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师馆。
    珠世房间。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幽暗的房间中。
    根茎被血液包裹的青色彼岸花微微颤动着花瓣。
    “…珠世小姐……”愈史郎的手放在背后,他紧张的握着藏在袖口里的信封。
    面色紧张,嘴角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抽动。
    “愈史郎…你没事吧?”珠世见山本愈史郎有些不对劲的模样,她担心的站起身子,说着就要朝对方走去:
    “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吗?”
    愈史郎见状,紧张的他立马后退了半步,整个人贴在了门板上, 有些慌乱的撇过头去:
    “没,我没事,珠世小姐。”
    他微微合拢双目,紧紧闭上了眼睛。
    脑内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剩余的空间让他思考。
    愈史郎清楚,自己现在得做出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 或许会让自己后悔终生。
    “这样啊…”
    珠世看着愈史郎的模样,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她默默收回了伸在半空的手。
    “很为难的话,不说也没事的。”
    珠世觉得自己似乎想错了什么,她连忙试图补救着。
    “呼……”愈史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决定。
    握着信封的手微微松开,他低着头。
    哒哒哒!
    快步走上前,站在了珠世的面前。
    从身后,拿出了那张被攥的有着发皱的信封。
    在珠世疑惑的表情中,缓缓放在了她的手中。
    愈史郎的语气郑重,脸色有些低沉:
    “请…一定要看。”
    “就这样。”
    说完,不等珠世给出反应,他立马脸色慌乱的跑到门口,拉开门快速的落荒而逃。
    “诶…”珠世看着重新闭合起来的门,以及已经离开的愈史郎,疑惑的歪了歪头。
    她低下头,重新坐回了窗边, 看着信封上的字迹。
    “…山本书…这是…”
    就在珠世要打开信封进行阅读的时候。
    咣!
    房间的门突然再次被打开。
    珠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站在门口的, 赫然是气喘吁吁, 满脸通红的愈史郎。
    他眼神飘忽, 挠着后脑勺又走进了房间,关上了身后的门,嘴里怯怯的解释着:
    “果然…我想来想去…还是在这等您看完吧。”
    “这种东西…果然是当面得到答复比较好…”
    说着,愈史郎小心翼翼的看了珠世一眼,轻声问着:
    “珠世小姐…还没打开信封吧?”
    珠世虽然很奇怪愈史郎的异常表现,但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嗯,还没看。”
    愈史郎点了点头,伸手示意珠世打开信封,他不再说话。
    在有些奇怪的气氛里,珠世疑惑的坐在窗前,借着月光打开了信封。
    好厚…
    珠世摸着信封的厚度,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沙沙……
    缓缓从信封中拿出第一张信纸。
    录入眼帘的第一句话:
    ‘珠世小姐’
    ‘喜欢…’
    珠世的表情,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但好歹是活了几百年的鬼了,她仅仅一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悄悄瞄了眼一旁低着头的愈史郎,她按耐住情绪,慢慢看了下去。
    ……
    沙…
    一张信纸被阅读完毕,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沙…又一张。
    沙…第三张。
    随着桌子上信纸的堆叠,愈史郎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慌乱了起来。
    ……
    ……
    医师馆外。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
    一群人聚在医师馆的后门,正悄咪咪的做着些鬼鬼祟祟的事情。
    “…奇怪,怎么听不见声音?”我妻善存紧紧贴在门板上,仔细的偷听着声音。
    他的听觉一向十分优秀,但此刻好像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一样。
    ——什么都听不见。
    “走吧,我妻。”风间成弥站在一旁,他有些无奈的抱着手臂,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这样挺不好的。”
    慈一郎同意的点了点头:“没错没错,善存,我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哈……啊,我先走了。”
    水无月白打了个哈欠,他摆了摆手,说着就要离开这里:“明天还要继续训练呢。”
    “嗯!今晚的月亮也很美啊!”
    炼狱仁寿郎抬头看着月亮,他的听力不怎么好,所以没怎么注意到善存的真实意图:
    “如果没有鬼,夜晚似乎并不讨人厌呢!”
