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乃此世大姓,便是守将姓张又何足为奇?
    未必便是那燕人吧...
    虽是这般自我安慰,只是直到哨骑将一张草图恭敬地递上时,王政依旧还有些神思不属。
    好一会儿,他才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到军情之上。
    哨骑这等武人,丹青之术算不上高明, 不过倒也看的明白,听在他在旁稍作解释,王政大致了然。
    却是将棠邑各城门的防御做了一个概述,方方正正的一围城墙,分段别区,外在可见的防御器具、以及负责各段防守的兵卒多寡,俱都跃入目中。
    很不错了啊。
    看了眼那哨骑,王政暗自思忖,有系统之助, 自家兵卒在单纯的战斗力上,应不会逊色天下任何一路诸侯,可在其他方面的专业性上,一番对比之下,却是明显的相形见绌。
    最起码,自家天军的哨骑之前更多是靠口述,很少能这般以图像直观表达。
    又细细端详了会,将草图递给一旁的阎象,王政心中已有了结论。
    单看棠邑的防御措施,对面的主帅即便不是张飞,也定非无能之辈,而大致推算一番,单是这处城池的守军便有近四千人,加上哨骑之前所言的六合峰那处亦可能埋有伏兵,虽不知数目,起码也应过千吧?
    这般相加之下,兵力比起自家这边可没有少多少了啊。
    这就奇怪了。
    待阎象看完草图, 王政侧头问道:“阎先生, 咱们出征前,本将记得在军议上,杨主簿曾提过,广陵一郡总兵力最多不过万?”
    “然也。”阎象颔首道:“杨兄乃主公之耳目,便有谬误,亦不会太大。”
    “可按哨骑所言。。”王政眼神带着疑惑:“单是这棠邑城都屯兵起码五千之数,聚集半郡之兵于前线,这广陵太守赵昱是意欲何为?”
    “棠邑乃广陵门户之地。”经他这般一问,阎象也是一怔,思索了番道:“若棠邑陷落,我军一旦再克舆国,兵锋便可直抵郡治广陵城了。”
    “何况堂邑和石头城隔江相望,莫非是此人已知晓了我军此时已有两路攻略下邳和丹阳,深恐到时棠邑有被两路夹击,水陆并攻之虞,故有此着?”
    “如此来说,屯齐重兵,力保门户不失,倒也说的过去。”
    “不然。”王政想也不想就否决了阎象的推测。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阎象在权谋乃至大局上倒是颇为可取,他也暗自欣赏,可这番言论却显示其出对军伍,临阵之上的战术,却不算精通了。
    “刘备如今拢共只有三郡之地啊。”王政正色提醒道:“赵昱作为新任太守,可谓是真真的委以重任,绝非无能之辈。”
    “便是不通军事的文儒,也该会明辨形势,分出强弱。”
    “若已得知有外敌侵入,尤其是袁州牧这样的强镇,以防为主自是应当。”王政解释道:“却绝不应该是在堂邑屯下重兵。”
    “堂邑再是门户,毕竟城小墙低,本身的防御能力并不算强,不能发挥防守方的优势,门户再是重要,终究重不过广陵城啊。”
    “大部分有些见识的,面对当下情势,若求防守,最好的决断便是坚壁清野,汇全郡之力于广陵。”王政指了指壁上地图道:“一方面,广陵只要不陷,其后的高邮,射阳诸城俱可无恙,更可不断提供粮草,器械,人员来支援。”
    “另一方面,笨法子有时候却最难破解,这般纯粹的坚守,咱们若要攻取,没一两个月都打不下来,一路人马更被彻底牵制住了。”
    “此事,有些蹊跷啊。”
    “将军所言甚是。”阎象听完后,细细揣摩后,亦认可王政的推论,颔首道:“那依将军之见?”
    王政微微摇头,凝视着那张哨骑呈上的地图又看了好一会儿,许久不发一声,脑海中再次泛起之前的想法。
    若此举不为防守,而是图谋进攻呢?
    若是那位熊虎之将当真在棠邑城内,以其人的秉性,便是此强彼弱,亦可能毫无胆怯,反会壮躯求痛战吧?
    想到这里,他剑眉一扬,不知觉间已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
    此时的寿春城内,早已是紧锣密鼓、战旗飘扬。
    “六路军马俱已出发。”杨弘正在向袁术禀告:“一切都很顺利,尽在掌握。”
    袁术点了点头,这盘棋他布局多时,此时落子,看似只是开端,可若是一切如预料般,最多一两个月,便能让自家真正地拥有江东,更会再得三郡,彻底超过那小婢养的,成为天下第一诸侯!
    到那时,心愿亦可遂矣!
