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的颇有点食不甘味。
    老太太不说话,杜飞也不好多说,秦淮柔更觉着尴尬。
    好在杜飞脸皮厚,经过最开始的不适之后,很快就摆平了心态,该吃吃,该喝喝。
    直至半个多小时,三人吃完了饭,起身把秦妈送走。
    跟杜飞道别,离开了食堂,秦淮柔推着自行车送秦妈去车站。
    现在还不到四点,仍有最后一趟长途车回秦家屯。
    一早上老太太来,已经见过贾婆婆和几个孩子,不想在这留宿,干脆直接回去。
    从食堂一出来,秦淮柔就埋怨起来:“妈~您这是干什么呀?一句话也不说。”
    秦妈笑着道:“你让妈说啥?人家小杜肯来就好,说明这男人心里有你,你让妈再托大,说些有的没的,万一哪句话说不中听了,回头还不得落到你头上?”
    秦淮柔撅撅嘴,骑上自行车。
    她倒是没往这边想,嘴上则道:“小杜不是那样人,他……他对我挺好。”
    秦妈坐在后边扶着闺女的腰,笑呵呵道:“嗯,妈看得出来,你那手细发的,赶上过去地主家的大姑娘了。”
    秦淮柔脸一红,不好接话。
    过去在农村,说人手细发可不是什么好话,那就是骂人懒,不会干活儿。
    但秦妈显然不是这个意思,接着又道:“淮柔啊,那个……听妈一句话,别有什么非分之想,能把眼下的好日子守住了就好。”
    秦淮柔明白,这是她妈提醒他,别有跟杜飞结婚的想法。
    “嗯~”秦淮柔应了一声。
    秦妈又道:“对了,你四叔他们家京柔怎么样了?今儿也没见着那丫头。”
    秦淮柔道:“京柔挺好的,正学会计呢~杜飞帮忙调到财务科去了。”
    村里也有会计,那是专管钱的肥缺,秦妈吃了一惊:“是啊!那可真不错,回去跟老四两口子一说,一准儿够他们的高兴的。”
    秦淮柔也笑了笑,却不忘提醒道:“妈,您回去别提小杜,京柔调财务科去,就说是我给办的。”
    秦妈“嗯”了一声,心里一阵怅然,秦淮柔跟杜飞,说到底还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不过这样也好,说是秦淮柔给办的,以后她在几个妯娌之间倒是有面子了。
    母女俩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不一会儿就到了汽车站。
    这里不是总站,汽车还没开过来。
    秦淮柔把给秦妈带回去的东西从自行车上拿下来,叮嘱路上小心。
    秦妈笑呵呵的。
    她这次来,是真的看见了,过年那暂不是吹牛,闺女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又看见了杜飞,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地了。
    趁着等车的当口,秦淮柔问道:“对了妈,您还记着当年咱们村里,从秦屯河捞出不少大洋的事儿不?”
    秦妈一愣,反问道:“咋还问起这个来了?”
    秦淮柔道:“前几天上街,看见有人收,五块钱一个,比一般的‘袁大头’还值钱。”
    秦淮柔顺嘴扯了个谎,没提杜飞这茬儿。
    她本来就十分聪明,昨晚上被杜飞弄的有点大脑宕机了,才没反应过来。
    等事后回到家,再想起这件事,明显感觉到杜飞对那种‘站人’银元十分在意。
    秦淮柔自忖别的事儿帮不上忙,只有相处时格外细心,想杜飞所想,思杜飞所思,才能在关键时候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所以,在发现杜飞似乎对‘站人’银元感兴趣,她自然上心了。
    秦妈诧异道:“有那么值钱?原先村东头的小冬子上城里来卖过,一个还不到两块钱。”
    秦淮柔一听,就知道小东子让人坑了。
    站人银元的价格虽然没她说的这么夸张,但正常来卖也有三块钱一枚。
    秦淮柔道:“妈,您可别往外声张,我也就是那么一听。”
    秦妈点点头,能生出秦淮柔这种聪明的女儿,秦妈自然也不是榆木脑袋。
    秦淮柔又问:“对了妈,这种大洋真是从河里捞的?咱家那种穷乡僻壤的,哪来这么多大洋呀?”
