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回到巴克书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大客户艾迪文谨记着聂远的嘱托,招呼来了几个自家兄弟,早上八点的时候,就帮忙开门做起了生意。
    只是这几个官大爷明显不是做员工的料,极度缺乏职业精神,看到有意向购书的客人,也不知道上前去推销,更莫说贯彻巴克书铺“微笑服务”的宗旨了。
    比客人还像是客人,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态度。
    不过有一点还是值得表扬的,至少卫生打扫的很好,书架上的书也摆放的很整齐。
    或许这已经是他们这些新员工,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毕竟平日里除了莉莉安伯爵,会将他们训斥的狗血淋头之外。
    其余时候,走到哪里不是被服务的对象啊,突然来了个角色互换,成为服务者,一时间没能适应也正常。
    老板都不在呢,还有做足面子功夫,不摸鱼打诨的觉悟,也算是很难得了。
    看到聂远扛着南希走入店门,正翘个二郎腿,在前台担任收银员的艾迪文,立马就站了起来。
    聂远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么激动干嘛。”
    艾迪文回头望了望客人们,而后小声问道:“早上就传回了消息,教会那边儿死伤惨重,你们没问题吧。”
    聂远回答道:“你看我们像有问题的样子吗?”
    “那就是解决了?”
    “算是吧,不过帕斯镇基本也已经名存实亡,没剩几个镇民了。”
    “好!”
    艾迪文激动道:“我们这就回去面禀莉莉安大人!”
    “等等。”
    聂远叫住了他,道:“你们回去了,书店的生意还怎么做啊,干完今天再说吧。”
    “你们不是回来了吗,诶,还有两位呢?”
    “乔琪和阿兹特克,帮忙送三个病号回去了。”
    “病号?”
    “恩,尼慷主教和丹尼斯主教,伤的很重,恐怕这段时间是没法出来蹦跶了,昆汀主教稍好一点,但也到处挂着彩呢。”
    这时,入门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点了一下账目的巴克,抬起头来,道:
    “如果你们没有通讯卷轴,隔壁邻居家就有传讯机,远程告知一下莉莉安就行了,具体内情的话,等两天我们有空,当面与她接洽吧。”
    “这……”
    “别这了。”
    聂远打断道:“我们忙活了大半天,总得休息一下啊,你们顾好店,我们上楼去了。”
    “加油,加油!”
    坐在聂远脖颈上的南希,向苦笑的艾迪文挥挥拳头,表示语言支持。
    一路走上了顶楼,他们没有像说的那样,真的是去休息了。
    而是来到了巴克的工作间,开始研讨目前的情况。
    当然,基本上都是聂远和巴克在对话,南希已经抱着她的收音机,在那里惬意享受起来。
    “艾德里掉落的这枚灾害源核心,我暂时收纳起来,可以作为未来锻造你血液系统的材料。”
    巴克将一枚巴掌大的棱形鳞片,放到了一旁,这便是艾德里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
    而后继续道:“剩下这个抽象源,就由你保管吧,但切记只能用一次,不然会引发某些不好的后果,不仅会影响使用者的认知,还可能让它异变为另一种形态,变得难以掌控。”
    聂远想了想,道:“你所说的的另一种形态,是像艾德里日记中描述的那样吗。”
    巴克回答道:“是的,一旦让它活跃起来,就不再是可以轻易拿捏的物质形态,它可能会藏到任何一个人的精神或记忆当中,成为一种玄奥存在。
    就像最初的艾德里那样,被这东西寄生在他痛苦而狂乱的识海内,外人无法窥测,那样就麻烦了。”
    聂远点头道:“我必然会慎用的,不过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的地方。”
    “你说。”
    “现在看来,这个抽象源,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作为它载体的艾德里,也长期处在狂乱状态,那它为何还能做出很多,目的性非常明确的事情呢,譬如通过镜中世界,替换掉教会与莉莉安的人手,去阻碍外界对帕斯镇的探测。”
    “没有试过完全操控这个抽象源,有些事情我也不能确定,但在某些抽象源案例当中,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那就是抽象源虽然没有自我意识,但是那些被它同化的人有,在抽象源或艾德里的本能当中,他们不想被外界的人找到,于是镇民与衍生物,就会顺应他们的本能,去阻碍教会的行动。”
    “就是说抽象源,相当于某种模糊的中心意识,只要它有什么需求,那些被同化的个体,都会以自身具备的认知,去帮它完成?”
