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
    梨树下,陈胜按剑默立,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烁着各种挥剑路线。
    忽而,夜风吹过,一片树叶飘然落下。
    陈胜猛地一抬眼,刹那间长剑出鞘,一剑抹向飘落的树叶。
    尖锐的破空声中,剑光一闪而逝。
    陈胜维持着单手持剑的姿势静力,目光一垂,却见完整的梨树叶飘飘荡荡的落地。
    又斩空了……
    他的眼角抽了抽,旋即就装作无事发生的缓缓收剑,恢复按剑而立的姿态。
    这便是脑子说:我学会了。
    手却在说:我学废了……
    剑长三尺三。
    能杀人的,却只有剑前三寸!
    是以,剑术其实是一门精准的学科。
    看似毫厘之差,在实战中却有可能是生死之别!
    系统交给他的,是这门学科的各项知识。
    他能拿来就用。
    但要想用得恰到好处,却还需要身体的配合!
    最起码……你的手速得能跟得上眼力吧?
    这就和他最初练习杀生拳时,明明系统都已经将杀生拳的关隘掰开了、揉碎了交给他,他却还不得不回过头夯实桩功一样!
    “嘭嘭。”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陈胜的静默,他抬眼望向大门处,问道:“是十三叔来了吗?”
    自从昨日通过陈虎将追查那伙贼道下落的任务交代给陈丘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着陈丘来给他个交代。
    但陈家的大门,却迟迟无人来敲响……
    这使他知道,那伙贼道行事,的确比他预料中的还要隐秘!
    门房放下门闩,拉开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便直接侧开身子请来人进门来……陈家商队的人来陈家,基本上都有这个待遇。
    但进门来的,却不是陈丘,而是三个打着火把的人影。
    陈胜定睛一看,连忙迎上去:“九爷、九奶奶,十二娘,快来坐。”
    “大郎!”
    领头的陈九爷却是连客套都没顾得上与他客套,便焦急的问道:“咱家狗娃在你这儿吗?”
    “小九?”
    陈胜摇头:“晌午过后他们几个就全溜了……咋的,他现在还没回家吗?”
    陈九爷急得直拍大腿,哀声道:“可不是咋的,往常他早就该回家消夜了!”
    陈胜伸手扶住他,温言道:“您别着急,他那么大个人,走不丢……小八小十,王小三、刘小二、赵小四他们几个家您去看过吗?他们几个常在一起玩耍,应该知道小九在哪儿才是!”
    这几个少年,是每日来他院中的少年中最幼的几个,都在十一二岁左右,平日里与其他兄长也玩不到一块儿,上山下河都他们几个一堆儿。
    “去了!”
    陈九爷一听自家孙儿未在陈家,急得说话都带上了哭腔,“他们说下午一起去了长安坊那边玩耍,回来时便未见狗娃,只当他早就还家了……这短寿的,莫不是遭了人牙子吧!”
    “长安坊?”
    陈胜心头念叨了一句,顿时也有些担忧,但面上还是镇静的说:“瞧您说的,哪个人牙子这么不怕死,敢动咱家的男丁?你别着急,孙儿这就召集家中的叔伯们,一起去长安坊那边寻一寻!”
    长安坊就在行商陈家所在的长宁坊隔壁,与长乐坊同属北城三坊之一。
    但不同的是,长宁坊因为行商陈家三百多户都在这里扎根,治安情况相对较好,住户也大都是日子过得去的家庭,邻里相处比较和睦。
    而长安坊的情况则相对复杂,那里有钱人家多,比陈家还大的三进院都为数不少;没钱的人家也多,许多穷得连釜都支不起的人家,随便在空地上拉上一个窝棚当房,架上几片青瓦当锅,就当是安家了。
    至于长乐坊……则是陈县内有名的流莺之地,陈县最大的窑子极乐园,就在长乐坊。
    若是陈小九真是在长安坊走丢的,说不得还真是遭了人牙子的毒手!
    那里穷人家多,丢了孩子既无钱报官,也无力寻找,哭天抢地一番,也就认命了……
    但仔细想来也有些不对,长安坊乱是乱,但陈家儿郎经常成群结队的过去玩耍,从来就没有走丢过人丁……曾经也有那不长眼,绑了陈家儿郎,但他们,都死绝了!
