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字帅气缓缓倾倒。
    叮叮当当的兵器坠地声,在战场上响成了一片……
    陈胜扫视偌大战场,目光所及,所有扬州黄巾兵尽皆匍匐于地,再无敢手持兵刃站立者!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浑身忽然冒出细密的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往头皮上涌。
    他忍不住死死的捏住了双拳!
    这一役, 他已经赢了!
    七千兵马出陈县,击破十五万扬州黄巾军……他做到了!
    这一路走来,真是太难了!
    哪怕是如今他置身于数万降兵之中,回望这千里路程。
    他依然觉得太难了!
    旁人只能看见他连战连捷、屡立奇功的风光与豪迈!
    只有他自己才知,这数十个煎熬的日日夜夜,他是怎么殚精竭虑的捱过来!
    只要他自己才知,这一千里的云和月,他是怎样如履薄冰一步步走过来的!
    真的是太难了!
    但他终究还是做到!
    有此一役。
    纵是他立毙当场, 他陈胜的名,也会载入史册、流传千古!
    不是抄袭、延续他人的事迹。
    而是独属于他自身意志的传奇!
    ……
    过了许久,陈胜勉强平复了激荡的心绪,望向仍旧紧闭着城门的蒙城。
    适时。
    陈刀与赵四他们已经在收束降卒,范增也已经在带着人马开始盘点辎重。
    要分蛋糕。
    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过了这个档口。
    就凭蒙恬的官职以及他麾下的兵马数量,可就没资格再从他陈胜嘴里夺食!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浅显到蒙城城头上,那些扒着城头羡慕的往城外战场张望的诸多蒙恬军将士都能明白的……浅显道理。
    但蒙城的城门依然紧闭。
    既无人兵马出城接收降卒。
    也无蒙恬的使者前来邀他入城……
    就好像蒙恬早已打定了主意,不参与战利品分割!
    这令陈胜知道,蒙恬那里,应该发生了某种违背蒙恬本意的变故……
    陈胜略一思索,就果断放弃了深究的念头。
    资料太少,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
    但想来, 无外乎是打压异己之类的老把戏。
    他并不觉得失望。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对蒙恬抱有什么希望。
    大家各为其主、各凭手段。
    你能坑死我,那是你高明。
    我认栽。
    但你动了手,还没能坑死我。
    那就不能怪我后边报复回来……
    陈胜最后看了一眼蒙城,转身从身侧亲卫的手中接过一条缰绳,翻身上马,督促麾下将士打扫战场去了。
    ……
    辰时,陈胜大营之中的一万民夫赶到蒙城北, 加入到打扫战场的行列。
    午时,战场打扫完毕,诸多数据汇聚于陈胜之手。
    是役。
    陈胜军斩首八千级,俘虏降兵五万七千余人,逃逸者数千,死于攻城之战者数千。
    缴获战马八百匹,骡马驴牛三千余,粮草二千石。
    令获兵甲辎重无数。
    将台之下。
    陈胜看着各方面汇总过来的数据,心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么多的降兵、大牲畜,来年郡中无论是想扩军还是想扩大生产,都不愁劳动力了。
    忧的是,距离明年开春还有三四个月,他养不起这么多饭桶……
    霎时间。
    他脑海中已经接连闪过“世家豪族”、“州府”、“朝廷”等等弄粮食的渠道。
    但很快就被他一一否决。
    世家豪族什么的,就不说了。
    陈郡的世家豪族,算是被他给薅秃了。
    没个十年八载,缓不过这口气儿来。
    州府也不说了。
    蒙恬就是吕氏的家臣。
    他的态度,代表的就是吕氏父子的态度。
    就蒙恬今日的所作所为,他要想从州府换粮食,只有两条路:要么继续带着麾下的兵马给州府打工, 要么拿这批降兵换。
    这两条路,哪条陈胜都不想走!
    朝廷……
    在陈郡,他陈胜是一言九鼎的土皇帝。
    在朝中那些高高在上公卿们眼里,他估计就是个跪着要饭的。
    偏偏他这人打小儿腿脚就不好,跪不下去。
    就在陈胜的思绪渐渐跑偏,渐渐往歪门邪道的路子上靠拢的时候。
    下方的项梁忽然上前一步,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热切之意的笑着拱手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胜一见他眼神中的热切之意,心头便登时一亮,暗道了一声:我怎么把这個土财主给忘记了?
    他当即扭过头对侍立在一侧的范增和陈刀等人说道:“整顿兵马,启程回家!”
    众人听令,齐齐兴奋的行礼道:“唯!”
    待众人离去之后,项梁正要急着说话,陈胜已经抢先一步笑道:“世叔要说的,是降兵之事吧?”
    项梁见了他的笑脸,心头略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将军……”
    他一礼还未行下去,陈胜已经一手抬住了他的双手:“世叔,仗已经打完了,此处又只有你我二人,就别在将军前、将军后了,您还是唤小侄大郎吧!”
    项梁也笑了,“哎,大郎。”
    陈胜邀他坐下。
    项梁先是大大的称赞了一番他的战术指挥,不断拿他和他那俩离家出走的不成器子侄做比较,听得陈胜心头极为受用。
    实话说,他调项家军入营之初,其实是想请项梁来做统兵大将,率领他们去与屠睢军作战的。
    毕竟项梁曾在幽州军中做到了裨将,论统兵经验,他当为陈郡之最。
    连砀山之战前的蒙恬,比起项梁来第应该都还有所不如。
    但项梁入营之时,正逢陈胜他们在拓县成功伏击了屠睢军的先锋,心头有了些许底气,就没急着提这一茬儿。
    而来他郑重的思忖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亲自统兵,
    一来,他麾下的势力,暂时还类属于家族企业,中间的管理层,不是自家的叔父,就是他的心腹,贸然请一个外人来做高管,内部恐会有怨气,甚至包括他自己,也有些担忧项梁拿他的兵马做炮灰给项家军铺路……承认亲疏有别,是一名智者最基本的素质。
    二来,他和他麾下的兵马,都需要学习和锻炼,黄巾之乱刚刚掀起,现阶段的黄巾军,还处于一门心思“人多势众”的乌合之众状态,正是最好的练手对象,现在都不自己亲自指挥兵马去作战,等到后续战争的烈度逐步增长,他就更没办法上手了。
    事实证明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一役打下来,他和他麾下的兵马,都得到了充足的长进。
    即便还够不上名将和精兵的门槛。
    他们也决不再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大郎,而今黄巾之乱愈演愈烈,九州半壁烽火、势如累卵,世叔不得不为族亲计,你看,此役所俘的降兵,可否均给世叔一部分?”
    项梁笑容满面的说道,说话之时不断打量陈胜的脸色,末了又道:“不用太多,有个两三千人足矣!”
    陈胜豪迈的一拍手,笑道:“害,世叔这是哪里话,此役乃是小侄与世叔一同战而胜之,降兵本就该有世叔一部,提什么均不均的,就太见外了!”
    项梁大喜,却又听到陈胜道:“不过世叔,今岁郡中旱情粮荒,您心中也有数,小侄儿支撑着一郡老小艰难度日,本就已经捉襟见肘,而今这一批壮丁,正好作明年春耕之用,原本是极好的事。”
    陈胜轻轻摇着头,叹息道:“可小侄实在是养活不起这些大肚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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