    眼见大事可成,心潮翻涌之下,袁术再也保持不住维系多日的谦和面具,忍不住纵声狂笑起来。
    声音里尽是桀骜,张狂,仿佛那个曾经的“路中悍鬼袁长水”又回来了。
    “主公...”看着眼前恶形恶状,张牙舞爪一般的袁术,杨弘面皮微抽,忍了好一会儿终究忍不下去了。
    “先贤有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杨弘劝诫道:“不可掉以轻心啊。”
    这话一出,仿佛一只肆意鸣叫的公鸡被突然掐住了脖子般,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谷緜
    好一会儿,一脸潮红地袁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先生所言甚是。”
    “的确不能大意,再多派快马,本侯要第一时间知道各方变化。”
    “尤其是广陵路,虽之前有过试探,不过年轻人性子不稳,让阎象、纪灵多多督促,不可令其坏吾大事!”
    “对,还有豫州那边....如今兵力抽调,后防空虚,小心兖州趁机来犯。”
    听他絮絮叨叨了好一会,杨弘恭敬应是,旋即躬身告退。
    刚趋着小步没走多远,那刺耳的笑声再次穿过游廊飘了过来,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上空,久久不绝。
    哎,杨弘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此时夜色深沉。
    若是主公真能做到表里如一,如周公一般折节虚心,他想着。
    该有多好啊。
    .....
    月亮将乳汁一样的稠稠白光泼洒在人间,虫豸喓喓蛰蛰的叫声在旷野中时起比伏。
    几骑快马迅速奔过了无人的地带,疾驰棠邑城下,马蹄声裂,将城头上守军从迷糊中惊醒,本能地搭起弓箭,戒备起身。
    一个都伯探出头,提气喝问:“来者何人?”
    带头者仰着头,高声答道:“司马麾下骑燕士,有军情急报!”
    听到“司马”一词,那军官立刻便知道了,来者是自己人了。
    此衔并非汉朝的正式官职,若非知情人,是不可能报出,更不会知道,此时城内正有一位别部司马,
    (《汉书·百官表》其别营领属为别部司马,其兵多少各随时宜。如果是正式官职,人数就不能多少各随时宜,不然,军饷怎么发?)
    待几人进城之后,双方又对了切口,确认无误后,那都伯连忙躬身道:“原来是迟兄弟,深夜回城,不知是何军情?”
    那姓迟的勒住缰绳,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先看了看左右,旋即问道:“我家司马如今落榻何处,我需得立刻面禀!”
    那什长点了点头,叫上一队守兵,领着姓迟的几人,风卷残云也似,霎那间奔到城内县衙旁的一处宅院前。
    待门卫听完兵卒的介绍,道:“既如此,这边请。时辰已晚,不知张将军可入睡了没,要不俺先去通报一声。”
    “不用。”那姓迟地摆了摆手:“俺从军之前正是司马的家仆,还需你通报甚?”
    吩咐另外几人进府休息,他直接问了门卫府邸的布置,自先入内,直接向后院走去。
    夜半时分,目之所触,大抵都是幽暗。
    毕竟初来乍到,本不熟路之下,加上这处府邸的宽阔远超那姓迟的预料,竟叫他险些迷路。
    所幸不久之后,隐隐破空传来的呼啸声成了最好的指路灯。
    定是司马在那练武!
    抱着这样的想法,姓迟的双眼亦亮,循声缓缓走去。
    半刻钟的功夫,当他刚刚来到一处小校场的时候,虎虎生风的呼啸声为之一顿,旋即,便听某個人轻“咦”了声。
    下一刻,一个雄浑的身影突然从幽暗之中跃出,其势之猛,仿佛将无尽夜幕都撕碎一般,顷刻之间,便来到他的面前。
    甚至不需要看清面容,只需感受着对方逼进身前时,那如峻岳崇山压顶般的压迫感,姓迟地立刻便知道来人是谁。
    他立刻躬身拜倒,高呼道:“小人迟周,拜见老爷。”
    月光下,此时他的面前多了一名身长八尺的魁梧男子,手脚粗壮,肩膊宽厚,脸骨粗横,眼若铜铃,无论身形外貌都极为雄伟,充斥着阳刚魅力。
    端是好一条大汉!
    若是王政在此,恐怕立刻就会收回之前对纪灵等人的评价。
    唯有这等英雄人物,才真正当得起悲歌慷慨之誉,燕赵雄士之名!
    那大汉定睛一瞧,点了点头:“回来了啊,可有收获?”
    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手中一杆似是枪矛类的长兵器。
    “正要禀报老爷。”迟周立刻道:“俺们这两日探查附近方圆,昨日之前,城外四十里处,多了一队部曲,约有七八千人。”
    “想必便是袁术派来的进犯之军!”
    “哦?”听到这话,那大汉闻言立刻侧目顾盼,大生威势。
    “只有四十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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