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夜倾风后,凤宁一直站在窗口望着天际飘浮的云朵发呆,不论如何的轻纱演变,都逃不开清风吹散的命运。
    找来一个小盒子,将夜倾风馈赠的桃枝放在里面,指腹轻抚着冰凉的枝杆,不小心碰掉了一片花瓣,樱唇浅掀,叹息后合上了盖子。
    竹梅入来通禀说父亲求见,想来古代的尊卑真是可笑,连生养的父母都不例外,示意让他进来,拿着盒子转身走向了内室。
    片刻后撩帘出来,竹梅已给纳兰青宏沏好了茶水,“爹爹,你怎么还未换下朝服?”
    纳兰青宏一滞,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朝服着身,好笑的拍拍额头,言道:“人老了,记性不好。”然,实则却是他担心女儿与夜倾风。
    “瑞商降了宇硕,身为宰相,爹爹应周事繁锁,为何却见爹爹轻然一身?”落坐在软凳上,精致的绫袖拂过桌沿,素手端起茶水,温热的气氲溢了满面。
    纳兰青宏叹息道:“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却是安排了些事情,可能体恤为父年纪老迈,只事未言。”
    闻得父亲语声带异,凤宁明白他在职不在事的郁闷,可亦清楚帝王如此安排所为何意,“那爹爹就辞官罢,去游玩一下锦秀山湖也好。”
    不料,纳兰青宏却顺势接下话来,“如今我到是乐意辞官,与其游览锦秀山湖,我到是更乐意晒书弄孙。”女儿已为帝后,所生的子嗣自然会被立为储君,于这培养之责,他到是赋有极大的兴趣。
    凤宁无奈的苦笑,想着每次与紫御麒欢爱后服下的药丸,父亲注定不能就近如愿了,澈眸微转,换了话题,“爹爹,我一直想问问您,宇硕拿下瑞商,必定在诸国中掀起不小的动荡,然此次惟有典夜差人来恭贺,可是他们太沉得住气了?”
    纳兰青宏闻言,自然先是一怔,随即说:“凤儿,此乃政事,你如今虽为帝后,却也无权干涉。”
    父亲还是有所顾忌,凤宁却为此不屑一词,缓缓起身离开,看向窗外阳光洒落在芭蕉叶上的光线,柔柔的,感觉好像某人的手,“爹爹谨慎是好事,可是从早到今,您所以有担心不过都是杞人忧天,凤儿之所以开口问您,不过是不想看到陛下在凤儿面前表现得地上事他全知,天上事他知一半的得意神情。”
    倚在窗口那抹背影,是他所熟悉的,却又是让他感觉到陌生的,他的凤儿已经不是从前的凤儿,或者说她本就存在着那睿智果断的一面,只是掩藏得太好他没发现而已,这世间可怕之人莫过于先帝与如今的年青帝王,可经过那夜之后,他知道他的女儿,生来就有母仪天下的威仪,与那冷情的陛一样,绝非好惹之人,想起了泫英老叟的话,何为相生相克?何为分开,天下即会大乱?此时已是全然的释然于怀,“早些年,先帝在位时,便听闻苍泽想要吞并瑞商,这个传言一直被识作可行之举,可苍泽几十年来却未有过任何的行动,渐渐了,这个传闻也被世人所淡化,无人再提及,然典夜差人此行,实则应是多为试探,瑞商本不弱,此番让宇硕拿下,让典夜起了防犯之心,前来观望也属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苍泽至今未有动静,却是令人不解好奇。”
    过了一会儿,一直未见女儿有何反应,纳兰青宏又说:“凤儿呀,宇硕如今刚拿下瑞商,兵力虽不减却是元气大伤,你有空劝劝陛下,让他体谅民息,不宜续战。”
    在朝堂上站了那么多年,父亲除了与其他朝臣一样了解陛下是个做事只论喜好不论对错且脾性怪异嬗变之外,其他的,还真是一无所知,此次拿下瑞商,重要的不是让瑞商投降,而是姚家在宇硕的威胁,虽说他有本事轻易拿下姚家,可因着他爱看消遣的玩心,这才容忍事态冲着姚力料想立功的思绪上发展,何来的瑞商犯境?不过是他暗中让人在宇硕边境起了几次哄而已,而姚力为了自家的势力更上层楼,女儿又能登上帝后之位,自然会请命派兵出征,可他害怕梁国舅在他出征期间有所动作,如此一来,就只能让儿子替他出征,将军虽是姚焕,然那副将却是帝王硬生生派去的人,至于能不能拿下瑞商,姚家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轻轻的转过身形,碎花裙荡起小小的涟漪,饱含深意的笑言,“爹爹多虑了,陛下既为宇硕之主,自是会有分寸,到是……。”徒然的一阵晕眩,让凤宁的话咽在了喉间,连忙依靠在书案上,胸口堵闷难忍,随即俯弯身子,一番呕吐之后,却什么都未吐出来。
    “凤儿,你这是怎么了?”纳兰青宏着急的扶了上去,看着一侧有丝惊慌的竹梅说:“快去将御医叫来。”
    竹梅颌首跑了过去,纳兰青宏又朝门外一阵吼喊,“快来人,快来人。”
    片刻后,凤宁平稳的躺在床榻上,可胸中的呕吐欲丝毫未减,喝了口父亲递上来的水,喘息着说:“爹,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然,纳兰青宏内心却做着另一番推算,凤宁如此的模样,如同当年她娘怀上她时害喜的症状,胸中泛起阵阵喜悦,却又怕说出来后是一场空欢喜,只能一切等御医过来后再看。
    半个时辰后,御医来了又走了,诊脉的结果让凤宁气急,却让纳兰青宏喜上眉梢,女儿有喜了,陛下有后了,宇硕有接班人了,他能不高兴么?