    “可以这样说吧,镇民们不是完全被它操控了,更像是它的侍奉者,潜意识的就会去顺应抽象源或艾德里的意志。”
    “原来如此,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说着,聂远看了看自己的脚下,那里什么都没有。
    巴克犹豫一阵,道:“这也是我不解的事情,为何其他人的影子都回归了,你的影子却还是不见踪影。”
    聂远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影子,被当做小偷追赶,左腾右挪,活蹦乱跳的场面,不确定道:
    “他的身上,好像存在着某种特质,让其没有像其他影子那样,完全被帕斯镇操控,成为了一个帕斯镇也没料到的异数,竟然拥有着自己的人格。”
    巴克想了想,道:
    “可能和我们古神后裔的身份有关,但我当时也没有在场,也无法推出其中的逻辑。
    不过接下来这一天,你就不要下楼了,我会给你量身打造一个模拟影子,让别人看不出破绽来。”
    聂远惊诧道:
    “这你也能打造吗?一天时间就能完成?那我们为何不尝试去把那家伙抓回来呢,我似乎能够感觉到,他还在瑞桉城内,没有离开我太远的距离,可能也因为他做不到。”
    巴克回答道:
    “想要在瑞桉城内,不动声色的将他抓回来,可能没那么容易,我能察觉到他异常的滑溜。
    按照我的经验来看,既然你和他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那么就代表他依旧只是你的附属物,一经接触,只要你想,就能够将他放回原本的位置,这应该也是他躲着你的原因。
    我曾经也是为别人打造过影子的,不过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影子,而是像一个藏在阴影里的助手,让影子可以活动起来,替主人办很多事情,譬如在炼金的时候,为主人搭把手,递送一下材料什么的。
    所以在这方面,我还是有些自己的感悟,单纯只是打造一个没有生气的模拟影子,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聂远对于巴克的话,自然是信服的,可还是有些不放心,道:
    “你确定他不会在外界,惹出什么祸端来吗,而且影子的长期出走,真的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要影子干什么。
    这很明显是违背了世界基础规则,还能有益无害不成?
    在帕斯镇里的时候,他就坑了我一次,要是在外界又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祸水东引而来,那不是遗祸在外吗。
    巴克却认真道:
    “要是普通人出现你的情况,肯定不会是一件好事,违背了世界规则,必遭规则反噬。
    但我们的存在,本就是对现有世界规则的挑衅,不该存于世间,父神的祝福,会让规则难以寻觅到你的所在。
    曾经你所经历的苦难,又丢失了自身古神后裔太多的特质,让你复苏的方式,会和我们有所不同。
    前期会依靠很多外来的事物,去激发深藏的力量,譬如心脏与血液系统。
    而影子的存在,或许可以加快这个进程,他要想始终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就必须得不停的变强,以抗拒你对他的吸引力。
    所以,就相当于你在外界,多了一个储存能源,待到需要的时候,花费一些功夫,就可以任意取用,你懂我意思吗?”
    听见这话,聂远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道:
    “你的意思是,反正我是本体,他永远不可能反客为主的,倒不如暂时放养他,他越强,就代表我有一个越强的后盾?
    既然打造心脏,打造血液系统,都是通过外力来敦促我自身的复苏,那么影子在外界获取的力量,也算是这样的外力,还是不用自己操心,他自己就会努力去帮我汲取的外力。
    当我需要他的时候,稍花力气,就能将之摄回体内?”
