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绝的五官下,是暴露的躯体。上着红色金边肚兜,雪白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下穿倒三角红裙,堪堪挡住隐私部位,露出修长白皙的长腿。一颗纯净通透的红色宝石,粘在肚脐之上,显得整个腰部,不盈一握。
    环佩叮当,金色流苏贴于脖子和腿根,引人遐想。
    她站在场中央,身肢舒展大方,任由几十上百双眼睛注视着她的躯体。
    其明艳撩人之处,比苏希锦在太原见到的那位吐蕃舞娘,高了不知多少筹。
    宫中所有女子皆红着脸低下头,羞答答不敢直视。
    年轻的男子保持着君子之风,知礼垂目,却又忍不住偷偷观看。勾得馋虫四起。
    上了年岁的大臣起先惊异,后镇定品酒,眼睛直视舞娘,定力十足。
    全场女子,估计也只有苏希锦神色不变,她跪坐在韩韫玉案几身后,一双眼睛盯着舞娘,隐隐有欣赏之意。
    “艳古,且让诸位陈国勇士,欣赏欣赏你的舞姿。”
    耶律俊基命令。
    “是,殿下。”艳古蹲身,行的却是陈国礼仪。
    她起身站定,身上气质陡然一变。脚尖一点,舞姿火辣热情,四肢有力,每个动作皆隐晦暧昧。
    与陈国含蓄柔和的舞姿不同,她奔放赤裸,像是故意在向男子展示自己的美好。
    这很有效果,场上男子皆盯着她,目光灼热。
    对面的吴王亦双眼迷蒙,他身边的侧妃程氏摇了摇他的胳膊,置气地转过身。
    吴王回神,低头小意轻哄。
    苏希锦微愣,那程氏长相竟与谢婉有五分相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位辽国皇子,总是有意无意向她看来。
    身前的韩韫玉将一只剥好的橙子交给听雪。听雪转身放于她案上。
    苏希锦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却见他端正品茗,一如往昔。
    她眨了眨眼睛,场上艳古跳完一舞,无声站在耶律俊基身后。
    耶律俊基起身询问,“陛下以为我辽国舞娘如何?”
    “热情大胆,美不胜收。”周武煦道。
    耶律俊基坐定:“此乃我辽国宫中第一舞女,特献给陛下。”
    殿内一片沉寂。
    苏希锦看见皇后娘娘失手打翻羽杯,谢贵妃面色惨白。
    各大臣愤然,此女衣着暴露胜于青楼女子,且看那身躯已非完璧。
    辽国不送本国公主,却将一失贞的舞女送于陛下,简直是对陈的羞辱。
    周武煦笑意疏淡,“既是辽国珍品,朕怎好夺人所爱?”
    吕皇后松开五指,谢贵妃面色缓和。
    “陛下莫不是嫌弃她的出身?”耶律俊基大方直言,“她并非一般舞女,实乃我辽国贵族之后。只因亲族获罪,入充掖庭。因自小跳舞,身姿妖娆,被父皇特献给陈。”
    他将辽皇搬了出来,如此,周武煦不好再拒绝。
    若因一位女子而损坏两国邦交,得不偿失。
    “既如此,朕且收下辽皇一片好意。”周武煦笑容爽朗。
    两人举杯互视,一派祥和。
    苏希锦皱眉,又一位女子在她眼前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耶律俊基与周武煦友好交流,畅所欲言,突然他眼睛在场上女子中环视一圈。
    笑着问周武煦,“听说陈国有位女状元,巾帼不让须眉,不知今日可否一观状元风采?”
    周武煦闻言一顿,隐隐有些自豪,“苏大人何在?”
    苏希锦执杯而立,“臣苏希锦,参见陛下,见过二殿下。”
    耶律俊基十分随意地打量着她,而后笑道,“果然非同凡响。”
    苏希锦不卑不亢,“多谢二殿下褒奖。”
    “苏大人之名,本殿在辽国亦有耳闻,女娥,你不是一直仰慕苏大人之名吗?现在她就站在你的面前,不妨就此一观。”
    耶律俊基说完,坐在他身边的女子便站了起来,冲苏希锦爽朗一笑,遥遥举杯。
    苏希锦亦回以一笑。
    周武煦见状,便说,“既然公主与苏大人神交已久,等今日宴过,朕让苏大人陪公主游东京。”
    “女娥多谢陛下厚爱。”女娥公主俏皮一笑。
    接下来是两国友好交流,乃至深夜。
    苏希锦踩着月色出宫,随后而来的韩韫玉、周绥靖与她并肩而行。
    周绥靖以拳锤掌,神色愤然:“那辽国皇子,当真气焰嚣张。”
    瞧瞧那坐姿,那说话的气势,浑然把皇宫当成了自家后花园。
    苏希锦与韩韫玉心里有事,皆沉默以对。
    “你两怎么不讲话?”周绥靖拧眉不满。
    苏希锦回头道,“那位女子远离故土,被当作财产一样交换,何错之有?”
