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关城之后,道路就变得无比的通畅起来,虽然使团队伍的人数不少,可携带的辎重不多,使团每到一个地方,就有人提前安置好一切,这些事情无需许一凡操心,自然有人去做。
    在抵达灵洲之前,许一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李承德的马车之上,二人时而闲聊,时而饮酒作乐,下下棋,打打牌,作作画,日子过的也算悠闲。
    在冬至那天,队伍在一处驿馆休整,下车之后,许一凡要来了不少食材,亲自和面剁馅儿,包了一顿饺子,还做了汤圆和烧腊,使得这支在风雪天也要赶路的队伍,在旅途当中也过了一个冬至。
    虽然是风雪天,可队伍的前行速度不慢,只过了四天时间,就抵达了灵洲城。
    灵洲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和热闹,因为接近年关,很多人都在为过年做着准备,因为西北那边正在大建设,很多去往西北的商队,都会在灵洲城这边歇息,这也给灵洲城带来了很大的利益,不说别的,单单就灵洲城的客栈,几乎天天爆满。
    当然,许一凡他们来了灵洲城,自然有驿馆客栈给他们居住,在队伍进入灵洲城的时候,灵洲刺史更是亲自来迎接,对方如此做派,自然不是冲着许一凡而来的,而是奔着小王爷李承德来的。
    灵洲刺史得知李承德要来灵洲城的时候,直接把刺史府腾了出来,让李承德入住,只是,李承德没有答应,他只是入住了一个叫沁园的大庭院。
    沁园的主人是一个叫卫子晋的豪门大户的府邸,算是灵洲城最有钱的人家之一,在得知李承德要入住沁园,卫子晋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搬离了沁园,扫榻相迎,迎接李承德的到来。
    卫子晋年龄不小了,现如今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别看他年龄不小了,可身子骨还十分的硬朗,据说此人喜爱吃肉,顿顿要有肉,无肉不欢,另外,有传言说,卫子晋老当益壮,宝刀未老,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夜御二女。
    按理说,有着这种生活恶习的人,怎么也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可当许一凡见到此人的时候,发现卫子晋并不胖,当然也不瘦,身高中等,体型中等,保养的极好,若不是那一头银发暴露了他的年纪,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
    在马车抵达沁园的时候,卫子晋带着祖孙三代人,跪倒在地,行那三拜九叩的大礼,这让旁人很是诧异,然而许一凡却并不感到意外。
    卫子晋虽然落户在灵洲,可他的祖籍却是蓟州,其祖上原先只是蓟州的一个小门小户,家底算不得殷实,不过跟越王府走得近,帮助越王府生财,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从一个小门小户逐渐做大,然后就离开了蓟州,来到灵洲扎根,而李承德选择沁园,显然不是没有一番考量的。
    卫子晋一家世代从商,其家底十分的殷实,哪怕是作为一个外来户,可在灵洲城内,卫子晋所在的卫家还是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在之前西北战局胶着,瘟疫肆虐的时候,卫家出力不少,运送了大量的物资进入康城,至于这背后有没有越王的授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面对行此大礼的卫子晋,包裹严实,走出马车的李承德,只是瞥了卫子晋一眼,就径直进入到了府邸当中,而卫子晋却没有丝毫的怨言和不满,连忙招呼人帮忙。
    沁园很大,房屋众多,安排使团的人入住,丝毫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大部队肯定不可能入住沁园,他们自会有人安排。
    在诸多房屋院落当中,李承德选择住在名叫芭蕉坞的院落当中,而慧缘一行人则被安排在静尘室的院落当中,而许一凡则毗邻住在麒麟苑的院落当中。
    对李承德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位年龄不大的小王爷,最希望的就是芭蕉了,只是,芭蕉一般生长在南方,性喜温暖,耐寒力差,在北方和西北极难看到,即便有,也异常的珍贵,可是在蓟州的越王府内,就有一个芭蕉苑的院落。
    芭蕉苑内种满了芭蕉,单单为了让这些芭蕉长期存活,每年都需要花费不菲的银两,而李承德最喜欢在下雨天,或者下雪天待在芭蕉苑内,听那雨打芭蕉之声。
    卫子晋显然对这位小王爷的脾气秉性相当的了解,在李承德到来之前,就第一时间弄出了一个芭蕉坞,由此可见,卫家的财力之雄厚。
