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斗成一片,众人触目心惊,不知是否该出手相助,正无计较,却听得一个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第一句尚未听清楚,第二句却似到了耳边,震得耳膜欲裂。只听那声音说道:“老儿莫逃,今日不取你狗命难消我心头之恨。”
    另一个声音却道:“小娃娃何必当真呢?嘻嘻,爷爷我只是陪你玩玩罢了,嘿嘿,不必当真,不必动怒。”
    就这几句话的时间二人竟似绕着庄子转了一周。
    先前的声音道:“老儿放屁,小爷非扒了你的狗皮不可。”声源已经进了庄子。
    另一个声音道:“追上了由你,嘿嘿。”呼地一条灰影窜了进来,将寒媚和雪凌撞倒在两边,扑入众人中随手抓起一大汉就向门外扔了出去。
    大汉“啊”的一声尚未落音,却又被人抓住放在了地下,接着又一个人飞了过来,仍被抓住放在跟前。先进的灰影见人就抓,一抓便扔,后面的人物却随接随放,脚下穿梭如箭毫不松缓,两人配合默契,如同先前演练过千百次一般。
    转眼间,两条身影在人群中奔了三个大圈,众人见状或逃或打乱作一圈,却总被灰影一把抓住扔了出去。三圈奔完,五六十人被抓住扔出又被接住放在地下,在堂中排成一条长龙,他们在被接住时都被点了穴道。
    灰影嘿嘿一笑,说道:“有趣有趣。”奔到队头轻轻一推,五六十人便如堆砌的骨牌一个压着一个倒了下去,整齐划一地倒成一条长龙。后面那人道:“是有趣,可惜方向错了。”呼地窜到队尾,不待最后一人倒下,一脚踢在那人背上,那人身子前扑,哗啦一下,原本向后倒下的众人一个接一个立了起来,又如同波浪一般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接连向前倒去。众人见状只感今日怪事太多,远远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畴,脑子已然不够用了,生怕波及到自身,呼啦一下全退到了大堂的墙根下贴墙而站,堂中突然宽敞无比。
    论奔跑的速度,前面的灰影略逊一筹,可是他的身法如狡兔避鹰,雨雁穿林,灵动怪异世所罕有,足以弥补脚力上的不足。只见他往往在后面身影抓而未触之际闪在一侧折向而逃,仅差得一二分却让对方招招落空,力无可施,大是窝火。
    堂中缠斗的四帮人过于专注对敌,竟于二人举动视而不见。智善禅师被八剑压制无计可施;肖剑聪一条绿杖虽封得燕氏兄弟进退不自主,自身却也大汗如雨,气喘如牛;智勇和别天斗得最是惨烈,一个身上条条抓痕皮开肉裂,一个身上伤痕累累如入刀林,地上鲜血斑斑点点滴了一大片,好在伤皮不伤骨不至送命;唯有洪轩胜筹在握,两环连番施展环环相扣,折断了孔令峰长剑,再一招“折胫断骨”,一环套住孔令峰脖胫一环套住右臂,运力之下就要取命。
    正此时,却听得灰影哈哈笑道:“小子,你完蛋了,我有救兵在此,洪轩兄弟快来帮我!乖乖不得了,我孙儿要取老哥性命也。”
    洪轩心头猛地一震,手中微缓,孔令峰急急脱身,严阵以待不敢再有丝毫造次。
    洪轩哈哈一笑说道:“今日就暂饶你狗命,我把兄弟在此,心中欢喜,就不与你计较了。”向灰影道:“西门兄莫急,兄弟来助你了。”见追赶之人奔进前来,双环一齐贯力而出迎面击了过去。
    那人口中道:“雕虫小技,简直儿戏。”脚下一缓,举手间已接住,一用力将两环又拉成直棒,随手丢了回来。
