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铁锤朝着一员秦兵直直地落下,反应不及的秦兵立即就是一个头浆迸裂,白的黄的红的流满了一地,不待一旁的秦兵反应,另一只铁锤已经抡下,红白之物再次四溅而出。
    即便是有所提防与准备的秦兵,高高举起盾牌试图防御, 却也在赵启的一锤之下,逃不过骨断筋折的结局。
    鲜血混杂着浆液与碎骨,一同洒向周遭的秦兵,所中者无不肝胆俱裂。赵启见此情形,不由得咧嘴大笑,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阴风怒号,从一众胆寒的秦兵耳畔悄然吹过。
    就在秦兵们为自己躲过一劫而暗自庆幸之时,其余的赵骑已然杀到,长刀再度挥舞,有节奏地收割着秦兵们的生命。
    只一个冲锋,原本还算严整的秦军阵线便被赵启冲出了一个缺口。而李牧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几乎在赵启所部打开破口的一瞬间,后续的骑兵便已然跟上。
    秦军的王龁虽然没能想到自己所要面对的赵军竟然恐怖如斯,但已在悬崖边缘的他也已是退无可退,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眼见着赵军就要凿穿自己的阵型,王龁没有任何的犹豫,带着自己的亲兵扛着厚厚的甲盾与强弓硬弩,就赶上前去,试图用自己精锐的部下与精良的装备,堵住大军已经有些溃烂的“伤口”。
    然而,王龁再度小瞧了赵军,确切地说小瞧了赵启!
    一番密集的箭雨直直地射向赵启,赵启不慌不忙,左手大锤轻轻舞动,大部分的箭矢便被击落在地,好容易有几只幸运的箭矢穿过了赵启舞动的大锤,却只听得“叮当”几声, 在赵启的盔甲上留下几个不清不楚的小点。
    而赵启却也没有闲着,双腿微微一夹,马儿冲着弓箭发出之处就冲杀了过来,右手中的大锤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又是一个回合,王龁所率的亲兵部队也被赵启冲散。
    而王龁也终于为他的无知与傲慢付出了代价——若非亲兵舍身为王龁抗下了大部分的力道,王龁险些惨死在了赵启的锤下,饶是有了亲兵的抵挡,王龁依旧伤中不起,赵启一锤之威,可见一斑。
    王龁重伤倒地,亲兵们又付出巨大代价才将王龁抢回免遭赵军毒手,赵启入阵,再无一合之敌手。而王龁的倒下,防御阻击的秦军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秦军防线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秦军精锐,有着强悍的战力、良好的配合,却也再难以挡住赵军的脚步。
    不一会儿,秦军的阵线便被蜂拥而至的赵军骑兵给撕开了一个大缺口。
    但秦军并没有因为主将重伤而气馁, 也没有因为被敌军凿穿而放弃,甚至在没有更多指令与指挥的情况下,在面对敌军优势兵力的窘境下,秦军依然不抛弃不放弃,凭借着手中不算很合适的武器,与自己丰富的经验和配合,节节抗击着赵军的进攻。
    甚至于好几只秦军的小股部队,竟敢于发动对赵军突围通道的逆袭。
    这是因为有着这样英勇无畏的军队,秦国才得以独霸六国!