    巴克认同道:
    “约莫如此吧,因为他如果想要完全摆脱你,就需得比真正的古神,还有世界规则都要更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想要动用这个存在于外界的后备能源,你也只需顺应自身与他的联系,去找到他而已。
    他要是比你更强,那也是一件好事,不会是威胁。”
    聂远豁然开朗,道:
    “原来巴克你早就有这样一层考量了啊,如此说来,放养他的话,的确比将之抓回来,要划算的多,就算有些风险,好像也是值得的。”
    巴克颔首道:
    “是的,而且风险也不算太大,想必他也明白,要是惹了大祸,牵连到你的头上,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你若消亡,作为你的附属物,他也同样会消亡,你若没有消亡,那么我们也不会放任一个惹祸精,在外界胡作非为的。
    我可以试图增加,你这个本体对他的召引力,那时,他也逃不出太远的。”
    这下聂远算是通达了,道:
    “那就暂时不要去管他了,希望他能够体会到这份默契。”
    “既然你也认同了暂时放养他的观点,那么我就开始为你打造模拟影子吧。”
    “好。”
    ……
    与此同时。
    瑞桉城边缘。
    黑聂远在这里驻足多时了,地面上还有几道深深的沟壑存在。
    这些沟壑不是车轮碾出来的,而是被他用脚掌,生生磨出来的。
    原因也很简单,他想测试一下,自己最多可以离开本体多远的距离。
    发现走到这里时,身后的吸引力就倏地强烈了起来。
    任凭他再怎么往前走,都会被无形的力量,直接拉回原地,无法抗拒。
    现在黑聂远约莫也得出结论了,自己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得以另一种方式,去担任聂远影子的角色。
    首先,他是不可能伤害本体的,也根本不想那么去做。
    聂远是他的本源所在,他也发由内心的,认同那里才是他的家,不过只是不想被永远囚禁而已,他才选择离家出走的。
    其次,如果注定只能在圈定的范围内活动,哪怕伴随着自己的强大,这种范围会不断被拓宽。
    但本体聂远也不会原地踏步的,对方如果想的话,依旧能够压缩他的活动空间。
    而自己,也不该在圈定范围的边界多做逗留,因为这很危险。
    危险来自于活动范围变窄了,如果这种时候聂远他们找来,那么自己基本上逃无可逃。
    但幸甚的是,好像本体并不着急,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有第一时间前来捉拿自己。
    他这才大着胆子,前来探下底,以推算出自己的活动范围。
    而平时的话,实则某种程度上而言,距离本体聂远越近,他才越安全。
    因为如果将他的活动范围,看做是一个巨大的擂台,那么肯定是在擂台中心,会让自己的“走位”空间更大,选择也更多啦。
    没看见通常被压在擂台边缘的拳手,基本上只有被乱锤的份了吗,想躲也躲不掉。
    而且作为拳手,自己与本体之间的对垒规则,也是极其不平等的。
    那就是自己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最后,黑聂远也想通了,他如果想要和本体之间,建立起某种各自安好的默契,那么肯定得拿出自己的价值,去证明自己与之分割,对本体更加有利才行。
    本体现在的困扰,应该也只是影子不见了,会让其日常生活,不那么便捷,但想必巴克应该是能够解决的。
    就算巴克不行,他们不是已经得到帕斯镇的抽象源了吗。
    抽象源想要再造个模拟影子,应该是非常轻松的。
    或者,本体会担忧,自己在外界要是惹出什么祸端,会让他引火烧身。
    那么自己就不要那样去做。
    以现在自身的能力,还有脑海中,那好像不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再加之可以触碰到月光的身份。
    或许可以营造出一个庞大的护道者组织,去无形的,帮助本体解决很多麻烦。
    全心全意的为他护道。
    以这种另类的方式,去继续担任自己身为影子的职责。
    想必才能体现出自己在外,比在他脚下,更加对其有利的价值。
    自己不会甩锅给他。
    他倒是反而可以甩锅给自己。
    那么本体的这层担忧,应该就能消弭掉了。
    自己也能够由此,与之建立起一种各自安好的默契。
    恩,自己好像记得一句外神的语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首先得是自己藏的好,或者,让对方根本不想抓自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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