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刘氏之后,免不了一番关心,张遂也是恭敬地听着。
    一家人吃过晚饭之后,张遂带着方雄,并未御剑离去,而是一路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此时明月当空,清辉洒满大地。虽然已是夜晚,但街道上还很是明亮。
    现在已是初春,温度正在回暖,道路两旁的树木也开始吐出嫩芽,整个城市都散发着浓浓的生机。
    两人一路无话,慢慢前行着。
    张遂不禁有些感叹,转眼之间,已有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从一个凡人,到现在可以出入青冥的修行者,时间并不算长,但对于他来说,心境的转变才是最大的变化。
    从最初的欣喜若狂,到现在的淡然处之,期间的变化,张遂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有些感慨。
    张遂本性并不是那种争强好胜之人,对于修行虽然很是积极,但要说痴狂的话那根本就谈不上。
    他本就是一个小人物出身,心性恬淡,没有什么称王称霸,唯我独尊的那些心思,最初的想法也就是体验一把修仙的感觉,活得长一些,能够见识不同的风景。
    但是命运却让张遂一步步走到现在,完全和他预想的差别太大,暗中仿佛有一双手,推着他不停的前进,一切又像是自然而然发生,这让他有时非常纠结。
    正想着心事,突然,张遂眉头一皱,停下来脚步,转头看向西方,那边传出灵气激荡的动静,很明显有修行者在城中动手。
    方雄低声道:“好像是程统领。”
    张遂点点头,他能够看到那个方向有雷霆的闷响和闪电的光影,应该是程棣手中那杆列缺发出的动静。
    张遂道:“过去看看。”说完,带着方雄腾空而起,飞向那处动静越来越大的地方。
    很快就来到地方,张遂和方雄站在剑光上,看着下方正在动手的几人。
    此时一处院落之中,程棣以一敌四,手中一杆列缺打的四人节节败退。
    周围还有不少身上灵光闪现的修行者,正对场中几人的打斗品头论足。
    一群青衣卫手持短弩在侧,警惕着那些修行中人,没有丝毫畏惧。
    程棣一脸冷厉,手中长矛攻势极为凶猛。
    而他的几名对手,都是手持奇门兵器,攻势之间还有阵型配合,若不是如此,估计早就败下阵了。
    但就算如此,那四人也是渐渐支撑不住,程棣手中那杆列缺劫数之力清灵之力张遂实在是太过强大了,攻击之间自带雷电的麻痹效果。
    此时那四人的毛发都是纷纷炸起,身上的衣裳都已焦黑。
    其中一个手持双钩的胖子嘶声道:“这位道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四人只不过是寻寻乐子而已,有必要生死相搏吗?”
    程棣手中攻势不停,冷声道:“寻寻乐子?这两日,已有五处百姓家遭难,到了你门口中竟然只是寻寻乐子,真当我昆州府无人是吧?”
    那胖子道:“我等修行中人,早就和凡人不同,就是要顺从本心,那些家伙让我们不爽,我就要他们小命!”
    程棣厉声道:“你这算狗屁的修行者,修的是什么道?畜生道吗?只有那些畜生,才是凭本能行事!
    我大燕以律法治国,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或是修行中人,都要遵循律法,若敢残害无辜者性命,无论是谁,都逃不开当头一刀!”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安静下来。
    张遂看着下方搏杀的几人,心中也明白了原委。暗叹道:“这种一旦获得力量就放纵自我的人,可能在修行界中还不是少数,就算修行界中制定了规则,但人有千百种,总会有那么些头脑不清楚的啊。”
    那胖子见沟通无果,程棣这架势完全是冲着要他们性命来的,四人低吼一声,周身突然散发出黑色浓烟,笼罩住五丈方圆,其中伸手不见五指。
    程棣手中列缺光华大盛,只听浓烟之中传来一阵激烈的兵器对撞之声。
    很快,四个有些踉跄的身影奔出了浓烟,有一人走出两步直接扑倒在地。
    剩下三人,分三个方向,分开逃离。
    外围的青衣卫见状,手中短弩向着三人纷纷射出,但都被这三人格挡开来。
    一杆长矛从浓烟之中飞出,直接将一个快要翻过围墙的身影钉在了地上,剩下两人更慌,身上浓烟升腾,遮掩住身形,一团浓烟刚刚跃出围墙,就听得围墙外传出一声:“回去吧你!”