    但显然,今日秦军的英勇并不足以阻挡住赵军的脚步,就如精卫填海,虽是无用,但一点不影响人们对于他的精神的向往之情。
    西进的通道已经打开,而眼前的秦军锐士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再耗下去显然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甚至于所剩的兵力也不足以让自己再耗下去。短短的两刻钟内,赵括手下的大军又再添了三千的亡魂。
    赵括明白:战略目标已然达到,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随即,赵括手中长刀一指,大纛当即西指,全军一路向西。
    被压制了一整场的白起哪里会容得赵军从容西撤,只待赵军刚刚开始撤离,白起便立即下令黏住赵军,不惜一切代价地黏住赵军。
    无论秦军锐士还是普通的秦军士兵,当即奋起最后的勇武向着赵军攻击而去,甚至试图用自己的性命留住更多的赵军。
    但可惜的是,得了撤退指令的赵军骑兵,根本不与秦兵纠缠,纷纷是头也不回地往西面逃窜,除了一些调转稍慢的被秦军拦下,大部主力都放肆地向西面奔跑了起来。而两条腿的秦兵哪里能够跑得过四条腿的赵军骑兵。
    唯一在这场追击战中建功的,也只有能跑过马速的弓兵而已。
    当然,白起依旧没有放弃,勒令大军继续追击。
    “只要西面防线能够略略挡住一会儿!只要盏茶的功夫,我军便可以合围这只赵军!”白起在心中暗暗祈祷着:“王龁啊王龁,你一定要挡住啊!”
    可惜,世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站在辕车之上的白起,远远看到赵军主力快速地通过着自己在西面的阻击,几乎没有丝毫的停留,白起明白:“王龁终究没能守住!”
    很可惜,但白起似乎也没有多少的意外,毕竟赵军战力有目共睹,自己也是靠着锐士才好不容易守下来。
    追击的秦兵很快与西面阻击的秦军碰上了头,接着又与赵军断后的军队做过了一场,在秦军含怒一击之下,赵军又留下了数百具的尸体,这才“狼狈”西窜。
    而久久挂在山头不肯离去的太阳,也终于随着赵军的逃离,不声不响地沉入地底。
    一轮明月悄悄挂上了天边,接替着太阳的任务朗照大地。望着狼狈西去的赵军与一地的尸体,一把抹去脸上血水的秦兵将士们,如释重负地欢呼了起来!
    “大秦,万胜!”
    “秦国,万年!”
    士卒们欢呼着,雀跃着,互相拥抱着,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尤其是经历过周王畿大战,也曾狼狈溃逃的河内秦兵们,更是肆意地发泄着积蓄已久的苦闷。
    终于,他们彻底地洗刷了曾经的耻辱!在自己的家门口外,歼敌无算,更是打得四国联军狼狈溃逃!
    他们相信,函谷关外的累累尸体,会再次告诫世人,秦军不可敌!
    他们相信,此战之后,再无人敢窥伺函谷!就连赵军也不能!
    他们相信,秦军依旧是世上最强之军,秦国依旧是冠绝六国的强国!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至少躺在担架上的王龁不这么认为:麾下精锐十去其五,校尉、曲长等中坚力量因为带头阻击的缘故更是损失极其惨重,甚至连孟琥的亲弟弟也战没其中,而自己也是身负重伤。
    听着周遭兴奋的欢呼,王龁、司马错等秦军的中高级将领都在心中暗暗地问着自己:“真的胜了耶?我军真的胜了焉?”
    要说胜?倒也是胜,毕竟将联军都打跑了,可是无论之前的魏军还是之后的赵军,都成功脱逃,自己损兵折将不说,就连函谷关也被付之一炬;
    可要说败?那也不对,函谷关不管怎样都还是在自己的手中,而那两家人马也并不比自己损失得少,更是被自己打得狼狈逃窜。
    应该、或许、也许、可能,是咱们胜利了?
    这个问题虽然困扰着秦军的中高级的将领们,可对于白起来说,却不是问题。
    白起的心中深深地明白,秦国是败了!
    甚至比之长平之败,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不说十数万大军埋骨关外,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而秦国的最大的敌人——赵国,仅仅付出了区区万人的代价,便已收获良多。
    弱己而强敌,若如此还不为败绩,何为败焉?
    即便将周王畿之败排除在外,这场战争,自己也很难说胜了。
    赵军从关内而来,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如何,但很明显,关中震动那已是不可避免的了,若是咸阳有失......
    即便咸阳无碍,自己在函谷关的一战,却也没有达到预定的目标。
    虽然将魏军和赵军击溃,可却没有能够将魏军留住,没有将全部魏军留住,就意味着魏国将还有反抗的能力,那么自己接下来所有针对空虚的魏国的设想都将被推翻。
    甚至,已经打下来的河东,还有周王畿......望着天边的明月,白起不经有些迷茫,秦国的未来在何处啊!
