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东厂
    云霓刚刚从府医处回到自己房间,就敏锐地闻见房间里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
    她立刻警惕地反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绣春刀。
    身边的侍婢刀星也发觉了不对劲:“卫长,房间里有人!”
    云霓冷冷地道:“去看看,人就在床上!”
    刀星拔出自己的刀,小心地往前走过去,到了床边,果然看见到处是斑驳血迹。
    她屏住呼吸,手腕一转,一刀劈散了床帐,露出了里面的情景。
    下一刻,刀星瞬间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啊——!!”
    刀星和剑雨都是陪伴她出生入死多年的,见惯了腥风血雨,能让刀星这样失态,一定是床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云霓立刻几步过去,一看那床笫上,顿时脸色惨白——
    床上躺着一具尸体,如果那还算尸体的话。
    满床破碎的尸块,惟独那尸体带着恐惧痛苦的脸还勉强算完整——那是属于剑雨的脸!
    “明、兰、若!!”
    云霓瞬间就猩红了眼,满是无边的恨意与痛苦。
    剑雨跟她情同姐妹,更是她得力的心腹!
    明兰若怎么能又怎么敢就这么残忍地杀了剑雨,还将她的尸体送到她床上挑衅!
    刀星一把抱住云霓,颤声安慰:“卫长,卫长,您一定要冷静,她就是在向您宣战和挑衅您啊!”
    剑雨闭了闭眼,咬牙道:“去,把卢伟等人给我叫来!”
    刀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卫长,您这是要干什么!”
    “去,我有分寸!”云霓冷酷地下令。
    ……
    这头,明兰若的马车在秦玉沉的护送下一路往东厂而去。
    秦玉沉策马走在明兰若马车边,忽然开口:“悼王妃,您如何驯服了那些熊?”
    他让人查看了锦衣第十三卫的小队之人的尸体,皆血肉模糊,尸体上虽然有刀剑伤,但大部分致命伤口都像是兽咬。
    明兰若身边的那些护卫只得七八人,虽然各个都是一流高手,但能在疯狂凶兽之间斩杀锦衣卫的人,自己毫发无损,也不符合常理。
    明兰若一边摩挲着小希软绒的小脑瓜,一边轻描淡写地道:“苗人深居山中,时常遇到虎熊,大巫师们自有一套驯服和避免野兽啃咬的法子,秦指挥使身居南蛮,没有听过吗?”
    秦玉沉微微蹙眉,这解释话确实无懈可击
    但他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可他也知道此刻不是琢磨这件事的时候。
    “云霓那边……”他迟疑了一下。
    明兰若挑眉:“秦卫长是心软了吗?你们毕竟一起长大,还并肩作战过多年,也可以理解。”
    尤其是云霓还怀过他的孩子。
    秦玉沉摇摇头:“不,下官是担心接下来的行动不会那么顺利,恐怕有危险,您可要暂避?”
    千岁爷一闭关,他在东厂这些日子里,处处被掣肘,政令不达,皆是云霓给他不跟她合作的“教训”,可见云霓在东厂的势力不小。
    明兰若眸光流转,如天上星辰:“既想要剪除敌人党羽,险是肯定要冒的,您应该比我懂。”
    秦玉沉看着那张清艳逼人的脸,只觉得不敢逼视,只转开眼:“是。”
    半路上,明兰若就让陈宁带着小希回了悼王府。
    一行人不多时就到了东厂,秦玉沉让人将之前为剑雨在外围警戒的那队锦衣卫缴械押走。
    随后,他又命手下人将云霓领导的锦衣第十三卫的住所团团围住。
    这样几乎形同“内讧”的情景,引得东厂里人人侧目和不安。
    明兰若和秦玉沉一行人直接往云霓的房间而去,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将云霓缉拿下狱。
    可走到一半,他们就在廊桥上看见一道素白劲装的人影负手而立。
    不是云霓,又是哪个。
    明兰若和秦玉沉领着一众锦衣卫顿住了脚步。
    “云卫长,怎么,病好了?”明兰若微笑着开口。
    云霓转过身,冰冷地看着她,眼底都是厌恨:“明兰若,你还是一如从前那样狠毒!”
