底,苏希锦就赶紧自谦:“都是京中人美誉,夸大其词。”
    “非是他人夸大其词,”陶尚书不赞同,“你那几首诗词,千年难寻,便是我等老顽固,也是作不出的。”
    说着他转向韩国栋,“这丫头年岁几何?”
    可算切入正题了,韩国栋抚了抚胡子,“还小呢,才十三。”
    “十三?也不小了。”陶尚书仿佛听不懂他的潜意思,熟络地说道,“我有个孙子年方十五,天资聪慧,一表人才,今年二月就考中了秀才。若他二人订婚,过两年成亲正正合适。”
    外头都传苏家小姐的婚事,由太傅做主。若没有点头,如何也娶不走人。
    苏希锦:十三就已经很大了么?
    “我还打算在留她两年,”韩国栋道,“前头我请空智大师为她算了一卦,说是要等明年春闱之后,方可议亲。”
    空智大师是先皇钦点的国师,他说出话即是天命。
    离春闱不过大半年,陶尚书于是不再为难。只心里忍不住嘀咕,太傅莫不是要给她配个状元郎?
    苏希锦自太傅府归来,在门口遇见打马而至的邱笙笙。
    一身绯红色牡丹绣花裙,面色红润,喜气洋洋,宛如恋爱中的小女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希锦抬头看天。
    昨日还郁郁寡欢,伤心欲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她诉苦。今天就旭日东升,眉飞色舞,满面春风。
    没谈过恋爱的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小姐,香瓜熟了。”商梨端着切好的香瓜,高高兴兴递给她。
    她家后院有好些反季蔬菜,都是苏义孝精心培养的。
    “我记得有三只?”苏希锦尝了一口,清甜可口,“摘一只送往太傅府吧。”
    “方才夫人就让白荷送去了,”商梨乐呵呵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邱小姐来一块?”
    “好嘞,”邱笙笙欢呼一声。
    商梨狐疑地看着她,“邱小姐捡到钱了?”
    “比那更高兴,”邱笙笙嘿嘿一笑,坐在秋千架上,脚尖用力,便荡了起来。
    “萧客与人退亲了?”苏希锦问。
    “非也非也,”她摇头,“萧客没退婚。”
    “你移情别恋还是想通了?”
    “我是那种人吗?”邱笙笙停下来,“我跟你讲,萧客不是萧客。”
    “什么意思?”
    “与我相亲之人是萧客的表兄,邵钰。当初萧客得知我是武官之女,心中不喜,又无法拒绝长辈安排。就托邵钰前来应付。”
    两人相处中,邵钰看上了她的直爽单纯,古道热肠。但不想跟兄弟抢女人,又怕她真的喜欢萧客身份。于是没有表明身份。
    若非三皇子与萧小姐被赐婚,萧家与邱家就订亲了。
    前段时间邵家出事,邵钰着急回家来不及解释,给她留了一封信,信上叮嘱一定要等他。
    “这狗东西,”邱笙笙骂道,“白白害我伤心那么久,我还以为看错人了。且等他回来,看我如何收拾他。”
    说完又央求苏希锦,不要把她失恋灰心丧气的事告诉对方。
    好一段阴差阳错的巧合,
    苏希锦答应下来。
    结果第二日邱笙笙就拿了针线,扭扭捏捏向苏希锦请教针法。
    “你问错人了,我没学过女红,”苏希锦无能为力,她只会缝扣子,“你想为邵公子绣香囊?”
    “也不一定是为他,”邱笙笙口是心非道,“这不是快乞巧节了嘛,每年这都是京城最热闹的节日。”
    “与绣香囊有何关系?”
    “女子在乞巧节送异性香囊,若他接受,则两人可相互扶持,白头偕老。”
    所以还是要给邵钰绣香囊,苏希锦让她跟珍珠学,珍珠女红手艺最好。
    陈国的乞巧节与春节、元宵一般热闹。那天官府会延迟宵禁,男女皆可出门,街上还有猜谜底,穿针引线等一系列活动。
    这是苏希锦在京都过的第一个乞巧节。
    天还没黑,空中就放起了烟花,声势浩大,璀璨夺目,热闹非凡。
    苏希锦与韩韫玉,林舒正以及邱家兄妹和邵钰,漫步其中。一路上灯火通明,
    街边还有根极其长的绳子,上面挂满了香囊、手帕。公子们可以为自己喜欢的绣品投票,评点出今年的魁首。
    “表哥,”苏希锦右边站着林舒正,他一袭红衣妖娆妩媚,美得惊心动魄。
    “你不去陪你的女伴?”