    周绥靖嗨了一声,揪着她肩上的线头玩耍,“不过一舞女罢了,能进后宫伺候皇上,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北蛮子粗鲁残暴,说不定她心中正乐意呢。”
    苏希锦抿嘴,想到宴上皇后与谢贵妃的晦涩痛心,又想到周武煦与耶律俊基的轻松肆意。
    觉得心里堵得慌。
    韩韫玉见她神色不郁,伸手轻拍她的后背,说出的话残酷且现实:“她既享受了辽宫的荣华富贵,就该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女子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由皇室之人精心培养,恐怕所谋不止与此。
    周绥靖道:“辽国这群滚蛋也太吝啬了,就送个舞女,怎么也得送些土地、银钱。”
    苏希锦深吸一口气,悲这个世界女子孤苦的命运,又因无法改变而无能为力。
    夜风袭来,带着秋日的桂花香,芳香扑鼻。灯光朦胧,不说话时,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嗯……”
    黑夜的某个角落里,飘来女子的呜咽声。
    苏希锦转头看向二人,问道:“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韩韫玉面色微变,拉着她换了个方向,步履加快。
    周绥靖面色难堪,这帮不知廉耻的东西。
    “救命,放开我……”似有女子哭泣。
    这次声音更加明显,苏希锦抽出他手中衣袖,停下脚步,“你们没听见女子哭声吗?”
    韩韫玉嘴唇紧抿,看着她澄澈的目光,眼神复杂,耳尖泛红。
    周绥靖磨牙,后背发痒,暗恨这些下人办事不挑个隐秘之地。
    一行人就此停下。
    “放开你?哼。”一年轻的声音从左上方角落传来。
    “三小姐可曾记得一个叫香沅的侍女?”
    “不记得。”女声尖细,很是熟悉。
    那男子悲愤冷笑,“你当然不记得,你是高高在上的陈氏贵人,她只是一个普通婢女。因为楚王多看了她一眼,你便命人以热油淋面,毁了她的容颜,还将她脱个干净逐出陈府。”
    “我错了,对不起,请你放过我。”女子声音痛哭。
    “放过你?你何曾放过我妹妹?”男子恨意滔天,“她被男人看光身体,千夫所指。出了陈府便跳河自尽了。”
    “你是他的哥哥?”
    “是,”男子语气轻渺,带着报仇雪恨的快感,“苍天有眼,你陈氏作恶多端,终于被老天惩罚。你可知得知你入教乐房的那天,我有多高兴?我之所以进宫,等的就是今天。”
    接下来是布料撕裂声,女子呜咽痛哭声,男子喘气声。
    “你放心,我不会碰你,你这蛇蝎心肠的女子,碰到你就觉得恶心……”
    韩韫玉蹙眉,双手捂着苏希锦的耳朵,并说道:“我让人去阻止。”
    苏希锦摇头,虽说士可杀不可辱。可若她阻止,那死去的姑娘怎么办?男子为报仇,不惜净身这笔账又如何算?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今晚面对两个女人,两种态度。韩韫玉心中不解,转念一想又明白。
    前者清白无辜,后者作恶多端。
    只觉得她恩怨分明,心口熨烫一片。转眼想到宴上,耶律俊基的异常举动,又觉心头不安。
    出了宫门,几人兴致寥寥,与宫门分手离别。
    第二日,周武煦率众大臣于狩猎场秋弥。
    大军浩浩汤汤,周武煦一撵当前,后面依次跟着耶律俊基和几位皇子。
    今日随行的是四品以上官员,苏希锦又被破例安排其中。
    长队的后面是女眷,她们乘坐轿撵,与男子分开。
    到达猎场后,女眷纷纷下来,苏希锦在里面看到了许多熟人。
    其中之一便是楚王妃吕子芙,她梳着端庄的抛家髻,头戴花钿,鬓插宫钗,神情冷漠。眼睛不时,看向男子方向。
    旁边的舒宛一袭黛紫色云萝裙,梳着利落的坠马髻,珠钗全无,略施粉黛,唇角含笑,温婉可人。
    看见时苏希锦,还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一派和善。
    昨日那舞女艳古也在其中,不过换了套保守的陈国服饰。头发高高盘作妇人状,立体的五官在阳光的照耀下,露出几分异族风采。