    仓促之间,陈胜也来不及细想,将已然双膝发软的陈九爷交给十二娘后,就转身匆匆走进厅堂中。
    伙房中正在给陈胜烧洗澡水的赵清听到院里的动静追出来,就见陈胜拎着铜锣从厅堂出来,慌忙问道:“大郎,出了什么事?”
    陈胜:“小九走丢了,我出去找找,大姐你自己歇下吧,不用等我!”
    赵清听言,接下腰间的围裙就道:“妾身与你一道去……”
    陈胜连忙拦住他:“大姐,你就别去了,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外出不安全,你踏实在家歇着,家里边还有这么多老爷们呢!”
    说着,他拎着铜锣走到院中,用力的敲响。
    “铛铛铛……”
    凄厉的铜锣声,在夜空下传出老远。
    不一会儿,沉重而杂乱的步伐就从四面八方涌向了陈家。
    “咚。”
    半掩着的陈家大门被人从外往内暴力的一脚踹开,陈虎抓着一口腰刀火急火燎的冲进来,见了院中的陈胜,都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猛然一松:“大郎,出了什么事?”
    陈胜:“陈小九在长安坊那边走丢了,我召集叔伯……”
    他话都还未说完,一簇簇明亮的火把就从大门外冲了进来。
    来人无论老少,个个手里都抄着家伙事儿,有刀有枪、有弓有剑,最离谱的是还有一杆丈二长的长戈!
    “大郎,出了什么事?”
    来人见了拎着铜锣立在院儿中的陈胜,异口同声的问道。
    陈胜刚准备答道,更多骂骂咧咧的怒喝声就大门外传了进来。
    “人呢?闹事儿的人呢?”
    “谁敢来陈家闹事儿,乃公操死你!”
    “狗操的,前边的别当道儿!黑灯瞎火的,老子的刀子可没长眼!”
    陈胜:……
    他忽然觉得,自己敲这个锣是不是多少有点欠考虑?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给压到了心底。
    他是陈家人。
    陈小九也是陈家人!
    欠什么考虑?
    “各位大爷、各位叔伯,大家先静静,听我说!”
    场面太乱,陈胜也不知道是该自称孙儿还是侄儿了,索性就自称“我”了。
    听到他的声音,乱糟糟的庭院内迅速安静下来,一个条又一条或是老迈或是残缺的汉子,从大门挤进来,举着火把将陈胜围在中心。
    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他身上打量:小王八崽子,你今儿要不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乃公要不把你屎都打出来,算你拉得干净!
    哪怕陈胜笃定自己没做错事,都被他们给看得心头发虚。
    好在他到底是场面儿上,知道越是心虚的时候,越不能露怯。
    当即挺起胸膛,理直气壮的大声道:“九爷家的陈小九,在长安坊那边走丢了,九爷疑心是遭了人牙子,我请大家来,是想请大家一道过去寻一寻,要是人在长安坊,就把人找回来,要是人不在长安坊,就把长安坊的所有人牙子都找出来,就是挨个打死,也要把陈小九找回来!”
    他说完后,空气中弥漫着的蠢蠢欲动气息终于平息了下去,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目光也变成了赞赏,仿佛在说:小崽子,干得漂亮!
    “长安坊是吧?走着!”
    “对对对,趁着天还未黑尽!”
    “草他祖宗,咱爷们才多久没去长安坊晃荡,就有作死的敢对咱家的小崽子下手了?”
    “找他出来,打死他!”
    “对,打死他!”
    “爷们儿,走着!”
    一帮不是老迈便是残缺的汉子,此刻却将“五大三粗”和“暴躁老哥”这八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压根就不待陈胜发话,举着火把转身朝门外涌去……咋的,一抬腿就过去的地儿,还要谁带路不成?
    还好陈胜眼疾手快,一把从人群中拽住同样骂声连天的准备跟着人群出门去的陈虎,急声道:“您先去找长宁坊和长安坊的坊官,告知我行商陈家人丁走失之事,咱家这么多人违反宵禁可不是小事!”
    “咱去找坊官?你作甚?”
    陈虎诧异的看着他。
    陈胜:“我去寻小八小十他们,详细问问,小九是在哪里走失的……您寻完坊官,再去告诉十三叔一声,令他准备点人手,等我们通知!”
    陈虎拧起眉头:“就长安坊那些腌臜货色,用不着吧?”
    陈胜干脆利落道:“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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