    她有喜了,怀了紫御麒的孩子,记得自己曾一早言明,不想太早为人母,所以每次欢爱后她都有服用药物,可为何还是怀上了?心中恍然一滞,定然是那药物有问题,凌厉的眸光看向订床榻一侧的竹梅,沉声言道:“那药一直是你给我的,陛下动了手脚对不对?”
    竹梅只觉得脊背上掠过一阵寒风,充满惧意的神色浮上脸颊,霎时跪倒在地,“娘娘恕罪。”陛下曾吩咐过,若有一日娘娘怀疑,让她直说便是,“回娘娘话,这药确是换过了,并非阻延龙脉之物,而是一种凋理女子内息的药物。”
    徒然记起,两月癸水未至,因着前世上的生理课中有言明,不同的环境,气候与心情都是会对癸水造成影响,这两月事情太多,无暇顾及,这才忽视,然他,又算计了自己一次,凤宁真是越想越郁闷。
    正在此时,送御医出去的管家仓皇而至,慌张的神色仿佛遇到了天大的事情,结巴的言语:“相爷,陛——陛——陛下——来了。”
    纳兰青宏倏然看向门外,却没有陛下的身影,“人呢,在哪儿?”
    “正——路过——花园——。”
    纳兰青宏欲大步离去,身侧却骤然闪过一阵凉风,诧愕的回眸一看,床榻上那里还有女儿的影子,心仿佛被惊吓得窒息了,他没料到女儿有此傲人之能,让管家扶住快速踏过门槛的身子又在忖虑,刚才没见到女儿因着有孕脸露喜色,从竹梅那里闻及药物一词,虽不明详细,但方才闪过的影子,决对不会是向陛下报告好消息而去,他得赶紧找到女儿,不然依她的性子,定然做出要他老命的事情。
    看着满园的桃花,想起了先前隐卫向他通报夜倾风折了一枝送给凤宁儿事情,紫御麒便恨不能将这满园的桃花都给毁了,看来真是不能让她在宫外待得太久,如今他亲自前来,就是要给她施加压力,连同那个‘忠心’的纳兰青宏一起,逼她回宫。
    边走边想的紫御麒刚转过一株桃花树下,就看到那纤弱的身姿翩然若飞的向自己跑来,微携笑想着,原来他的宁儿与他一样,分隔一小会儿,都会思之欲狂,恨不能时时刻刻都不分开,不禁加紧了步子,可当宁儿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时,‘呃——?’紫御麒神色一滞,宁儿——好像来者不善,在他还未弄清楚状况之时,就见到宁儿气势汹涌的朝他推出一掌。
    紫御麒斜身撇开,周围泛起的花雨阵阵,足以见得宁儿这掌功力不小,瞧着她突然回身又是一掌推出,直击得周围的桃树上的花瓣层层扬落,漫天飞舞,“紫御麒,你又算计我?今日若不给我个交待,我纳兰凤宁岂容你一而再的欺负?”
    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紫御麒一个旋身而上,轻然的立在枝头上,银灰色的袍子掀着绝傲且阴沉的弧痕,青丝拂过胸前,妖孽的脸上,是淡淡的却令人胆怯笑意,眉宇轻挑,语色揶揄,“宁儿可是要谋杀亲夫?”
    澈幽的玉眸滑过不悦,摇身又是一掌击了过去,看着宁儿冷情的神色,紫御麒不禁在想自己那里又开罪了她?
    纳兰青宏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皆仙姿卓傲的两人,在桃花林中的花海里追逐,女子一脸的冷漠与不甘,男子则是一惯的慵然与危险,然男子脸上宠溺的笑意稍稍令他心安,至少知道女儿不会有难,徒然觉得想得太远了,立即跪在地上,提着心扯开了嗓门喊着,“别打了,别打了,陛下,快让娘娘停下来,娘娘有喜了,这样会动了胎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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