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湛蓝,一眼望不到尽头。
    码头处很是热闹,在此处停靠着很多船只,其中大多都是大汉黄头军麾下的大号楼船。这些楼船的体型庞大,犹如一头头巨兽,停靠在码头边,有士卒进进出出,很是繁忙。整座城池都是围绕着这处码头来修建的,城池是很明显的汉式风格,城墙极为的高大,除却靠着海面的方向,其余各个方向上都是高大的城墙,上头还有手持强弩的甲士在来回的巡视。
    此处是身毒最南边的黄头城。
    这名字是楼船将军周胜之亲自所取的,这座城池,也是他们在过去身毒老城的基础上所修建而成的,共计动用了三十万民夫,耗费了四年的时日,修建出了如此巨城。
    之所以要在这里如此费力的修建城池,是因为此处重要的地理位置。
    经过多年的探索,大汉对身毒的地形已经是非常的了解,整个身毒大地,地形就像是一根巨大的往下延伸的三角锥,而此处就是锥头的位置,身毒的最南部(泰米尔纳德邦)。
    此处的气候非常炎热,但是却很适合耕作,农作物是一年多熟,地理位置极佳,是很难得的天然港湾。
    大汉的楼船军队平日里就驻扎在这里,通过此处对南部的身毒各地形成力量辐射,当然,此处同样也是与南越等地贸易的重要港口,自从周胜之顺利打通了海上的贸易路线之后,吴国和南越国的商队就频繁造访这里,从这里带走廉价的原材料,输出那些商品,此处聚集了非常多的商贾,居民的七成成都是汉人,这座大城里,除却那些士卒,已经聚集了超过三万人的汉民。
    当然,南越国也有自己的想法,滇国从陆地上打通了前往身毒的道路,并且也修建在了自己的城池,取名为新滇城,新滇城坐落在航路的中间,同样是个气候宜人,非常适合耕作的地区,同时此处的人力资源相当的丰富(孟加拉),有着抓不完的野人,滇人在这里发动了很多工程,想要将第一港湾的名号从楼船军这里抢过来。
    楼船将军周胜之,此刻就坐在一处高楼内。
    在这个高楼,可以看到整座城池的现状,甚至能看到远处那些来往的船只。
    而另外一个大将坐在他的身边,两人正在享用当地的美食。
    周胜之看起来比过往要憔悴沧桑了很多,整个人更加的黝黑,甚至都有些开始朝着本地土着的模样靠拢,在身毒南部,当地人的模样非常的黝黑,跟北部还不太相同,语言和风俗都是不同的。周胜之吃了一口不知是什么做成的黏湖湖的食物,随即看着身边的大将,询问道:“您确定要我出手吗?”
    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将军,是完全的本土人模样,正是大汉的身毒将军阿列多贾。
    阿列的眉头紧锁着,整个人都很生气。
    “我说了没用,只能是您自己来说...在他们的眼里,我这个人太低贱,是低种姓,他们跟我说话,是因为我是大汉的将军,可是我的话,他们绝对不会听从,在他们的眼里,您这码头上随意一个甲士,怕是都要比我高贵的多。”
    周胜之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胜之在这边待得久了,对当地的文化有了更深的了解,在他看来,这身毒贵族的脑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疾病,大概是因为不与底层通婚,常年的进行同姓而婚,让他们的脑子都出了些问题。他都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这些人了,阿列是百乘人,这里甚至是对种姓看的最澹的地方,因为当地所奉行的是浮屠教,讲的是人人平等,可是在贵族之中,却是不然,哪怕是阿列这种当初战功赫赫的将军,他们也完全不会放在眼里。
    他如今统帅身毒的军队,算的上是在这里的头号人物了,有着自己的将军府,官吏,还有超过两万人的正规军队,可是这些贵族依旧不太将他放在眼里。
    阿列这次来找周胜之,其实就是为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想在南部的几个国家里记录户籍,所谓编策入户,可就是这么点事情,却一拖再拖,愣是拖到了现在,就是因为当地的贵族不愿意配合,而不配合的原因却令人摸不着头脑,就是因为传递命令的人是阿列....周胜之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头疼的说道:“其实,作为楼船将军,我不该插手身毒的事情。”
    “这压根就不是我该去管理的...”
    “但是吧,您的困难,我也是能理解的,这样吧,我派人去跟着您来传递,就说是我的命令,我无法跟着您去这些地方。”
    周胜之解释着:“我这最近也较为忙碌,您也知道,楼船军正在顺着海岸一路往西,我们甚至遭遇到了安息的船队,双方还打了起来,各有损耗...”