    秦妈笑道:“这你还不知道吗?小时候带京柔和三胖子一起下河,人家都摸到了,就你两手空空。”
    提起小时候的糗事,秦淮柔嘴角抽了抽:“妈~我是说,这些大洋从哪来的,你提这个干啥!”
    秦妈抻脖子向马路上看,心不在焉道:“那谁知道呢~当初村长说,可能是山里有过去贵人的大墓,下大雨被冲塌了,带着里边的陪葬,一起冲到河里了……”
    秦淮柔也知道这种说法,有说是明朝的,也有说元朝的。
    可昨天听杜飞说,这种‘站人’大洋,一九一几年才被铸造出来,到民国时才流行开。
    怎么可能陪葬到古代的大墓里去。
    只不过这些没必要跟秦妈解释。
    恰在这时,长途汽车行驶过来,秦妈一看也顾不得说话,立刻拎起手边的兜子,跟秦淮柔道别,上车买票。
    隔着车窗冲着里边摆了摆手。
    秦淮柔注视着汽车离开,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原本她听说,他爸妈要来,还要跟杜飞见面,心里属实捏了一把汗,生怕闹得不可开交。
    好在最终的结果还算不错。
    只是最后顺嘴问了一句‘站人’大洋的事儿,却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
    几天后,9月29号,中秋节。
    后天就是十一国庆的大日子,各个单位都在筹备庆祝活动。
    相比而言,中秋节就不太引人注意了。
    有条件的单位发一块月饼,没有条件的干脆不提了。
    然而,今天对于杜飞来说,却有着非凡的重大意义。
    在国庆节的前两天,杜飞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之前抓捕王文明提供重要线索,再到后来亲手抓住金顺和尚,破获了惊天大案。
    杜飞的功劳绝对毋容置疑。
    不过他的年龄和参加工作的年限,却对他有所限制。
    再加上杜飞本身不是公an系统的,具体怎么奖励,反而有些犯难。
    直至今天,杜飞被一个电话,从街道办叫到了市j。
    来到陈中原的办公室,刚一进屋就看见陈中原搓着双手,在办公室里来回打转。
    杜飞先是一愣,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
    结果刚一照面,就被陈中原冲上来一个熊抱,没头没脑道:“小飞,太好了!太好了!”
    说完又对杜飞肩膀一阵拍打。
    杜飞眨巴眨巴眼睛,听陈中原解释一遍,这才恍然大悟,也兴奋起来。
    一个箭步,来到陈中原的办公桌前边,拿起上边放着的一套崭新‘m选’。
    杜飞咽了一口唾沫,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翻开第一页。
    只见扉页上用毛笔写着:“赠与杜飞同志,百尺竿头,再立新功!”
    霎时间,杜飞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那极具个人特色的字体。
    虽然只有短短的八个字,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
    让杜飞产生一种‘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冲动。
    杜飞并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哪怕是穿越前后,活了四十多年,这种感觉,依然强烈。
    在这一刻,杜飞的心里更坚定了。
    要去做一些事情。
    哪怕他知道,即使没有他,在五十年后,大夏依然会重新回到世界中心的舞台。
    但如果有他,能让这个进程加快一些,更顺利一些,多些荣耀,少些遗憾,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不枉此生了。
    然而,在冒出这个念头之后。
    杜飞反而有些迷惘,虽然有了决定,但如何开始,从何做起,却是问题。
    这时陈中原走过来,郑重的拍拍杜飞的后背,叹道:“小飞,真羡慕你啊!这要是给我的,这辈子就值了!”