    洪轩见那短棒来势猛了数倍,大惊之下一个倒翻险险躲过,叮当声响,两根短棒去势不改,从墙根下一人发髻擦过,钉入墙中直没至柄。墙根下那人半天回过神来,吓得险些尿裤子,只感到这大堂之中杀机四伏,自己武功低微一个不小心就枉送了性命,还是早早离开微妙,什么神剑、什么江湖正义也全顾不得了,撒开丫子逃也似地向七星庄外奔去。
    堂中,灰影大叫一声“没天啦”,从肖剑聪与燕氏兄弟三人中穿过。三人本自扑击,却呼地向后连退,额头上各鼓起一个红包,却是被灰影随手指弹的。
    肖剑聪气得大骂,燕氏兄弟却惊道:“是‘百面星神’西门冲。”
    灰影嘿嘿笑道:“又被你们两小王八蛋认出来了。”正是西门冲。
    后面追赶的人呼地窜上半空喊道:“拿命来。”一拳虚空击出。西门冲忙向前一扑就地滚开,身后轰地一声炸了开来,石屑四下飞射,花岗岩地面出现径尺大坑。
    情玉见状惊道:“风雷斩,影射拳第四层虚空境。”
    那人一拳打出,闻听情玉喊出自己拳法却似被雷击中,轰隆一声双脚重重落回地上,踩得地面塌陷石板粉碎,转过身来眼光如两道冷电刺向情玉,慢慢地冷笑起来,说道:“贼贱人,好长的狗命,百丈高崖竟也摔不死你,啍,看来老天是非要让你的脏血染在我的手上不可了。也好,今日就成全了天意吧。闲杂人等统统给我退后!”
    众人这时才看清他的真面目,不少人都认得,将墙贴得更紧了,此人正是神功大成,大闹武林多日的天山派首徒孟太华。
    西门冲靠近门边站定笑道:“小娃娃还是没威信,这么大的声音别人还是听不见。”
    孟太华一声冷哼,未见脚动身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困龙”阵中,右手一挥间夺下了八柄长剑,同时点向智善膻中大穴。智善眼睁睁地看他点来却躲不开,大惊之中又感奇怪,点到之力并非一点,乃是一面柔和却极强劲的气盾。他运起七十年来所修的少林内家功夫相抗全然无效,身体被气盾直接弹出阵外。此时的孟太华仍是不愿得罪天下武林人士,尤其是这种大门派的超级大佬,但借此立威却不可少。
    待得智善被弹飞,孟太华双臂一振全身赤流激荡,长袍鼓动间八人被气流冲激,长剑齐插在八人脖颈处的地面上贴及肌肤,八人惊绝。
    身形微晃之间,孟太华已到别天、智勇二人中间,左右各出一掌,将智勇震退七尺背贴大柱,别天手中双轮粉碎,身体滑出丈外,旋转的飞刃皆被孟太华接在手中轻轻一握,咔嚓一声成为碎片银雨般飞射四散,从贴墙站立的众人耳边擦过,没入墙中。
    只一个呼吸的时间,孟太华便全面清场,不论武功高下皆被震退。堂中诸人尽皆变色,这般惊世骇俗的武功,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似已不足。
    孟太华如天将下凡,威风凛凛地立于堂中,一双虎目寒光闪烁环顾众人,沉声道:“情玉恶贼害死我小师妹,今日我要杀他有谁要阻拦便站出来。”堂中一片寂静,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赤风等八人并未受伤,早已站起身持剑在手,听孟太华要杀情玉先是震惊无语,突然齐声喊道:“保护少主誓死方休。”仗剑护住情玉。
    越青纹道:“你还没想出好办法解我父母之仇,不能死。”
    韩雪、潘颖然道:“你要死也该我们动手,别人无权杀你。”与八人齐肩而站。
    姚玉玲道:“我很讨厌情玉,但得帮我师妹。”抽出剑来。
    晏安双眼喷火却不搭话。
    小欣对红鼠绿兔道:“有人扬言要杀情玉哥哥,你们作何打算?”