    李承德的到来,对于灵洲官场而言,自然是一场盛事,有不少官员在李承德刚刚入住沁园,就递交了拜帖,只是,对于这些官员的拜访,李承德一个都没有见,而理由也很简单,身体抱恙,需要静养。
    对于李承德,因为知之甚少,很多人都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在被婉拒之后,这些官员也都识趣的离开了。
    入住芭蕉坞之后,李承德就坐在窗边,单手托腮,斜着脑袋,看向院中刚刚种植不久,还绿绿葱葱的芭蕉树,愣愣发呆,侍女司棋站在李承德身后,手指轻柔的帮其揉捏着太阳穴。
    像李承德这样的富贵子弟,无论走到哪儿,身边都不缺丫鬟侍女,他对身边人亲近,可也不会学那些文人仕子,事必躬亲,若什么事情都需要他自己来,那他这个小王爷当的岂不是很无趣,很辛苦。
    书桌之上,放置着几本泛黄的古籍,这是前不久,他大哥李承贤差人送来的,随着古籍而来的,还有一封书信,书信当中,李承贤并没有责问李承德为何离开蓟州,而是询问他在离开蓟州之后,该读的书籍可曾读完,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好好读书,到了京城他要检查李承德的功课。
    这封家信的到来,让李承德很是郁闷,他自从离开蓟州之后,一路上就顾着游山玩水了,那里还记得读书啊,虽然离开的时候,带了不少书籍,可这些书籍现在都在长安城的府邸当中,好不容易出来看看,看书?不存在的。
    然而,现在大哥的家书来了,李承德想不读书都不行,因为有人监督他,此刻丫鬟侍书就开口道:“公子,该读书了。”
    “嗯。”
    李承德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句,可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院内的芭蕉树上,丝毫没有去翻阅书籍的打算。
    侍书对此也见怪不怪,而是走过去,拿起书,看着李承德说道:“若公子无心翻书,奴婢读给公子听。”
    “嗯。”
    见李承德点头,侍书就翻开书籍,轻声细语的读了起来,至于李承德有没有听进去,那就尚未可知了。
    其实,李承德很聪明,尤其是在读书这方面,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很多书他翻一遍就能记住,即便此刻他慵懒的坐在那儿,看似没有去听,可侍书读的那些内容,他一字不落的全都记住了。
    李承德更多的心思,不在这些书籍之上,也不在如何给大哥回一封家书之上,而是这次长安之行上。
    此次,李承德离开蓟州,除了是想要去见好兄弟许一凡,顺便看看三哥李承政之外,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入京面圣,可李承德不想入京,因为他很清楚,他入京之后意味着什么。
    李承德不想入京,他也不想许一凡入京,或许别人不知道许一凡的真正身份,李承德却知道,当然,他也是在离开蓟州的时候才知道的。
    许一凡的身份很特殊,他一旦入京,很多陈年往事就会被重新翻开,而一旦翻开这些事,就意味着京城要迎来一场新的动荡,会死很多很多人的,而在长安毫无根基可言的许一凡,想要在长安立足,是何其的困难。
    就目前许一凡的人脉关系,他在京城的靠山不多,齐若兮算一个,徐肱算半个,至于六部当中的兵部,只能算小半个,而许一凡要面对的可是整个大炎王朝,差不多半数以上的官员和世家,他拿什么跟那些人斗?
    齐若兮跟许一凡关系甚好,长公主李钰凝虽然执掌内库,势力很大,可她不见得会为了许一凡而出手,至于说徐肱,许一凡确实救了他女儿,然而,作为一朝宰相,他不会因为家事而轻易站队的,他需要看陛下的意思。
    兵部可能会为许一凡出言,然而,兵部不是镇西军的兵部,它是整个大炎王朝的兵部,即便有人愿意为许一凡出言,那也是少数人,在这种情况下,许一凡基本上是孤立无援的存在。
    当然,许一凡也不是真的一个靠山都没有,毕竟他是不良人的提司,有这个身份在,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招惹他的,然而,敢跟不良人硬刚的人不是没有,而且还不少,如果仅凭不良人,许一凡终究还是势单力薄了些。
    李承德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护住许一凡,这不仅仅是他跟许一凡是朋友的关系,更是越王和他先生的意思,有他在,可保许一凡性命无忧,可这还远远不够。
    李承德自从知道许一凡的身份之后,他一直想不通几个问题。
    第一,不良帅肯定知道许一凡的身份,可既然他知道了,为何还要把提司腰牌给许一凡?
    要知道,不良人提司不是谁都可以担任的,成为了不良人提司,将来是可以执掌不良人的,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说,不良帅不想让许一凡的身份曝光,可既然不想曝光许一凡的身份,又为何不遗余力的栽培他,让他不断建立功勋呢?
