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纪渊过上了与老和尚“同居”的日子。
    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郁闷,从收留阴魂安善仁,再到这个不知具体名姓的杀生僧。
    洛与贞和裴途那两个小白脸都有桃花运,都能吸引到漂亮姑娘。
    怎么到自己这儿,就全变成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头儿了?
    这合理吗?
    依照话本小说的套路,难道不应该是左拥右抱,软玉温香?
    先来一个圣洁若仙,不染尘埃的绝美仙子,然后再加一个古灵精怪,妩媚妖冶的魅惑妖女?
    红袖添香,齐人之福!
    “终究不是那等天命之子啊,只能靠自己努力!
    三阴戮妖刀第一层,百日筑基!练成!”
    是夜,纪渊坐在院子里面,长长吐出一口白气。
    其形笔直如剑,窜出三尺之远,久久不散。
    经过日夜不缀的吐纳呼吸,四肢百骸所容纳的深厚内气,
    终于被悉数导入手脉,化为杀伐凌厉的三阴之属。
    只见他左右两条强而有力的胳膊上,浮现出根根缠绕细线,宛如密布的血管,输送着血气、内气。
    流动之间,交织出一片银白色泽,恰似虬龙抬头。
    这一拳打出去,可就不止二十年的功力了!
    纪渊心神微动,催发三阴戮妖刀。
    周身毛孔内外,丝丝缕缕的青光荡漾,
    一念之间便可凝练刀芒,劈落斩杀来敌。
    手脉成了!
    “通过皇天道图炼化武功,果然要比自己琢磨领悟快上数倍!
    当然,这也离不开我自身的勤奋!”
    纪渊睁开双眼,眸光深邃幽冷,好似染上几分寒意,格外慑人。
    像安老头那样的阴魂,估摸着被他上了一眼,形体都要遭受重创。
    三阴戮妖刀这门武功,拜太阴星神,尊玄武真君,主杀伐之道。
    分为三大层次。
    百日筑基是入门,
    存神观想是小成,
    化煞练形是大成。
    据说,还有更为高深的“铸造法体、入神得髓”之境。
    可惜随着玄天升龙道的覆灭消亡,后续断绝传承。
    连宗平南都没学到。
    至少那十年边军斩杀妖魔的幻象之中,未曾见他使过。
    “下一步就该凝聚心脉了?”
    纪渊缓缓收拢三阴内气,转而开始练习龙吟铁布衫。
    肌体之下,筋骨皮肉好似被锻打的铁胚,迸出点点火星。
    气血如蛟龙走水,行过全身。
    筋骨皮膜微微起伏,灵活蠕动。
    尤其是脊柱大龙,更是弹抖颤鸣,好似龙吟一般,
    震荡血肉,排除杂质!
    原本浑身发寒的不适感觉渐渐散去,变得暖洋洋一片。
    手心、脚心,犹如热流涌现。
    秋末的寒意深重,却丝毫侵入不了半分。
    “难怪魏教头说,到了通脉二境,必须要学一门练法、一门养法。
    至于打法、杀法,反倒是其次。”
    纪渊眸光闪烁,总结出几分道理。
    若没有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打熬体魄,
    他直接修炼三阴戮妖刀,恐怕会吃不少苦头。
    要知道,三阴内气运行之时,
    那种寒彻骨髓,如针扎尖刺的痛苦,
    一般人未必承受得住!
    即便咬牙坚持,心神难免分散,自会拖慢进度。
    但纪渊有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加持,体魄坚固,远胜同境界。
    并未遇到这种关隘。
    一路畅通无阻。
    “若用横练外功稳固根基,再学其他的打杀之法,便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纪渊逐渐体会到做莽夫的好处。
    “只不过所习武功越多,个人越难以专注,贪多嚼不烂,会拖累突破境界。”
    嘎吱。
    屋门被推开。
    打断了纪渊的行功。
    穿一身破烂僧衣,持一口破钵的老和尚回到院子,张口问道:
    “乖徒儿,你今日想通了吗?到底要不要拜老衲为师?”
    纪渊只是摇头,回答道:
    “灶上有热好的米饭和素菜,还盛了一碗酱牛肉,大师可以自行取用。”
    这个瘦成皮包骨头的老和尚每天出门、回来,都要问上一遍。
    好似打定主意,要收他做徒弟了。
    “这牛肉酱味道正好,选的是牛腰窝,或者牛前腱,调料用得也足……”
    老和尚笑呵呵走进灶房,等他再出来,那口破钵里装满了牛肉。
    手指拈了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品尝,滋味自是美妙。
    “我还以为大师只吃斋饭素菜,没成想也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纪渊忍不住说道。
    “乖徒儿,你还说自己不是佛门中人!
    言语之中的机锋、禅意,悬空寺的那些秃驴也未必及得上你!”
    老和尚面皮抖动,流露出明显喜色。
    “别当劳什子的缇骑了,入我门下,更有前途!”