    林舒正语气不屑:“那些女人哪有我表妹重要?”
    一旁的韩韫玉垂目,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
    “我可真荣幸。”苏希锦说。
    “你倒也不必感动,”林舒正抚平胸口处的绣花图样,嘴里道,“毕竟我是你表哥,可怜可怜你也是应该的。”
    “哼,”苏希锦冷哼,“我行情没你想的那么差。”
    像是应景,这句话刚说完,就有一位年轻公子拦住几人去路,“苏小姐。”
    公子十五六岁,红着脸期期艾艾,“我心悦你,这是我亲手编的灯笼,送给你。”
    苏希锦微微一愣,见他脸红到了脖子,连忙接过来,柔声问:“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陶,叫陶醉。”陶公子说完,低头跑了。
    苏希锦拎着兔子灯笼,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懵。
    “哟,还看着呢?就这么舍不得么?”林舒正酸溜溜道。
    “陶?”好熟悉的姓。
    “什么破灯笼,”林舒正看着灯笼,只觉得里头的光刺目异常,“扔了,提着它做甚?”
    说着就要抢。
    “这是别人的一片心意,”苏希锦护着不给,“虽不能接受,亦不能糟蹋。”
    林舒正咬牙,苏希锦防备。
    正在这时,横空出现一只如白玉一样白皙修长的手,取过她怀中的灯笼,“我替你提着。”
    韩韫玉声音温柔暖人,令人信服。乌黑的瞳孔映着灯笼的光辉,深邃如夜空的星星。
    他今日依旧白衣打扮,头顶插着一只白玉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谢谢。”苏希锦松手,转身拧了林舒正一把,还是韩大哥善解人意。
    却不知那只捏着灯笼柄的手,用力紧绷,仿佛要将木杆折断。
    “阿锦,”身后传来邱笙笙惊喜的声音,“快来看,这里的簪子好漂亮。”
    苏希锦回头,果然见摊位上摆着一些簪子,有木的,有银的,有玉的,各式各样,造型不一。
    簪子雕刻的花纹十分精致,小巧,惟妙惟肖。
    邱笙笙说的是一支碧玉芙蓉簪。而苏希锦却看上了旁边那支银镶木嵌玉簪。
    木头光滑质朴,呈嫦娥奔月状,白银为衣,白玉为月,整体自然,毫无镶嵌痕迹。
    “你要什么簪子家里没有?”林舒正只看了一眼,便露出了嫌弃神情,材料廉价,还不如他家随意一支黄金簪。
    “不过既然你喜欢这支,表哥就给你买了吧,”千金难买她喜欢,林舒正冲里头问,“老板,这支簪子多少钱?”
    “我这里的簪子不卖,”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指了指摊位上边的横幅,“看上面写的,猜谜语,换簪子。一两银子一次。”
    “你这老道也忒狡猾了。”林舒正说,“那猜不到岂不是钱财两空?”
    老者点头。
    邱笙笙兴奋地拉着邵钰衣袖,“阿钰你帮我猜,我要这支。”
    邵钰嫌摊上东西不干净,见她喜欢,顺从地拿出一两银子,用布包着递给老者。
    “那支芙蓉簪乃碧玉制成,需猜两道谜题。”
    “你且说来。”邵钰自信对答。
    “公子听好了,小时青,老来黄,金色屋里小姑藏。”
    “谷子。”
    “四山纵横,两日绸缪。富是它起脚,累是它起头。”
    这是一道字谜,邵钰沉思。
    他其实出身武学世家,整个邵家就他一人从文,十八岁中秀才。
    “田。”他说。
    “恭喜公子答对了,”老者乐呵呵起身,“这支簪子归你了。”
    “多谢,”邵钰笑,转身将簪子递给邱笙笙,目光宠溺。
    邱笙笙红着脸,高高兴兴接受。
    苏希锦挑眉,既是谜题,自然难不住她。
    “我……”
    “我要这支,”韩韫玉指了指那支银镶木嵌玉簪,递过一两银子。
    “我也要这支,”一道清高倨傲的声音自后而来。
    苏希锦回头,见是二公主、吕子芙和“残暴二人组”。
    残暴二人组见到林舒正时,双眼冒光,几欲喷火。
    “我先走了,”林舒正只觉得背脊发麻,急匆匆说了句,“表妹,改日再送你簪子。”
    便没了踪影。
    残暴二人组见状,立刻跟在身后,身边的侍卫也听命去抓人。
    苏希锦只能为林舒正默哀。
    “这位小姐也要这支簪子吗?”老者兴致高涨,热情询问。
    “自然。”二公主冷冷道。
    “这支簪子做工精细,乃我亲手所雕,需连续猜对三道谜题。不过这位公子先出钱,应当让他先猜。”
    二公主转头,“韩公子乃第一公子,自然不在乎这先后顺序,是与不是?”