    红鼠道:“大哥的孙儿也就是我们的孙儿岂容得人杀。”
    绿兔道:“我们两个还要打头阵呢。”站到众人前面嘿嘿哈哈地拉开了架式。
    智善略作沉思,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本是方外之人,不应理会江湖之事,但神剑出世接连杀人,祸害生灵,出家人以苍生为念不得不管。情玉施主与本案牵连甚大,查实之后若他是凶手,自当由江湖中人公审处决。若不是更不能让他有所闪失,以免引起风云一体与武林中人的恩仇。因此,老衲今日非得保其周全,孟施主方才手下留情,老衲在此先谢过了。”
    智勇、孔令峰、肖剑聪、乾琼等人听智善这般说法,均感此事自己既然参与进来已难脱身,便也站在情玉一边,同仇敌忾。
    只这孟太华一出现,刚才喊打喊杀的局势顿时扭转,正道主力已统一战线站在了情玉一边,神剑屠虐疑云也只能暂且放到一边了。
    燕功权对洪轩道:“右使,这人武功太高不好应付,不若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坐收渔利可好?”
    别天道:“燕弟说的是,我们不必理会他们。”
    洪轩却道:“此人厉害,那帮所谓的正派众人未必能够应付得来,我们现下若不出手,必成养虎为患之举,此人敌我不明,后患无穷。”
    西门冲道:“没错没错确应如此。”他被孟太华数次追赶,若非身法怪异早已没命,此时正要借众人之手将其一举斩杀。
    洪轩向孟太华朗声道:“教主有令,要将情玉小贼擒回总坛,我等可不敢让他先死,只好得罪阁下了。”
    五人上前将孟太华围住,寒媚、冷霄、雪凌三人也自后跟上。
    贴墙诸人见这么多高手都要对付孟太华,想来他武功再高也非被分尸不可,便纷纷离墙而出高喊着要与孟太华力拼到底。地上躺倒的五六十人这才被朋友、同门拉起,苦于孟太华点穴功夫高深,五六十人的穴道竟无人可解,只好将他们搬在一边靠墙排好,众人越聚越近圈子慢慢缩小。
    孟太华未曾想自己一句话竟然成为武林公敌,着实有些悔恨,但他生性狂傲,自神功大成已不把天下武林人士放在眼中,众人的群起而攻更是激发起他万丈斗志,正要借着此次大战大杀四方,树立起人人敬畏的无上威严。于是仰天哈哈大笑,声音在大堂回旋激荡,震得屋顶瓦片哗哗作响,碎成瓦粒雨点般向檐下滚落。
    堂中几百人听得心胆具震,捂住双耳发疯般狂叫大嚎,蹲在地上几欲昏厥。别天、孔令峰等人也听得心神不宁,强自运功抵挡。西门冲在众人中内功最为深厚,可他只求自保并不做声。其次,智善在众人中可说内功纯厚,欲用狮子吼功相抗却又大感不如,心道:“再如此,这许多人非被震死不可。”气运丹田猛呵一声道:“呔,施主当真要这帮人的性命莫?”
    孟太华止住笑声,说道:“我与情玉小贼本是私人恩怨,你们却要插手,令我好不气恼,本要将尔等是非不分之人尽皆斩杀尽,但我天山是正派名门,我乃奉师命下山前往中原向各大门派递送请帖交友而来,倒也不想与各位为难,放过你们也无不可,只是几位前辈若还要维护这小贼,我孟太华却也不怕,这就动手吧。”
    这几位本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武功极高之人,平时与人相斗绝不会找帮手拉架,哪曾想,今日要对付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晚辈却要众人联手,真是丢脸。但人人心中明了,若与他单打独斗是绝无胜算的,权宜之计只有群起而攻了,想来以后传出去也绝不会有人耻笑他们。
    西门冲道:“还等什么?大家一起动手。”十三条身形齐出,掌剑相应向孟太华凌空击下。
    孟太华大喝一声:“来的正好。”将子非剑插在地上,双脚生根严阵以待。
