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苏希锦又要用辣椒做菜,苏府众人敬而远之。
    苏希锦以水和面,花小半个时辰洗出面筋,商梨则在一旁打杂。
    说起来上次“全辣宴”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华痴对辣椒产生了兴趣,甚至还在尝试能不能做成药材。
    洗面筋是个力气活,中途换了一次人。洗出的面水也不能浪费,苏希锦打算一会儿做成凉皮。
    面筋洗好切成厚度适中而均匀的长条,上蒸笼里蒸熟,放凉备用。趁着这个时间将凉皮全都蒸好,省得浪费。
    “这么多?”商梨看得啧啧出奇,“今晚光吃这个就吃不完。”
    “一份辣的,一份不辣的,”苏希锦拿出一只碗准备配置调料,“到时候给韩府、郡王爷和表哥都送些去。”
    她将辣椒面、花椒面、胡椒面、盐、糖、酱等调料倒进大碗里,八角、葱在大豆油里炸焦,倒进备好调料的碗里。热油淋进去,很快香味便扑了出来。
    将蒸好的面筋泡进调料碗里,放上一个时辰,很快便入味儿了。
    剩下时间又开始做凉皮,与调料分放,给各府送去。
    “这么简单?”商梨意外。
    “这种小食都简单,只不过费些时间。”
    商梨道:“倒比做菜简单多了,我以前的愿望就是出去摆个包子铺,边吃边卖。”
    “只怕还没卖出去,就被你这小馋猫吃完了。”林氏摇头进来,“我再炒两个菜吧,省得一会儿吃不习惯。”
    得,又是一个有阴影的人。
    “都酉时了,你爹怎的还不回?”她问。
    寻常申时末苏义孝就回来了。
    尤其是林氏失踪后,苏义孝见天早回。
    “说不得有事耽误了,”苏希锦安慰,“娘亲若担心,我派个人去问问。”
    去问的下人还没出府,便见两人个小厮抬着苏义孝回来。中间还有一位蓝布公子以布条按住苏义孝的大腿。
    “苏大人帮百姓锄地,从田垄跳下去,不小心伤到了膝盖。”蓝衣公子对众人解释。
    他长得十分俊逸,气质与之前的赵王类似,皆温文儒雅。两者不同之处在于赵王温和中带有皇族的贵气。他是温和中带有同龄人的谦逊,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商梨去叫华痴诊治,林氏扶着苏义孝,眼泪汪汪。
    “在下已经为苏大人止过血,只条件有限,还需府上大夫仔细诊治一番。”公子对着现场唯一镇定的苏希锦道。
    “多谢,”苏希锦感激不尽,若非他及时止血,说不得爹爹这会儿危矣,“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秦非衣。”
    “秦公子先坐下喝盏茶,待爹爹包扎好伤口,再亲自向公子道谢。”
    秦公子摆手推辞,“举手之劳罢了,医者自当救治病人。秦某学了些粗浅医术,怎能见伤不救?”
    抬手间如儒雅夫子,包容柔和。
    “公子通达,苏某佩服。”苏希锦笑道,“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乎?秦公子豁达不拘,苏家却非忘恩负义之辈,他日公子若有难处,苏府当定竭尽全力相帮。”
    豁达不拘?秦公子微愣,而后从善饮茶。
    两人自医学聊到百姓,观点出奇一致,竟觉意外投缘。
    时厨房刚做了辣条等小食,香味四溢。
    秦公子笑道,“方才不好问,不知府上做的何物,竟芬香至此?”