    虽然白起明知此战秦国并未取胜,但他却没有阻止将士们的欢呼,甚至还吩咐亲兵们加入欢呼。无他,如今的秦国、如今的秦军太需要一场胜利。
    甚至于,他的奏报之中,这仗也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因为如今的自己也和秦国、秦军一般,经不起一场失败了!
    大战过后的秦军再度表现出它精锐的一面,数万秦军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战场来,而白起也终于见到了已经躺在担架上的王龁,同时也终于接到了王上命令回军的指令,再加上函谷关内幸存士卒的汇报,白起略略思索也终于弄清楚了这只该死的赵军是从哪里来的。
    看着奄奄一息的王龁,白起责怪的话刚到嘴边又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怪罪王龁?又能怪罪他什么?
    怪罪他私调三千大军回援咸阳?命令回军的是王上,若非王龁的变通,恐怕自己就面临着当年庞涓庞上将军一般的抉择——一个无论如何自己都必死的抉择。
    怪罪他将函谷关中的精锐尽数调出,导致函谷关进一步空虚?即便关内留了那两千精锐,就能改变赵军袭关的结局吗?显然面对如此狡诈的赵军,也是不能!更何况,若是没有这两千大军的加入,击溃魏军还不知要迁延多久。
    最重要的是,为了劫击赵军,弥补并不属于自己的过错,王龁甚至将自己和麾下亲兵都丢在了战场之上,险些就下不来战场,如此之将,便是有天大的过错,也足够弥补了。
    “王将军无需在意,且好好养伤!”白起稍稍安慰了王龁两句,随即挥挥手令其亲兵将王龁带下去休息。
    偌大的帐篷里,又只剩下了白起一人。
    不多时,司马错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来到大帐之中。
    只见他右手已经被包扎了起来,左手吃力地抱着几卷竹简,向着白起微微一礼,说道:“禀武安君,末将初步清点了一遍战损情况。”
    说着司马错将手中几卷竹简缓缓递给白起。
    白起双手接过竹简,看着一脸沮丧的司马错,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随即接过的几卷竹简似有千钧之重,令堂堂武安君也不经冷汗连连。
    白起将那几卷竹简缓缓放置在案几之上,却始终不愿将其打开。
    是不愿!更是不敢!
    “汝,说吧!”白起摇摇头,对司马错说道。
    “诺!”司马错微微一礼,颇有些悲戚地说道:“是役,我军共计投入大军越11万人,其中函谷关内约八万人,河内大军三万五千余人!经末将统计,除昨夜离开之三千兵马外,我军只剩不足五万人马。其中,战死于守关之战者约三万人,而战没于今日之混战者也有三万人!”
    司马错顿了顿,看了看脸色已经有些发青的白起,似是觉得这个数字还不够触目惊心一般,继续说道:“吾秦之锐士,十损八九,来时千人之众,所剩不足百人,且人人带伤!”
    饶是沉稳如白起者,听闻了如此战损,尤其是锐士的损失,心中也是悲痛不已,一口老血已经卡到了喉咙之间,却又被白起强行咽下。
    他知道,越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他越不能乱,更不能出事。
    “函谷关如何?”白起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后问道。
    “武库、粮库皆被毁于一旦,索性赵军停留不就,城墙之火被民众自发地扑灭,损伤不大,若是修整,一月足以!”司马错继续回答道。
    白起闻言点点头,函谷关没出大问题便是万幸!
    “斩获如何?”白起随即继续问道。
    “战场基本清点完毕,共计斩敌人约九万四千余,其中赵军之首约七千。另因魏、韩、楚三国联军之溃逃,我军尽获其辎重、粮秣无算!足以弥补函谷之失!”话及此处,司马错终于不再一脸的凝重。
    这或许是此战中唯一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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