    接着一道身影就被踢回了院落之中,在地上滚了几圈,难以起身,身上的浓烟也都散去,露出一张惶恐的面容。
    逃向另一个方向的浓烟,直接跃入了院墙外的一条城中小河,潜入水中,不见踪迹。
    空中的张遂施展识地之术寻找,很快发现那人踪迹,剑指一挥,一道耀眼的光华直射水中,只听到水中一声惨叫,有鲜血涌出。
    张遂对身边的方雄道:“去将那家伙拿回来。”
    方雄点点头,脚下一用力,直接从剑光上跃下,此时张遂他们离地至少也有三四十丈,方雄就这么直愣愣的跳了下去,落地时发出一声巨响。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修行者,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望过去时,正看到方雄站直身体。
    只见方雄头戴斗笠,一身儒衫,脚下一动,每步都在三丈开外,几步便来到了河边。
    那水下的身影受伤之后刚刚露头,就被方雄从河面上一跃而过,抓住脖颈提了上来。
    几步回到庭院之中,将人丢到了地上。
    程棣此时也从浓烟中脱困而出,只见他浑身电光闪烁,一股黑烟被他逼出体外。见到方雄,点了点头。
    方雄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张遂的识地之术笼罩全城,探查全城之中修行者的数量,没想到竟然有两三百人之多。
    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应该是过来观礼的,另一部分估计就是过来混水摸鱼的,毕竟微光草这种东西对于修行者来说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张遂能够明显感觉到其中一些人身上的恶意,但他并不在乎。因为这些修行者的修为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威胁。
    虽然人仙境的修行者不少,但以张遂现在的实力,只要不是遇见孟先生这种的存在,其他的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张遂稍一思考,一剑挥出,一道巨大的剑光,将整个昆州城的上空云层一分为二,刚刚被云层遮掩的明月,在这一剑之下,露出了柔和的清辉。
    张遂在月光之下显出身形,淡淡的声音响起:“我乃君山书院张遂,书院建立在即,欢迎各位同道共襄盛举。
    昆州地界乃书院根本之地,我这人爱交朋友,来此地者,若心怀交流之意,无论何人,我都是欢迎;若是心怀叵测,那也别怪我用剑来讲道理。
    有言在先,就别怪我言之不预!”
    张遂的声音通过震荡灵力而发出,瞬间传遍全城,向城外扩张而去,只有那些能够感受到灵力的修行者才能够听到。
    话音刚落,数十道剑光在张遂周身汇聚成型,张遂低喝一声,那数十道剑光直奔昆州城内各方而去!
    转眼之间,昆州城内各处发出阵阵惨呼和怒喝,但很快就毫无声息。
    月光下的张遂,脸上毫无表情的看着下方,一时之间,整个昆州城躁动的灵气为之一凝!
    张遂感觉到几乎极强的气息腾空而起,向他接近,很快就来到他附近显露出身影。
    来的有六人,一僧二道三书生。
    六人并非同行,彼此之间也有距离。
    那僧人一脸愁苦之色,一身破旧的僧袍,手中不停捻动着佛珠。对着张遂合十一礼,低颂一声佛号,道:“施主好大的杀气,这些同道都是来此处观礼,何必下此重手,徒增杀孽!”
    张遂微微一礼,并未作答,而是问道:“大师如何称呼?”
    僧人道:“老衲慧觉,见过张施主。”
    张遂看向其他几人,那道人一身青色道袍,腰间一个硕大的葫芦,见张遂看过来,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身边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道童,正紧紧攥着道人的衣角,一脸紧张的看着脚下的虚空。
    张遂也是点头回应,又看了一下那三个书生打扮的人,其中一人年龄估计和孟先生差不多,满头白发,光面无须,脸上的法令纹望之生畏,一支乌黑铁锏负在背后。
    另外两人年龄倒是不大,一人手握戒尺,另一人腰间悬挂的东西让张遂有些好奇,竟然是一对锤头大如倭瓜的瓮金锤,这东西不应该是书生使用的吧。
    三人见张遂看过来,也是微微一礼,张遂回了一礼。
    张遂道:“道长和三位先生也是如此觉得吗?”