    仁寿郎的怀里抱着一把日轮刀,刀镡部分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一般,是特殊的形状。
    刀鞘上面,刻着“竹原”“炼狱”的字样。
    砚慈间不在这里,他似乎早早的就回去休息了。
    我妻善存仔细倾听着,他微微皱着眉头。
    “你们要走就走吧,在没听到结果之前,我反正是不会走的。”
    我妻善存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朝着身后的柱们甩了甩手:“对了,记得回去的时候给我留个门。”
    他突然惊呼:
    “喔!听见了听见了!”
    就在我妻善存忘我的偷听时,他丝毫没有注意,身旁的柱们全部都收声不再说话。
    并且用着怜悯的眼神看向不断扭动的我妻善存的背影。
    因为——
    尚泉奈正站在街道的对面,默默的望着这里。
    他看着围在一起,给我妻善存的位置让出一条道路的柱们,疑惑的走了过来。
    尚泉奈刚才去看了眼岩胜的情况,发现对方还没苏醒后,就去顺便帮产屋敷辅世他们把岩胜的妻子和孩子们接了回来。
    交给了产屋敷辅世进行安顿。
    哒。
    他站在了我妻善存身后,看着对方微微皱着眉头的侧脸,突然出声:
    “在做什么呢?”
    “啧,别说话,正到重要的地方呢!”
    我妻善存咂了咂嘴,他急忙朝身后甩了甩手,示意尚泉奈不要讲话。
    ——等等。
    但下一刻,他灵敏的耳朵就分辨出了尚泉奈的音色。
    整个人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身体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我妻善存缓缓回过头,脸庞颤抖,冷汗狂流,瞳孔里写满了慌张。
    啪嗒。
    尚泉奈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挺有精力的,明天别人训练前,你先绕着狭雾山跑三圈。”
    “不要啊——!!”
    我妻善存凄惨的尖叫声日常响彻云霄。
    ……
    ……
    在驱散开柱们,让他们回去休息后,尚泉奈无奈的叉着腰,站在深夜的街道上叹了口气。
    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洁白的月光洒落在砖地上,屋檐下反射月光的风铃正缓缓作响。
    尚泉奈抬首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心灵慢慢沉静,偶尔回想了一下还有数百年才能见到的熟悉的未来。
    霓虹的战国,真的让人心生疲惫。
    就在尚泉奈也要转身朝狭雾山走去时。
    咯吱…
    医师馆的门被推开了,有些老旧的木门发出着腐朽的挤压声。
    哒哒,随着木屐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一身紫色和服的珠世从医师馆里走了出来。
    她的眼神里含带着淡淡的忧愁,缓缓靠在了医师馆外的墙壁上,一眼便与站在街道中央的尚泉奈对上了视线。
    “上泉大人。”她说。
    似乎是情绪已经浓郁到了极点,珠世显得有些开门见山:
    “…这个世界…是有转世的,对吗?”珠世抬眸看向尚泉奈,她似乎表情中永远都有一些悲伤。
    在有些潮湿的空气里,珠世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眸里仿佛闪烁着一些光芒。
    尚泉奈有些意外的转过头,疑惑的皱了皱眉:
    “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珠世抿了抿嘴,她轻声解释着:
    “请容许我冒昧…”
    “之前,听宇多夫人说到过。”
    “您,似乎能看见别人的灵魂…也说过类似转世的话语…”
    说到这里,珠世的眼神里似乎带有了一些希望,她认真的看向尚泉奈:
    “是…真的吗?”