    第二,当今陛下肯定也知道许一凡的身份,既然知道,为何在前十几年,他不管不问,什么都不做,而现在许一凡已经名声鹊起了,他依旧还是不管不问,炎武帝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对许一凡到底是什么态度,这让人琢磨不透。
    第三,他爹越王的态度也很古怪,历代越王都极少插手朝政大事,也极少为了一个人而兴师动众,可这次,在许一凡身份没有曝光之前,越王就已经开始落子了。
    在得知许一凡身份的那一刻,李承德开始怀疑一件事,那就是多年前,他跟许一凡那次在太白山的偶遇,之前,他一直以为那是偶遇,可现在看来,那并不是偶遇,而是一场精心安排,却让人看不出任何痕迹的相逢。
    李承德想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在见到许一凡之后,李承德就一直在劝说许一凡不要去京城,尽管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年,许一凡在离开安民镇的时候,李承德就知道,许一凡不可能在像个普通人一般,悠哉的过完一生,崛起于东海城,成名于西北,一个是大炎王朝钱财最多的地方,一个是兵峰最锋锐的地方,掌握了这两个地方,基本上就掌握了人和,而他的身份,又无形当中占据了地利,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天时。
    既然许一凡一定要入京,那李承德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当他收回目光,看向桌子上那封家信的时候,他又无比的郁闷和无奈。
    李承贤在家信的最后,语气很严厉的提醒李承德,不要画蛇添足,他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而许一凡的处境就会越危险,虽然李承德不明白这是为何,可他相信李承贤的话。
    想到了这些,李承德就回过神来,打断了侍书的读书声,开口问道:“安然在做什么?”
    正在给李承德按-摩的司棋,停下动作,说道:“许公子正在院中走桩练拳。”
    “《搬山拳》?”
    “是的。”
    “这拳谱很有名?”李承德好奇的问道。
    “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名气,不过,熟悉的人不多,此拳谱是从武朝流落在外的拳谱,几经易手,被魏常侍所得,算是一本上佳的拳谱。”司棋轻声道。
    “我家有拳谱吗?”
    “有,观海厅收藏了不少天下武功秘籍,修行功法,单单拳谱就不下百余种。”
    “有比《搬山拳》还好的拳谱吗?”
    “自然是有的。”
    李承德闻言,眼前一亮,转过头,看向司棋说道:“你熟读观海亭那么多的武功秘籍,默写几本下来,我好送给安然。”
    司棋闻言,摇摇头,笑着说道:“默写拳谱不难,可武夫习武,拳谱只是其次,并不是拳谱越好,就越有用,找到适合自己的自己的,更重要,《搬山拳》虽然不是最有名的拳谱,可目前对许公子而言,却是最适合他的。”
    “武道一途,不是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可以多给他几本拳谱,让他借此砥砺武道啊。”
    司棋再次摇摇头,说道:“公子说的没错,它山之石确实可以攻玉,但是,对于纯粹武夫而言,拳谱还在其次,武夫想要走好那条路,与他人切磋,如此砥砺才最有效。”
    李承德闻言,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让战无双给他喂拳啊?”
    司棋闻言,则哑然失笑道:“公子,你太过于心急了,许公子才刚刚练拳,连入门都不算,而战无双浸淫武道多年,此时就让他喂拳,还为时过早。”
    “那教拳呢?”李承德不死心的问道。
    “武夫想要登高,需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教拳只会限制他的成长,让其原本宽敞的阳关大道最后变成独木桥,公子若真的是为了许公子好,最好还是不要如此做。”
    听到司棋这么说,李承德顿时有些悻悻然,不在说什么。
    司棋看到这一幕,则抿嘴一笑道:“公子也无需担心,许公子虽然起步较晚,可他悟性极好,而且有姜前辈在其身边,肯定不会出岔子的,公子且宽心。”
    “我知道了。”
    李承德闻言,只是撇撇嘴,然后站起身,说道:“走,去看他练拳去。”
    说着话,就要朝外走去,然而,侍女侍书却挡在了李承德面前,轻声道:“公子,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还不能出去。”
    此话一出,李承德脸上的肌肉一阵的抽搐,他真的不想读书啊,太枯燥,太乏味了。
    “我就去看看,看完就回来读书。”李承德笑着说道。
    侍书却看着李承德,笑着摇摇头。
    “要不带上书,我们一边看他练拳,一边读书?”
    侍书还是坚定的摇摇头,就李承德那跳脱的性子,若是让他出了这个房门,到了许一凡那边,别说读书了,听书都不会去听一下。
    作为丫鬟,侍书本不该这样的,可是,没办法,这是世子交代的任务,她不得不执行下去。
    李承德还想在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侍书开口道:“公子,你就别为难奴婢了,只要你做完功课,想去就去,奴婢绝不拦着。”
    看到站立在面前的侍书,李承德沉默片刻,狠狠瞪了一眼侍书,然后愤愤转身,坐回窗边,从侍书手里拿过书籍,开始低头看书,那模样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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