    韩韫玉神色淡然,“我亦喜欢这支木簪,公主若不嫌弃大可一起猜。”
    二公主冷哼,吕子芙意外又心酸。
    他以前从不在意这些的。
    “好嘞,既然你俩商量好了,那我开始出题。这第一题:上无半片之瓦,下无立锥之地。腰间挂着一个葫芦,倒有些阴阳之气。”
    韩韫玉:“卜。”
    “第二题,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天。”
    “公子已经答对两题了,这位小姐可得加油了。”
    二公主脸色铁青,眼眸含怒。吕子芙好几次张嘴想答,都慢了一步。
    “第三题,偶因一语蒙抬举,反被多情又别离。
    送得郎君归去也,倚门独自泪淋漓。
    韩韫玉:“伞。”
    “恭喜公子,公子当真才思敏捷,博学多才,这支簪子就归公子了。”
    “多谢,”韩韫玉笑着接过木簪,回头看苏希锦,“走吧。”
    苏希锦冲后面两人行了一礼,与他一同走了。
    邱笙笙三人紧跟其后。
    “好吓人,”邱笙笙拍了拍胸脯,“二公主脸色好吓人。”
    韩韫玉勾了勾唇角,低头将簪子递给苏希锦。
    “给我的?”
    苏希锦惊讶,她以为是给他意中人的,毕竟连二公主都不让。
    “方才你不是想要吗?”
    韩韫玉声音温润,漆黑的眸子闪着揶揄。
    后面邱笙笙正抱着邵钰求安慰,邱筠筠一直注意着两人。
    “谢谢。”苏希锦犹豫接过,心里总觉得很奇怪。
    韩韫玉心里忽然一软,“这块玉,比不得我身上的红玉。”
    原来如此,苏希锦莫名舒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她头发,欲开口哄人,却盯着她身后出奇:“他怎么在这里?”
    “什么?”苏希锦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待在这里,等我回来。”韩韫玉将她交给邱筠筠,走得突然,“拜托邱公子帮我照看一下师妹。”
    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里。苏希锦心头涌上一层浓浓的不安。
    “想去看个究竟吗?”邱筠筠在她耳边问。
    “嗯。”
    “我带你去,”他嫌她腿脚慢,索性一把将她背在身后,向她解释,“这片区域是我管辖范围内,决不允许出事儿。”
    两人朝着韩韫玉消失的方向追去,远离了人流,前路越来越安静,越来越黑暗。
    “这是出城的方向。”
    苏希锦爬在他背上,小声说。
    城门已关,难道出城了吗?
    “跟我来,”邱筠筠巡视一周,竟背着她七转八转,穿过狗洞一样的地方出了城。
    借着月光和烟花的发出的光,苏希锦指了一个方向:“在那里。”
    那里有一位黑色人影,韩韫玉正悄声跟在那人身后。
    他动作很轻,谨慎而小心。然苏希锦看得心惊胆战。
    “别出声,”邱筠筠轻声提醒,“我们跟上去。”
    大约跟了两三里路,经过一片树林,那人消失了。
    韩韫玉在林子外徘徊,没有进去。
    见着人,两人皆放下心。苏希锦从邱筠筠背上下来。
    地上的枯叶发出轻微细响,韩韫玉敏感回头。见是两人,招手让他们过去。
    “那不是上次我抓的那个盗贼吗?”邱筠筠小声问,“你追他做甚?”
    “朝廷秘令,恕韩某不能告知。”
    韩韫玉呼吸清浅,低头检查苏希锦有没有受伤。
    “咦,”此地好生熟悉,苏希锦皱眉,天太黑看不清地势,但城郊她只对一个地方熟悉。
    “这不是我爹种木薯的荒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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