    那道人连连摆手,道:“二公子如此,我想肯定是有道理的。老道清虚,来自昆仑,这个是小徒。”那小童两眼放光的看着张遂,施了一礼。
    那位老先生直接道:“煞气缠身,死有余辜!”
    张遂看着慧觉老和尚,道:“我刚才斩杀者,要么是灵目教邪徒,要么是周身煞气的异物,都是血孽缠身之人,大师觉得这些人也算得上是修行同道吗?”
    慧觉一张苦瓜脸此时更是难看,口中低颂着佛号,低声道:“就算如此,也该给这些人一个回头的机会,不教而诛始终是不对的!”
    张遂已经不想和这老和尚说话了,这脑子完全是秀逗了吧。
    看来自己得提醒孟先生,千万别招什么佛门高僧来任教,不然到时候谁知道教出来的是一些什么东西。
    此时昆州城内很是热闹,这些热闹倒不是修行者,而是青衣卫在程棣的指挥下,正在奔赴各处剑光落下的地方收拾残局。
    张遂道:“几位道友,若是有暇不妨到寒舍坐一会儿,如何?”
    他这话是对那道人和几位书生说的,至于那老和尚,免了吧。
    那道人和书生都是点头答应,几人一行一起随着张遂,向他的庭院落去。
    那慧觉也自知无趣,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突然看到了地上正在和程棣说话的方雄,眼睛一亮。
    张遂几人在庭院中坐定,老先生开口介绍道:“老朽李廉,和孟先生算得上是旧识,这两位是我的学生,任戈,严锵。”
    张遂一礼,笑道:“原来是孟先生的朋友,那就是我的长辈了,小子算得上是孟先生半个学生。”
    任戈手持戒尺,笑道:“张老弟的大名我们可是如雷贯耳,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竟然如此了得!”
    张遂有些意外,自己的名声什么时候这么大了?笑道:“我这辈子都没踏出昆州府一步,何来大名?”
    严锵正将一对大锤放在地上,闻言笑道:“微光草一事,已将张老弟和你兄长的大名在修行界传遍,现在谁人不知?”
    张遂哈哈一笑,连道:“虚名而已,我们也是有孟先生这位大能在前面顶着,不然哪敢把这东西拿出来。”
    几人闻言,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禁点头赞同。
    清虚道长道:“我当时听说微光草一事后,一路南下,为的就是将此灵物带一些回昆仑试试。
    说起来,我昆仑一派,也会培育灵物,可惜灵物生长耗费的时间太长,条件也太过苛刻,很多时候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若是微光草能够在昆仑地域生长的话,对我昆仑那就意义太过重大了!”
    张遂道:“我从玄丰道长口中了解过昆仑的一些情况,对昆仑可是仰慕已久。若是有机会,以后一定会去昆仑拜访。”
    清虚道人笑道:“那老道定当扫榻以待。”
    几人不免交流起来一些修行方面的心得。
    通过聊天得知,李廉老爷子曾在朝中刑部任职多年,因前段时间朝中熊鸽之争闹得不可开交,他所任职的刑部也被牵连其中,被搞得乌烟瘴气的。
    老爷子将两方的几个重要人物痛打了一顿,最后被上官斥责,一怒之下,辞官离去,听几个老朋友提到孟先生之事,索性带着两个学生一路南下准备到书院看看。
    张遂观老爷子的状态,老爷子以律法入道,已是人仙境巅峰境界,踏入地仙境也只是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要想迈过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听着李老爷子介绍自己功法的一些特点,让张遂大开眼界。
    其功法,与孟先生的言出法随有异曲同工之妙,老爷子一生精修律法,一言一行,都与律法相合,决人对错,断人生死,一言可定。
    这让张遂心中浮现出一个词:口含天宪!
    张遂心中一动,对于老爷子为何不能突破人仙境心中有了些明悟。
    李廉以律法入道,律法在他心中就是一切力量的根本,但受到这个时代的限制,律法根本就不可能达到如它所制定时的目的,律法面前,不分贵庶。
    若是李廉老爷子无法突破这种限制,估计地仙难望了。
    从老爷子的讲述之中,张遂感觉他应该也明白这一层,但能明白和能做到之间,却又隔着难以见底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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