    这些年里,楼船军沿着身毒的海岸线,一路朝着西边出发,甚至一度靠近了安息的核心地区,他们终于将周围的地形都摸清了些。在真正的历史上,大汉的商贾曾到达过很遥远的地方,他们曾跟安息人见过面,双方通了使,甚至绕过安息,曾到达过欧洲和中东地区,汉人的探索还是很遥远的,只是海面上的探索就不是很顺利了,毕竟大汉不曾重视过这些,倒是历史上的南越王,曾派遣船只达到过较为偏远的地方。
    周胜之如今并不满足,他还想要领着船队能度过安息的沿海,继续往前探索,看看那边到底还有什么国家。
    阿列也知道黄头军这些年里的艰辛,点点头,“您能派个人来就很好了,我也不会让您前往。”
    周胜之长叹了一声,“这滇国和南越国都不太听话啊,滇国直接修建自己的城池,摆明了要分贸易航线,南越国也学聪明了,也是在沿路探索着,还故意派船只去惹事,我看也是想要霸占一处港口,作为自己的停靠点...”
    这座城池的“县令”就是周胜之,这里准确的来说并不是城池,而是一处水军基地,只是这里同时也允许商船停靠,并且需要通过这些商税来充实自己的口袋,水军向来不受庙堂待见,补贴很低,而他们的支出又不少,无论是买船,安置水手,诸多事情都需要大量的财物来支持,他不太愿意被其他人瓜分这商税。
    阿列笑着说道:“您不必担心这些,等您完成了对西边的探索,这里依旧是最好的中转站,商贾们一定都会聚集在这里。”
    “我听闻庙堂派遣了申屠嘉将军前来身毒,我现在也不准备再多做什么,只想着安心等着他过来,到时候,那些贵族也就不敢不听话了...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巴克特里亚,我担心这些人会投向安息国,虽然他们的国王是站在大汉这边的,可他们国内的大臣,态度并不明确,先前就曾想过归顺安息...安息人也不老实,发动人手修建岗哨,实际上就是想要趁机发动偷袭...好在被我们及时发现。”
    阿列有些疲倦,身毒实在是太大了。
    而他作为身毒将军,一会要在北方抵御安息,一会儿要去南边镇压贵族,甚至还要保证商贾和商道的安全,整日都是在身毒各地狂奔,已经不知有多少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周胜之自信满满的说道:“您不必担心,申屠嘉是个很有能力的将军,等他前来,您就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了。”
    “您就做好从陆地上收拾安息人的准备,我一定会战胜他们的水军,到时候,我们一同夹攻....”
    “但愿如此,先前我的儿子派人送来了书信,说他们很可能要来身毒学习....”
    “哦?学习?”
    “您的儿子是在??”
    “在长安。”
    “兵学。”
    ........
    “兄弟,我一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你是个擅长打夜战的,我夏国就是缺少你这样的人才啊,你这个肤色,打夜战那敌人压根就看不到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贡多罗板着脸,脸色变得更加漆黑。
    夏侯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刘赐的衣袖,“大王啊...人家是身毒人,生来就是这般黑的。”
    刘赐却不理会这个,死死拉着此人的手不放,“那就更该去我夏国啊,兄弟有所不知,我夏国有骑兵八十万,全员披甲,一人端着三柄强弩...可谓是天下无敌,而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夏国包容啊,我夏国什么人都有的,各类的部族,也不缺你个身毒部,到时候你就来我们夏国,在我那里,你绝对可以做到国相,在其他地方就不行了,他们会骂你是胡人蛮夷,不重用你,可我夏国上下都是胡人,就不存在这一点...”
    贡多罗早就对这位大王的言语见怪不怪了,刘赐才来兵学没多久,就已经成功让整个兵学的人都认识了自己。
    他是遇到个人就死抓着不放,非要让人毕业后去夏国发展。
    每天都会缠着不同的人,今日不知为何,又盯上了自己。
    他认真的说道:“多谢大王的好意,但是我学成之后是要去身毒的,我阿父在身毒防备安息人,我想要去帮助他。”
    “你阿父是谁啊?”
    “身毒将军阿列贾多。”
    刘赐大惊失色,握住对方的手更紧了一些,“原来阿列将军就是您的阿父啊!我久仰大名,对他很是敬仰,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他的儿子!
    ”
    看着刘赐喋喋不休的模样,夏侯赐很是无语,他确保,在今天之前,自家这位大王还不曾听说过什么身毒将军...看他现在这说的,还像模像样的,贡多罗听到他如此吹捧自己的阿父,脸上顿时也有了些喜色,也不好失礼,没有了方才那么的无礼。刘赐却继续说道:“若是你要去身毒,就更该来夏国了。”
    “您还不知道吧?我夏国的领地很大,从燕国出发,到西庭国,周围的草原都是我们的...我们甚至跟安息人是接壤的,您知道吗?我们的骑兵可以一路打到安息国去,当然,中间还有几个不太听话的小部族,但是问题不大,您想想,从大汉讨伐安息,是不是骑兵才能打的最快?夏国打安息,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哦?当真如此?”