    明兰若自然知道她说的从前是她们的前世,不过她可没兴趣让对方知道自己也是重生这件事。
    她淡淡地道:“云霓,你最好束手就擒,你手下第十三卫的人都已经被缴了械,负隅顽抗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云霓轻蔑地嗤笑一声:“就凭你?”
    她看向秦玉沉:“秦玉沉,你当真要帮这个无耻的贱人,背叛锦衣卫和东厂?”
    秦玉沉蹙眉,沉声道:“云霓,明明是你私调第十三卫人马,围杀为督主治病的悼王妃,这才是以下犯上的背叛,甚至谋逆!”
    锦衣卫和东厂代表着皇权授命,所有的人马调动,都必须经过东厂掌印提督大太监的允许!
    无督主令,将锦衣卫私用,就是谋逆!
    “是吗?”云霓爽惬清秀的眉宇里一片森冷——
    “呵呵,我看是你秦指挥使被明兰若这贱人勾引了,神志不清了!”
    秦玉沉和明兰若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警惕。
    云霓这话不对劲!
    果然,她忽然举起手中令牌,用内力传音大喝:“传督主令,南镇抚司指挥使秦玉沉勾结悼王妃,以为督主治病之由,挟持督主,犯上谋逆!”
    云霓手里的那代表着苍乔身份的东厂掌印提督大太监令牌,让秦玉沉脸色大变:“糟了!”
    下一刻,周围忽然涌出无数拿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和提剑持弓弩的东厂番役,将秦玉沉和明兰若带着的人团团围住!
    “云霓,你疯了吗,敢窃用督主令,这是诛三族之罪!”秦玉沉厉声呵斥。
    云霓冷漠地笑了:“秦指挥使,我看是你疯了,你以为千岁爷生病,就能趁机勾结明兰若这贱人,意图谋害千岁爷,好掌控东厂和锦衣卫吗!”
    秦玉沉这蠢货,以为她在京城东厂这十几年是白混的吗?真以为她手里只有锦衣第十三卫可用?!
    明兰若看着云霓,淡淡地道:“你倒是厉害,这么些大帽子扣下来,就能名正言顺地诛杀我们。”
    这是云霓狗急跳墙,打算上演一出杀了他们,然后挟持苍乔的戏码?
    云霓眯起眼,明兰若倒是猜对了。
    千岁爷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她如果不能趁此时控制他,后果不堪设想。
    “明兰若,你以为半路让你那小贱种躲回悼王府就平安无事了?放心,我会叫你们母子在地狱团聚!”
    云霓清朗的眉目此刻满是狰狞得意的笑意。
    明兰若面容冷了下来:“你派人去了悼王府?”
    云霓大笑了起来,满是恨意:“这就是你敢杀害剑雨的代价,我也会把那个小畜生砍成肉块送给你!”
    明兰若明眸里闪过寒意:“以前我和小希几次遇险,怕都有你的手笔吧?”
    看着明兰若终于失去了镇定的表情,云霓压抑许久的恨意和得意都终于爆发了出来——
    她歪着头:“对,让我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哦,第一次,是太子妃,也就是你二妹派人拐卖和当街诛杀你儿子,是我让人将那人贩子和杀手送到她面前!”
    “第二次,在汤泉山,太子突然要杀你,因为是我告诉他,你窝藏了秦王!”
    “第三次,明国公夫人要杀你,是我帮她联系了皇后陛下的人,等她派出的杀手出发,一个时辰后,才告诉了督主!”
    “第四次,周家打算在明春湖上要你的狗命,是我按住了东厂的人,让周家顺利将杀手放进了明春湖!”
    秦玉沉听得都忍不住脸色大变:“云霓,你竟敢一次次地——!”
    云霓狞笑着打断他,怨毒地盯着明兰若:“可是,你怎么就不死啊,你为什么不死,你该死!”
    就是她太谨慎和心慈手软,这才让明兰若和小贱种逃脱,这才害死她的剑雨!!
    明兰若面无表情地看着云霓,果然,她几次面临生死危机,都有这个女人的手笔!
    “没关系,这一次,本卫长一定会为了守护督主,彻底将你碎尸万段!”
    云霓近乎狰狞地笑了,她高举令牌厉声道大喊——
    “来人,诛杀叛将秦玉沉和他的姘头奸妇明兰若,解救督主!”