    “苏某自制的小食,”苏希锦没想他对吃的有兴趣,连忙让下人将辣条和凉皮儿端来,积极推销,“公子请尝尝。”
    秦公子是个放得开的人,也不推辞,伸出筷子便尝了一口,细嚼慢咽。
    “怎么样?”苏希锦问,“忘记跟公子说,你方才吃的乃辣味。”
    “辣?”秦公子提眉,细细品味一番,笑道,“这形容当真恰当。”
    如烈酒般初始刺激,后回味无穷。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苏希锦眼睛越来越亮,“秦公子乃这世上第一个爱吃辣之人。”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自然不算。
    “难不成苏大人府中之人不爱吃?”秦公子奇异问。
    城南苏府一门两卿,父女皆为朝廷命官,其中女子更是历史第一女状元。公子能猜到她身份,并不稀奇。
    猜不到才有故意的嫌疑。
    “他们尝了一口便受不了,”苏希锦无奈,自己也跟着尝了点,不错,劲道有弹性,入了味儿跟现代辣条差不多。
    “倒是可惜了,”秦公子惋惜,“这等好物若配烈酒,当相得益彰,更上一层楼。”
    认识到位,苏希锦惊喜。此人谈吐不俗,学识渊博又通医术,口味还与她一致,实在是久逢知己。
    两人又对着美食聊了一会儿,后侍女来报苏义孝包扎好了,才终止话题,意犹未尽。
    后来那公子离去时,苏希锦让人为他包了一小包辣条和辣椒,让他带走。
    亲送他出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苏希锦一拍脑袋,忘问地址了,可惜。
    下次说不得很难遇到这样一个聊得来的人。
    苏义孝伤到膝盖,需卧床养病,苏希锦帮他递了病折,让他好好在家养病。
    此伤并未伤到骨头,然位置巧妙在膝盖处,所以一时不能动弹。
    林氏每日为苏义孝熬汤、换药,还嘱咐苏希锦,“近来是否运道不好?娘亲一时走不开,不如你下朝后去一趟灵隐寺,找大师求几张平安符?”
    她忧心忡忡,只能寄希望于神佛保佑。
    苏希锦顺从答应,打算下了朝便前往灵隐寺。
    “陛下,”今日早朝如往常一样,李御史开始他的每日一参,“臣要参淑静公主仪表不整,德行败坏。公主乃皇家贵女,当为天下女子之表率。然淑静公主不仅不伺候丈夫,孝顺公婆,还在府中豢养面首。据臣所知,此月已有三人。若算上前几月的戏子,已不下十人。”
    淑静公主便是三公主,成婚时被赐号淑静。光看这名字就明白周武煦的良苦用心。
    淑静淑静,淑雅而文静。可惜三公主不明白老爹的期望。
    “除此之外,公主日夜留宿春风楼,调戏未婚男子,坊间已有诸多争议。”
    苏希锦低头暗道,以前强抢民夫,而今调戏未婚男子,三公主有进步。
    只调戏他人,终不可取。
    李御史说完,朝堂之臣闭口不言。这又不是新鲜事,他们早知道了。
    不过李御史要弹劾,众人也乐意当个笑话听。
    李御史凝眉肃然,近几月先是聂家儿女未婚苟合,后是公主豢养面首,一件比一件荒唐。他心头激愤,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然这一切的开始,还得从陛下令苏大人入朝为官说起。
    想着幽怨地看了苏希锦一眼。
    苏希锦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参三公主就参三公主吧,瞪她算什么事儿?
    她遵纪守法,作风优良,乃名副其实的社会主义好青年。
    周武煦显然已经对淑静公主放弃了治疗,并不意外。只臣子参奏自然要给反馈,“令公主闭门思过一月,抄《女戒》百遍。”
    就这样?众人支起耳朵,不遣散面首?
    周武煦仿若未见,宣布下朝。
    苏希锦出了福宁殿便前去灵隐寺。
    恰好遇到同路而行的韩韫玉,两车并为一车。
    “若被李御史看见,说不得我也要被参奏了不守妇道了。”苏希锦嘀咕。
    韩韫玉瞥了她一眼,嘴角含笑宠溺,“不怕,若有那日,我替你说话。”
    他两已订婚,李御史再固执也不好就这事儿参奏。
    “韩大哥,你去灵隐寺做什么?”
    韩韫玉眸光闪动,垂眸道:“下棋。”
    苏希锦没听出异常,“我去求符,你说这符真有用,还要大夫做甚?直接戴符便可。”
    所以说封建迷信要不得。
    “求个心安罢了,”韩韫玉道,自暗格里拿出两盒雪肌膏,“这个可镇痛消炎,祛疤平纹。韩伯父刚好用得上。”
    雪肌膏乃番邦进贡之物,每年不过十数盒。多给宫中几位娘娘用。想不到韩家也行。
    “这……”苏希锦抿嘴,“多谢韩大哥。”
    韩韫玉笑容明媚,心情舒畅,“你昨日送的小食,祖父很喜欢,就着喝了一壶酒。此物可是你上次说的辣椒制成?”