    贡多罗顿时就被他的言语所迷住,开始认真的询问了起来。
    夏侯赐摇着头,又一个人上当了。
    就在两人热情的交谈着将来如何攻打安息国的时候,夏侯赐却打断了他们,“大王啊,这李祭酒昨日让我们写的对战论可还没写完啊...可别再聊了,赶紧回去开始写吧。”
    刘赐很是不悦,一把拽开了夏侯赐的手,“你懂什么?我来这兵学,难道就是为了跟着他们学习?学习只是次要的,真正重要的是这些贤才啊,当下兵学里都是未来大汉最能打的那一批人了,若是我能带走他们其中的一百个,不,就是二十个,那都是天大的好处,你以为我四处找他们是为了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那对战什么的,不写又如何?怕什么!”
    就在刘赐准备继续跟贡多罗叙话,将他带上夏国贼船的时候,新的祭酒前来了。
    而看到这位新祭酒,刘赐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新祭酒是周勃。
    他拐骗周勃前往夏国的想法彻底泡汤了。
    这让刘赐颇为伤心,周勃大概是所有祭酒里最为严肃的那个,第一天来到兵学,就让学子们意识到了他的做事风格,他将几个没有回答出问题的学生狠狠惩罚了一顿,其中就包括了夏王刘赐....这当然不是公报私仇,乃是周勃为人严厉。周勃教导了众人攻城战,周勃这辈子打过很多的攻城战,在讲述的过程中,他还会带上自己的实战经验,讲的还算是很不错。
    但是周勃从未给人讲过学,故而气氛有些僵硬,没有什么核心,完全是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
    刘赐在他的课中屡次被针对,等到下课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哪里是讲学啊,这是操练啊,一句话说不对就让我起身操练,锻炼体能...丧心病狂啊!”
    刘赐骂着,还是贡多罗和夏候赐将他扶起来。
    “你们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位将军放下教书的想法,前往我夏国呢?”
    刘赐忽然开口询问道。
    夏侯赐摇着头,“断无可能,周将军那般厌恶大王,怎么可能去夏国呢?”
    贡多罗也是笑着说道:“大王尚且不到就国的年纪,怎么可能带着大将前往夏国呢?”
    刘赐却不信邪,他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你们等着吧,我迟早要将他带去夏国,让他做我的大将军!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大将军!”
    夏侯赐急了,“他做大将军,那我做什么?”
    “做小将军!”
    从那天起,刘赐就开始缠着周勃,开始了自己人才征集计划的第一步。
    他开始用各种办法来接近周勃,想要说服周勃放弃自己目前的事情,跟着自己前往夏国,可无论他如何开口,周勃都是毫无兴趣,还屡次为难他,针对他,刘赐在此刻却表现出了如同刘长那般的强大毅力,无论被周勃驱逐了多少次,下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能咧嘴笑着邀请对方前往夏国,周勃似乎都有些习惯了这竖子的行为,惩罚力度都小了不少。
    周亚夫却在这个月里,带着军队前往河西国。
    他要统帅当地的军队,与北军一同进行操练和准备,包括在当地确定运输粮草的路线,沿路修建军用粮仓和军用驿站等等。
    兵学里如今可谓是聚集了大汉所有的老将军。
    他们坐在一起,时不时聊起过去的战事,气氛倒是很不错,唯独周勃是个不太合群的,跟他们也不交谈什么,只是冷着脸,听着他们来叙说。
    “论教导子嗣,谁都比不上周勃啊,看他的几个孩子,就没有不成器的,胜之在身毒,亚夫如今又要去整顿三国大军,这说明什么?将来若是出征安息,肯定是要以车骑将军为统帅啊,可见陛下对他的信任...”
    听着他们的话,周勃的脸色又差了不少,转过身,就要离开这里。
    刚刚走出门来,迎面就又碰到了刘赐。
    周勃就更生气了,你个竖子,还没完没了的是吧?
    “君侯,您且莫要动怒...我都听说了,我阿父轻视您,用您的儿子...可我心里知道,车骑将军哪里能与您比较呢?您超过他不知多少倍,十个车骑将军都不如您!我阿父不用您,那是他的损失,我愿意重用您啊,他们要整顿三国的军队,让车骑将军统帅,让他来攻打安息...我愿意让您统帅夏国的军队,从夏国的草原出发,去讨伐安息,到时候,谁更强,一目了然,车骑将军的军队还没有离开身毒的时候,我们的军队就已经抓住了安息王,砍下他的脑袋!”
    “对阿父的行为,我都看不下去了!”
    “您就说吧,愿不愿意来我夏国呢?!”
    “不愿意。”
    “难道您是觉得自己比不过车骑将军吗?您是怕了他吗??”
    “对。”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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