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徐柠家又忙了起来,周秀芝嚷嚷着要帮儿子买衣服。春夏秋冬,一季都得买两套。
    徐柠当然不能答应,好像首都没卖衣服的似的。最后妥协,这去的时候总得穿新的吧?
    还是得去商场。
    吃的穿的用的,一买就是一大串,大包小包的提着回来了。
    “妈呀,您就饶了我吧。我坐火车得一天一夜,这么多怎么带啊!”徐柠看着一堆东西直叫苦。
    周秀芝看着买的东西,也有些发愁,怎么买着买着就这么多了呢?
    “行了行了,让他带着换洗衣服,再拿点吃的算了。缺什么在学校买嘛。”徐直远发话了。
    “哎呀。”周秀芝又心疼起来:“花了那么多钱,你刚才怎么不拉着我点。”
    这一趟花了她俩月工资!
    “说得轻巧,我说了你听吗!”
    “你倒理直气壮了,到了地方就甩手不管,我自己哪顾得上那么多。”
    看这架势,估计又得好一顿絮叨,徐柠腾腾腾跑回屋,回来手里就多了一叠钱。
    一股脑塞到周秀芝手里,争吵声当场就哑了。
    周秀芝看着手里的钱吓了一跳。“哪来的钱?”
    “稿费啊。一共一千,这五百你们拿着,剩下的我带走。”
    “咋这么多!?”
    “书卖的好嘛。姜叔特批,照千字十五算的,一共六万字。”
    夫妻俩慌忙一估计,还真是这个数。
    他们单位不少人私底下也在投稿,但一次稿酬也就几十块,这……这也太多了!
    两口子心里一阵感慨,这转眼儿子都能挣钱了,是长大了。
    周秀芝拿着钱,喜气洋洋的跑到屋里,从衣柜里翻出一个布包,钱也塞里边。
    徐柠看的直笑,“妈,你把钱塞那里边干嘛?”
    周秀芝一边把布包塞回去,道:“你挣的第一笔钱,我得给你好好保管着,留个纪念。”
    ……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徐直远两口子特意请假,一大早就送徐柠到了火车站。
    买了车票,临进站前,周秀芝一边给儿子整理行李一边抹眼泪。儿子这一去半年,还第一次出远门,不担心才怪了。
    “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冷了记得添衣服,准点吃饭。有事就打电话,别自个撑着。知道没?缺钱了也说一声。”
    “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徐柠帮老娘抹了抹眼泪。
    看着这场景,他心里不禁又勾起了许多回忆。
    当年刚去读大学时,只觉得外边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对父母的叮嘱尤其没什么耐心。
    再后来,年纪大了点,再想起来就只剩下愧疚。
    大学四年,父母的来信有一百多封,每周必有,但看完就没了。徐柠写给父母的却只有七封,多年后才从父母的遗物中翻出来,整齐的叠着,信封都翻得卷边了。
    当时的徐柠已过了不惑之年,看着那信,哭的不能自已。
    “在学校跟老师同学处好关系,好好学习,知道吗?”徐直远也说了几句。
    “知道。那我走了啊。”徐柠跟父母挥了挥手,转身进了站。
    没敢回头,不然老娘的眼泪更没完没了了。
    到了站台,徐柠看着密密麻麻的人,一阵心惊。
    这咋上车啊!
    这会的火车线路少,速度慢,加上出行方式单一,又赶上开学季,车站人多的吓人。
    到处是扛着各种袋子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不少看着也是学生。
    火车到站了,人们像受惊的麻雀,蜂拥着挤了过去,拦都拦不住。
    车门太小,很快堵结实了,很多人开始从火车窗户往里爬。
    徐柠无奈,只得跟着从车窗往里钻。
    好不容易上了车,找到座位,浑身都汗透了。
    这会可处暑没几天呢,气温时不时就窜到三十二三度,车厢里这么多人,一呼一吸都是热气,别提了!
    火车哐当哐当的响了起来,慢慢加速。
    车一开动,车厢里的众人明显放松了一些,有的拿出纸牌,有的拿出象棋,就在过道摆开了阵势。砰啪的落子声跟摔牌声一阵接一阵。
    徐柠坐那就眯着眼睛,心里念叨着心静自然凉。
    从上午八点出发,一直到下午五点,徐柠做的事情就是:吃东西喝水上厕所,然后发呆……
    车厢里依然很热,但车窗是不能开的,倒不是怕危险,还怕味!
    这会的火车厕所是直排式的,顾名思义就是一个管子直通车底。这边上厕所,掉车底下就被风吹散了,成了小颗粒随风飘扬,落的哪都是,保不齐就有的飘到了车窗那。
    说到这,徐柠又想起了同学的一个笑话,那家伙的家离火车道不远,夏天有火车路过就喜欢往跟前凑,因为常常有清凉的水雾落下,凉快的很。
    直到有一天他坐了火车,知道了水雾的真相,差点没吐了。
    所以,这年代的火车在入站跟路过城市时是不许上厕所的,就是怕味道。
    ……
    火车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九点,京城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
    徐柠差点没激动哭了,终于到了。
    提着包站起来,混身咔吧咔吧的响,这车坐的,一言难尽啊!打死不想坐第二趟。
    出了站,看着陌生又熟悉的首都街道,真想喊一声:我徐柠又回来了!
    八十年代初的京城,比别的城市也好不了太多,也就街上小轿车多点,马路宽点,建筑大气一点。
    其它一样是灰扑扑的,高楼看不到几座,大家穿一样的白衬衫蓝长裤,蹬着一样的二八大杠。
    去学校的话,得坐公交车。出租车也有,但极其稀少,而且基本是接待外宾的。
    京城站到京大没有直达的路线,反正徐柠只记得去学校要在动物园站转332路。
    “332路从动物园到颐和园,请先下后上。”这句公交车小喇叭播的话,徐柠在学校南门听了四年,都快刻到脑子里了。
    在公交站台研究了一下路线,徐柠把包挂在前边,安心等着。
    公交车刚到,门一开,大家就蜂拥过去。
    售票员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别挤,别挤!先下后上,前边的往后走走!”
    徐柠也跟着人群往上挤,因为离起始站不远,所以车上还有空位。
    他买了票,瞅准靠后边仅剩的几个位置,攒了波劲就挤过去。
    他挤车经验并不丰富,但好在体格强壮,又会用巧劲,没几下就超越几个对手到了跟前。
    就剩一个空位了,徐柠看也不看,连忙往前一扑。
    占着了!
    徐柠扭过来,把包抱在身前,那叫一个有成就感。
    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双饱含怒火的杏眼。
    徐柠连忙转向另一边,装作没看到。
    不用说,这位刚才也要占这个位置,没争过。
    什么?女士优先,谦让?去你的吧,谁坐一天一夜硬座火车还能讲究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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