    一声令下,困住秦玉沉和明兰若的一众锦衣卫立刻暴呵着,刀剑齐举朝着他们杀了过去。
    原本曾经并肩作战的锦衣十三卫和一众东厂番役瞬间自相残杀了起来!
    秦玉沉第一时间抽刀挡在明兰若面前,挑开杀过来的云霓亲卫,怒喝:“来人,护住悼王妃,撤出东厂!”
    对方手握督主令,占据了上风,蛊惑住了锦衣十三卫和东厂里大多数人,将他们视为叛贼,只有逃出东厂,才有机会翻盘!
    “做梦,今天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云霓阴狠一笑,提着绣春刀朝着明兰若狠狠地劈来。
    没人知道她亲眼看见督主抱着这贱人,放任长箭穿喉以身为祭,是何等痛苦!
    她是重生的天命之女,这个贱人本该乖乖受死,然后她该得到督主的爱,一生相守!
    可她的路,却一次次被这贱人阻挠着!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实现夙愿,一刀劈烂明兰若那张蛊惑人心的脸!
    但秦玉沉却猛地反手一刀迎上,挡在了她面前,“当!”一声,刀锋错处,火光四射!
    云霓踉跄了一步,恶狠狠地喊:“来人,结阵,放箭!”
    一时间,众厂卫瞬间弃了绣春刀,屈膝结阵,架上了强弩!
    明兰若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冷冷地开口:“云霓,你知道不知道,有一种话本结局叫——反派死于话多?”
    云霓蹙眉,狞笑:“我只知道你这贱人会死在我这天命之女的箭下!”
    却不想,一声尖锐的锣响,太监尖锐刺耳到划破耳膜的声音骤然响起——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东厂掌印提督在此,东厂众缇骑听令,还不速速跪下拜见督主!”
    炸裂一般的声音,带着浑厚内力几乎震得众厂卫肝胆俱裂,交手厮杀的双方,都齐齐僵在当场。
    只见不远处抄手游廊上一簇簇火焰依次燃起,有黑衣缇骑持剑护卫着一道高挑森冷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那一身象征着无上权势的纯金线绣蟒袍,头戴描金乌纱,俊美面孔一片阴鹜,浑身充满威压逼窒之感,不是九千岁、东厂督主苍乔又是谁?!
    一众锦衣卫和番役见状,立刻齐齐下跪:“参见督主!”
    整个东厂瞬间黑压压地跪了满满的人。
    苍乔阴冷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扶着和公公的手坐在了八仙椅上,懒散地道:“很好,非常好,本座这歇了几天,你们就在这里搭了擂台,唱大戏。”
    “……”众人早已习惯了苍乔高压严明的统治,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只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苍乔转动着手里的念珠,兴味地弯起猩红的唇角:“啊,怎么了,不唱戏了啊?”
    众厂卫不敢吱声,鸦雀无声,气氛压抑而森冷。
    云霓不敢置信地看着苍乔,爷怎么出来了,还一副完好无损的样子!
    “督主,您……怎么出来了,您没事吧?”秦玉沉震惊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苍乔忍不住低笑了起来,声音阴郁而尖利:“嗤,这不出来,怎么看你们唱戏呢?”
    众人噤若寒蝉,哪里敢应声。
    说着,苍乔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了云霓身上,微笑着表扬:“云霓,你这戏不错,值得赏。”
    云霓瑟缩了一下,她虽爱慕他,却也恐惧他。
    “督主,我……”她试图解释什么。
    但是苍乔已经没有耐心听她废话,只冷淡地道:“你的话够多了,拿下!”
    他一声令下,原本站在云霓身后的锦衣卫们瞬间倒戈相向,箭头争先恐后地对准了她。
    甚至有人狠狠一脚踹了她膝窝里,踹得她“砰!”地一声狼狈地跪在地上,手里的督主令牌也摔在地上。
    随后,她就被小齐子一把粗暴地揪住了发髻,逼迫着抬起头来,脖子上也架上了锋利长剑。
    一瞬间,云霓就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苍乔听完了她刚才冲着明兰若嘶喊的那些话。
    她的脸瞬间苍白如雪,颤着唇、怨毒地看着明兰若:“是你……是你故意设下陷阱,诱我说的那些话!”
    明兰若微微一笑,眸若点漆,冰冷如夜:“所以,我说了,反派死于话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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