    纪渊充耳不闻。
    出家做和尚能比当公务员更好?
    “大师,我看你这几日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比我比北衙点卯还要勤快。
    难道就不用修持武功,搬运气血吗?”
    他岔开话题,好奇问道。
    武道讲究恒心。
    稍有懈怠就会退步。
    所以,将种勋贵比之寒门贫户,优势在于服气、通脉。
    换血之后,纵然大丹再多,也难连续冲关。
    反而容易因为诸般诱惑,拖慢那颗勇猛精进之心。
    “乖徒儿,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瞒你说,为师的佛法已经步入极高境界,
    心不动,神不动,气不动,任何顺逆之境,肉身之苦,众生之情,都无法撼动于我。
    因而,入世既是为师的修行,打拳、练功、搬运、吐纳……那些不过小道,无需太过在意。”
    老和尚口气大得离谱,满满一碗的酱牛肉吃了个精光,只差没把破钵沾着的油光舔上一遍了。
    世间高人,都是这副德行?
    “大师当真厉害!说起来,大师你既然不戒酒肉,为何化缘只要斋饭清水?”
    纪渊又问道。
    “为师又不傻,上门化缘酒肉,人家肯定以为我是假僧人,贼和尚,别说施舍,只怕会挨一顿打。
    再说了,寻常人家能给一碗清水,一钵米饭,就已经很不容易,存有向佛向善之心,怎好索求更多。”
    老和尚抹了抹嘴巴,浑浊眼光扫过纪渊,云淡风轻道:
    “悬空寺的横练功夫,仍旧脱不开佛门禅武的框架,哪怕是外家,也重其心,追求‘金刚不坏’之大境界。
    你这门金钟罩,应当经过推演,才能由外而内。
    筋骨震荡,彷如虎啸……再下一层,应该是龙虎成形,臻至修不坏心,炼不灭体。
    且等为师琢磨琢磨,该如何合二为一。”
    纪渊只感觉全身上下变得通透,完全瞒不过老和尚的晦暗目光。
    唯有皇天道图抖动光华,遮蔽识海天地,未曾被其窥见。
    “大师究竟是什么武道境界?”
    纪渊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佛门僧人,不讲境界,只说法道。
    顿悟圆觉修成正果为大乘,紧守其心持戒不忘为小乘。
    为师愚钝,修持一甲子,勉强算是入了中乘。”
    老和尚笑了一笑,洗干净那口破钵,自去西厢房打坐参禅。
    “中乘?”
    纪渊微微皱眉。
    他对佛学研究不深,并不明白其意。
    遂心里默默记下,等到以后有空再问旁人。
    “大师身具七条命数,我该拓印哪一道?”
    纪渊心念变化,他如今手握三千多点道蕴,正愁无处可用。
    “佛心?降魔?龙象大力?
    且那一尊吉神、一尊凶神,也不知道怎么引入命格?
    明日去一趟钦天监,寻陈灵台郎讨教。”
    ……
    ……
    内城,一处大宅。
    花厅内,坐着三人。
    上首是孟长河,眉宇之间阴鸷如火,掩盖不住的肃杀之气。
    下方还有两位,一者身穿青色绸缎长衫,身量颇高,两颊瘦削,长相平庸,唯有那双眼睛灰暗不明。
    乍看之下,没有什么神采,却隐约透出几分魔性。
    一者北镇抚司的百户打扮,赤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
    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四五许,两道浓眉若刀裁,显出一种锋芒毕露的锐利意味。
    “孟千户,这桩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绸缎长衫的中年男子摇头道。
    “银钩坊那几个讨债厉害的狠辣泼皮,如今都在收押在大牢里。
    个个都被判了一个流放充军,就算使再多银子也没辙,捞不出来。
    况且,林家大娘子已经被肉铺、田产纷纷变现,押通宝钱庄,几万两的雪花银皆捐给悬空寺。
    你我手段再高,难道敢去那帮秃驴手里头抢钱么?”
    孟长河神色阴郁,身子微微前倾,咬牙道:
    “那杨休当真是个废物!背靠凉国公府这么一棵大树,竟然能在一个泥腿子身上栽倒,没了性命!
    纪渊、纪九郎,这人命怎么会如此之硬?
    几次该死的局,偏偏就是活得下来!
    他为何不能去死一死!?”
    说到最后,孟长河眼中怒火喷薄欲出,恨不得当场杀人泄愤。
    “孟千户息怒,姓纪的那小子,兴许有几分际遇。
    我以前在西山府、北河府做生意的时候,听过也见过不少出身不好,寒门贫户家的子弟,少时名声不显,到了后面一朝得势,便就崭露头角。”
    中年男子眸光波动,似暗流涌现。
    “一时的运道好,算不得什么,终是难以长久。
    孟千户若真想捏死他,只在翻掌之间罢了。”
    孟长河眉毛一挑,阴鸷气焰更为浓厚,望向话里有话的中年男子,沉声问道:
    “蓝大管家想到什么妙计?不妨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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