    十三条身形从十三个方位攻入,虽在瞬间却已分出武功的优劣。智善与洪轩的两掌最先攻到,与孟太华双掌相撞;智勇、别天紧随其后;红鼠、绿兔、燕氏兄弟慢得一分;西门冲心中有鬼冲地最早却在八人后赶到;孔剑峰、情玉、肖剑聪、乾琼使的是长剑、竹仗,插不上手落在后面;其余人等被震得昏昏沉沉,保住心神已是难得,更是无力参与围攻了。
    九人九掌虽分了先后却又几乎是同时攻到,印在孟太华周身九大要穴上。哪知孟太华身体却如棉团柔软异常,掌力打入全无着落,好不奇怪,正惊异间忽感一股赤流似熔岩般从他身体深处喷薄而出,九股掌力瞬间被反弹回来,轰的一声闷响,九人齐被弹出,内力越沉弹得越远。孟太华脚下花岗岩地面碎成粉末,脚面深陷,手臂一动间子非剑出鞘,一道寒光在空中划成半弧,孔令峰的长剑,乾琼的乾坤笔齐手而断,肖剑聪的绿竹仗被击飞,子非剑与玉指清风剑擦脊而过,溅出一串火花。情玉震的右手被震得颤抖不已,若非他应变及时剑身斜走,玉指清风早已脱手。
    四人齐向后跃开,子非剑又插回鞘中。
    孟太华本来只想杀了情玉,却见这么多高手前来阻挡心念一转,反正情玉总是要被自己杀掉,今日不妨先将这众多高手打败,立下一个大大的威望,待众人都服了再杀情玉也不迟。方才的九掌,他已试出九人内力,知道便是再来十个二十个这样的高手也全然伤不了自己分毫。他的内力乃是天授,深不见底,若要杀这般人简直如宰鸡屠狗一般,但他也不愿就此结下众多仇家,给天山派带来麻烦。因此,要将众人内力耗尽,让他们折服,于是一窜而出先攻向西门冲。西门冲对他怕得要死,一闪身逃在一边。
    以孟太华超凡的内功和神鬼般的速度,别说是这十三人,就是三十人也可说是单打独斗,他要攻哪个人,只是一闪之间便到,旁人根本无从相助。
    孟太华并不穷追,折身又攻向智善,一掌打到并不用力,反弹之下又攻到别天近前,一时间身影窜动处处不是、处处皆是。他的快到了人与人之间没有距离的地步,要攻谁便攻谁,一念以及神行俱到。十三人根本无从联手,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孟太华,十三人好似不是与一人作战,而是与十三人作战。孟太华快攻之下体内真气受到牵引,躁动不安充盈欲裂,身上发出阵阵赤流,他攻到哪里便如一个大火球飞到哪里,炙烤得诸人口干舌燥皮面欲焦,大堂内热量聚集迅速升温。
    此时,被笑声震得昏沉的众人慢慢清醒过来,见到孟太华的攻势齐都呆滞,忽然有人颤声道:“他不是人,他是魔鬼是魔鬼,他使的是妖法是邪术。”
    狂涛道:“妖魔怕正义,妖邪是永远胜不了正义的。”
    小欣道:“对,邪不压正风云必胜,姓孟的定然要败。”
    便有人跟着喊道:“邪不胜正、邪不胜正,妖邪必败、妖邪必败……”慢慢地众人都异口同声呼喊起来,手中的兵刃或是高举、或是敲击、或是撞击地面,一片助威之声响彻七星庄,直冲云霄。
    众人的助威并未使局面有任何改变,却让十三人大感丢脸,激起了死拼之心。西门冲已不再逃避全面应战,孔令峰最先喊道:“事已至此,若再不胜,我们还有何面目活着,与他拼了。”
    其余人都明白他所说的“拼了”,就是以内力相拼,要拼到力尽而亡。西门冲的油滑之气尽去,英威形象上脸,道一声“好”,身法奇怪最先摆脱孟太华的纠缠,忽又猛扑回去,双掌推向孟太华。三掌一相交,智善紧跟着双掌跟进与他右掌相接,其余各人便将双掌按在了二人背上,左六右七排成直线将孟太华夹在中间。双方到了全力比拼内力的阶段。
    孟太华内力淳厚自是不怕,正要藉此将诸人内力尽皆耗去,忽又想到,这些人已报死志必然斗到力竭而亡,自己到时还是等于杀了他们结下了众多仇家。但要他就此罢手认输却万万不能,一时间犹豫不决。十三人却内力越催越急及凑,头顶上蒸腾出股股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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