    杜飞回过神来,笑呵呵道:“三舅,您还年轻,肯定有机会。”
    陈中原笑了笑没说话。
    而杜飞有了这个,以后只要不出原则问题,谁也动不了他。
    转过天,经过区里组织b决定,破格提拔杜飞。
    从七级办事员直接成为副科级,十八级工资,一个月从37块5,一下子涨到87块5,翻了一倍还多。
    杜飞接到通知,并没特别惊讶。
    昨天从陈中原那边,就已经听到风声,肯定破格提拔。
    只是一下子提到副科,还是在有些意外。
    杜飞原本盘算,能提到一级办事员就不错了。
    毕竟他的年纪太小,参加工作还不到一年时间,又不是大学毕业。
    但话说回来,以杜飞这次的功劳,提一个副科真不过分。
    综合考虑,属于两可之间。
    能上副科,多少有些运气成分。
    然而,街道大部分人不明就里。
    忽然听说杜飞竟然提了副科,一下子就炸了。
    各种讨论,各种猜测,直至一些消息灵通的,从区组织b那边打听到一些端倪。
    知道杜飞立了大功,才被破格提拔,这才恍然大悟。
    好在临近国庆节,大伙儿各有各的事儿。
    等过完了国庆节,杜飞这事儿的热度也跟着降了下去。
    即便如此,他这几天在单位、在家里,也迎来了不少访客。
    最早一批就是蒋东来和顾炳忠。
    他们一个媳妇,一个外甥,跟杜飞一个办公室的,得着信最早,反应也最快。
    蒋东来就不必说了,早早就向杜飞靠拢过来,能当上轧钢厂保卫科科长,全靠杜飞的帮忙。
    只是之前跟杜飞相处一直有点尴尬,一开始杜飞跟他叫‘叔儿’,后来变成‘老蒋’,但他称呼杜飞,叫什么都别扭,直接叫名字显得疏远,叫小杜显得不恭敬。
    现在终于好了,蒋东来跟孙兰两口子,当天晚上就跑过来,一口一个‘科长’,叫的那个顺溜。
    顾炳忠则是从小张那边得知的消息。
    也是当天就跑过来,他的职位级别虽然比杜飞高,但上次粮库闹耗子,却欠了杜飞的人情。
    正好借这次机会,加强跟杜飞的关系。
    顾炳忠是老机关了,知道杜飞这个年纪能提上来,肯定不是靠陈中原。
    说到底,陈中原自个的高度有限,而且完全没必要帮杜飞抢时间。
    随后几天,杜飞家里迎来送往。
    一直过了十月上旬,才彻底消停下来。
    到了十月,过了寒露节气,气温明显下降。
    人们已经穿上了衬衣衬裤,一些怕冷的甚至套上了薄毛衣。
    这天晚上,杜飞在朱婷家,难得朱爸下班早,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后,朱爸也没工作,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唠了一会儿家常。
    朱婷在跟朱妈学,信誓旦旦要给杜飞织一套毛衣毛裤。
    这个工程可不小,杜飞看她进度,估计想要穿上,得等明年开春去。
    杜飞跟朱爸坐在一起,喝着刚才朱婷给沏的铁观音,看着正在播放的新闻。
    忽然朱爸提了一嘴:“老徐到江x了,说是犯了胃病,住院修养了。”
    杜飞微微差异,徐部长临走的时候,身子相当硬朗,怎么就这么寸,一到南方就犯胃病了?
    难道是水土不服?
    但一转念,就心中了然。
    既然要退,索性退个彻底。
    朱爸又道:“老徐这个人,你怎么看?”
    在这里,杜飞也没什么顾忌,想了想道:“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不贪恋权位,关键时候,能跳出去……非常厉害。”
    朱爸喝了口茶,笑着道:“你看的倒是比不少人都通透。”
    说着又叹一声:“人生在世,起起伏伏,没有人能一帆风顺。为人做事最要不得的就是有进无退,那样只会一步一步把自个走进死胡同。”
    杜飞听出,朱爸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这话肯定不是说给他听的,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有感而发。
    杜飞没敢接茬,朱爸也没再接续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了,你跟小婷有空,看看你大伯去。”
    朱婷一听,插嘴道:“大伯怎么了?”
    朱爸叹口气道:“说是心脏不大好,前天住的院。岁数大啦~身体不成了。”
    杜飞心头一动,听朱爸的意思,这次朱大伯的病情似乎挺严重。
    其实前天他见到李明飞的时候,就听说朱大伯住院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况且朱爸主动提了,杜飞当然不能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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