    苏希锦抿嘴,眼里浮现出皇后、谢贵妃和淑妃的模样,不知她们作何感想。
    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习惯吧。
    除此之外,她还在人群中看见了聂吟霜,对方一身骑射服,高抬着下巴,与禁军呆在一块儿。
    昨日得知陛下秋弥,所以猎场的人在黎明时,就已经圈养了许多动物。
    其中不乏鹿、羊、兔、獐子以及剪了翅膀的鸟和野鸡等飞禽。
    “请陛下射猎!”许迎年执箭,上前请示。
    负责看守猎场之人将围栏打开,圈养的动物惊慌逃窜,四散开来。
    周武煦手持弓箭,象征性连射三箭,箭箭中标。
    陈国重臣配合叫好,耶律俊基不以为然。
    礼成,周武煦笑着对各位道,“今日围猎,诸位拿出自己的实力,莫要让耶律皇子看了笑话。”
    他天生节俭,嫌狩猎费时费力费钱财。因此这是他自登基来,第一次组织围狩。
    众位皇子将士行礼称诺,欲欲跃试,其中尤以周绥靖最为兴奋。
    耶律俊基甩了甩臂膀,起身活动着筋骨,声音洪亮:“许久不曾活动,今日兴致来了,本殿与他们一同狩猎。”
    周武煦阻止,猎场凶险,刀剑无眼,万一他出了事,与辽国不好交代。
    耶律俊基摆手,露出浑圆的臂膀,肌肉膨胀有力,“陛下不必担忧,不过几只小绵羊而已,本殿还未曾放在眼里。若真出事,那也是本殿下实力不济。”
    如此周武煦不再劝阻。
    苏希锦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场上之人纷纷骑马离开围场。
    她骑术不精,无法下场,只能望洋兴叹。
    “苏大人!”
    正在此时,一道陌生女声自她耳边响起。
    苏希锦回头,见是殿前都指挥史之女聂吟霜。
    “小姐找本官,可是有事?”
    观她身骑黑亮骏马,头戴布盔,后背箭囊,苏希锦隐隐有所猜测。
    “自然有,”聂吟霜神色高傲,“本小姐想与苏大人比试一场,看谁涉到的猎物更多。”
    苏希锦含笑拒绝,“本官骑射不精,恐不能如聂小姐愿。”
    话到这里,若她聪明就该独自离去。
    今日本是为辽国皇子所设的秋猎,为了昭显大臣将士之勇毅。
    聂吟霜找她比试,本就失了分寸。
    此刻若经她提醒,还不能明白,只能说娇纵无脑了。
    聂吟霜见她露怯,心里讥讽,不过一死读书的女人,凭什么风头无两,人人称赞?
    她才不会放过今日这样好的机会,因是笑着抬起下巴:“苏大人可是女中第一,被辽殿下称为巾帼不让须眉之人,怎会连骑射都不会?莫不是看不起小女?”
    苏希锦咬牙,愚蠢,不知可谓。
    已经有许多人目光看向这里,苏希锦面上带笑,“既然聂小姐盛情邀请,本……”
    “呵呵,”一道红色影子自高台一越而下,女娥公主拍了拍手,状似神奇:“从来只见国人同仇敌忾,抵御外敌。何曾想还有为难自己人,让他国看笑话的。”
    在场众人莫不变色,包括周武煦脸色都不好看。
    女娥公主一语中的,暗示她格局太小,没有大局观。
    聂吟霜满脸通红,气呼呼看向来人。
    见是访陈公主,虽有不满亦不敢反唇相讥。
    女娥公主弹了弹手中弓箭,“既然苏大人不善骑射,不如我替她与你比?”
    这是什么奇怪场面?
    自己人欺负自己人,外人又帮自己人?
    众人暗自称奇,昨日女娥公主说仰慕苏大人,众人只以为是耶律俊基随口一说。如今看来女娥公主神交苏大人是真!
    只这算个什么事儿?
    到底是两国女子比试,还是一国女子比试?
    赢了又怎么算?
    那聂家的女子当真娇纵任性,头发长见识短,空长个子不长脑子。陈国众人内心吐槽。
    “多谢公主好意,”苏希锦打断众人遐想,脸上带着几分欲欲跃试,“臣方才就想下场一试,无奈骑艺不精。现聂小姐相邀作陪,正合了我的心意,若在猎场遇到什么难处,也好有个伴。”
    “你果然很聪明,”女娥公主干净利落将弓箭背于身后,笑嘻嘻上马道,“走,本宫与你们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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