    “灵魂会转世,这种事情。”
    虽说听起来像解释,但仔细一想,珠世其实隐晦的避开了直接解释自己真正的原因。
    尚泉奈沉默的看着珠世,他注视了许久,直到珠世有些失望的收回眼神。
    才慢慢点了点头,回复着:
    “…存在的。”
    “灵魂和转世,都存在的。”
    珠世一愣,手握拳抱在胸前,有些惊喜的看向尚泉奈。
    尚泉奈语气低沉,继续说着:
    “人死后,白色或者蓝色的灵魂会升上天空,拥有家人存世的灵魂会长达数年的伴随在家人身边。”
    他垂着眸子,说着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
    他可没看见灶门茂的灵魂出现过哪怕一天。
    所以,尚泉奈其实一直都有些顾虑。
    茂会不会出了一些问题。
    这样的想法时常就会在脑海内回荡。
    他继续说着:
    “陪伴在家人身边的灵魂,偶尔会被常人看见…所以民间才有了投胎转世的传闻。”
    “而升上天空的灵魂们,会等待几年或者几十年几百年后的契机,去转世。”
    “这些都是真的。”尚泉奈说完,侧目看向珠世,珠世红色的灵魂在夜晚里是那么扎眼。
    珠世闻言,感激的点了点头,嘴角含笑:“谢谢…”
    “但是…”尚泉奈语气一转,他看着珠世起伏的情绪,隐隐猜到了什么:
    “鬼不一样。”
    珠世微微一愣,她与尚泉奈对视着。
    “鬼。”尚泉奈语气沉重:
    “在死后,是真的会下地狱的。”
    “如果是无惨,可能会待在阿鼻地狱里,永远都出不来。”
    珠世听完尚泉奈说的内容后,反而缓缓松了口气,她用着劝慰的语气对尚泉奈说着:
    “我明白了,这点我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了。”
    天空逐渐阴沉,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漆黑如墨的乌云笼罩在狭雾山上空,如同有一只大笔在其中翻涌一般,气氛变得压抑下来。
    空气中的潮湿感,也越来越浓郁。
    尚泉奈注视着她好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做了告别:
    “注意休息,我先离开了。”
    “嗯。”珠世缓缓点着头,动作十分优雅:“您也一样。”
    在缓缓注视着尚泉奈离开后,珠世也慢慢转过身,走进医师馆,关上了门。
    哗——
    下一刻,倾盆大雨从天空中洒落,瞬间浸湿了砖石的街道。
    雨夜里,风铃微微晃动。
    寒冷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只有愈史郎独自一人,他站在医师馆一侧巷子的屋檐下,仰头看着雨夜的天空。
    脸上充满了纠结又坦然的表情。
    落在地上的雨水溅起水花,打湿了他的木屐。
    “唉……”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珠世小姐。”愈史郎垂下头,心中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出所料的,珠世小姐拒绝了他的爱意。
    回忆里。
    “抱歉,愈史郎。”珠世缓缓放下手里厚厚的信封,她的语气中含带着歉意:
    “信…我都看过了,写的很认真。”
    “感谢你对…我的感情。”
    恍惚中,愈史郎只记得自己的瞳孔在剧烈颤抖。
    “但是,抱歉…我现在只想…完成杀死无惨的心愿。”
    珠世沉稳又梦幻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变得十分遥远。
    “更何况…现在的我,还放不下曾经的家人…”
    “我…还是吃过人的鬼…”
    “…所以,很抱歉,愈史郎先生。”
    “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记忆中的珠世小姐从未笑的那么凄惨过,一时间愈史郎甚至认为是自己让珠世那么伤心,心中倍感自责。
    就当他想要尽可能的说些什么的时候。
    珠世却抿了抿嘴,给愈史郎留下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恍惚的回忆里,珠世这样对着愈史郎说着:
    “但是…如果…有来世的话。”
    “如果,我在地狱里洗净了我的罪恶。”
    “到那个时候…”
    “或许…”
    后面的记忆已经变得更加恍惚起来,愈史郎只记得自己郑重的点头宣誓着,大声的承诺着。
    “我一定会等到那个时候的!请放心!珠世小姐!”
    “绝对!会接您回来的!”
    “我以…山本愈史郎的名字发誓!”
    ……
    雨夜中,愈史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站在了磅礴的大雨里。
    病人们早就有了新的开拓病房安置,所以街道上已经没了重伤的武士。
    他抬头看向天空,又转头眼神深沉的看向被乌云笼罩缠绕的狭雾山。
    “…该如何…撑到那个时候呢…”
    雨夜里浸湿了医师袍的男人,幽幽的自言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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