    “正是,师父若喜欢,我下次再做些。”苏希锦想到昨日的秦非衣,暗想看来喝酒之人最易接受辣椒。
    最近入冬,来灵隐寺上香求符之人变少了些。
    苏希锦与韩韫玉跪拜完菩萨,直接去后院禅房找空智大师。
    “你小子,”一进去空智大师便将目光投向韩韫玉,“精神头不错。”
    韩韫玉态度恭敬:“谢大师相帮。”
    苏希锦挑眉,他不是不信佛吗?有情况。
    “你这丫头,”空智大师又看向苏希锦,“家里有人生病?”
    神了!这和尚当真有两把刷子。
    “家父受伤,阿锦来向大师求两道平安符。”
    “两道?”空智大师眯眼,这是打算自己不要了?
    难不成多了?苏希锦会错了意,暗道这秃头老头也太吝啬了些,那符不就用黄纸折了,念几遍经文吗?
    “大师之符千金难求,一道也成。”
    韩韫玉俊逸的眉眼染上笑意,忍笑提醒,“大师问你要不要给自己和华兄也求两道。”
    “要的,”苏希锦连忙回,还是和尚够义气。
    她将原本打算给邱笙笙的辣条拿给他,“素食,一点心意。”
    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空智大师爱荤腥,听是素菜,咂了咂嘴,勉强收下。
    “你两都没什么问题,”他将符拿给苏希锦,对二人道,“倒是那个周家小子,若不收心,恐有牢狱之灾。”
    周姓天下,皇室宗亲,竟也有牢狱之灾?
    听起来有点荒唐,然韩韫玉两人不敢掉以轻心,仔细询问,回去就将周绥靖关了起来。
    庆丰九年十一月,天上开始下起雪来。
    今年的雪来得晚,亦不如去年暴烈。一大早华昌公主便跪在福宁殿外,为驸马韩遗玉求份功名。
    “驸马有真才实学,乃国之栋梁,然因与儿臣成亲,而断了仕途,壮志难酬。儿臣实在愧对于他,还请父皇让驸马官复原职!……父皇能允许女子当政,为何不能容忍才华横溢的男子?”
    这话说的,相当于将苏希锦放到火上翻来覆去地烤,烤熟了还撒上一把孜然。
    当日华昌公主在雪地里跪了多久,众人不知,只知陛下终究如了公主所愿。
    韩遗玉官复原职,为工部郎中。
    时人多私下议论,有赞美公主爱情的,有说韩遗玉吃软饭的,不一而足。
    苏希锦听后感慨,公主当真乃情种,还望韩郎中莫要听信外界流言,辜负公主一片痴心。
    冬日易发生流民暴走事件和许多打架斗殴事件,大理寺不敢歇息。
    近日城东无缘无故有百姓死亡,因涉事之人众多,苏希锦带着大理寺之人前去查探。
    “秦公子,好久不见,”跟去的人中赫然有一位熟悉的陌生人,正是与苏希锦有过一面之缘的秦非衣。
    “听笙笙说大理寺来了位年轻俊逸的推官,原来是你。”
    “苏大人,”秦非衣拱了拱手,神态温和,不卑不亢,“下官久仰仵作推官之流久已,因是托家里关系,找了这份闲差,还请大人多多教诲。”
    他态度坦荡,不以职位定高低。仵作乃下流人物,与死人打交道,在陈国并不受欢迎。
    磊落说出自己托关系进来,令人起不了一丝反感。
    苏希锦极其欣赏他这种性子,与他一同前往城东。
    出正阳门时,恰好韩府马车迎面而至。凌霄跳下马,将一紫色手炉通过窗户递给苏希锦。
    “我家大人说苏大人畏寒又总懒得拿手炉,让大人莫要怕麻烦,以身体为重。”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周围之人都能听见,看向两辆马车的神情暧昧揶揄。
    苏希锦脸颊微红,撩开窗幔,对凌霄道,“替我谢谢你家大人。”
    明明那边的窗幔大开,抬头便能与里面的人相见,偏要让他传递信息。
    凌霄啧啧出奇,读书人真会玩儿。
    两车相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便背道而驰。韩韫玉久久未能收回目光,他看着马车后的蓝布男子,目光由浅转暗,陷入深深的沉思与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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