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漆黑的夜幕犹如一顶巨大的罩子一般,将整个咸阳城都笼罩在了其中。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咸阳城之中只有少数几个地方仍点燃着缕缕灯火,而其中就包括了秦王嬴驷所在的大殿。
    借助着周围燃烧着的灯火散发出的光芒,坐在王座之后的秦王嬴驷此刻正手持墨笔笔走龙蛇,处理着白日里没有处理完的政务。
    在这一片寂静甚至都能听到笔触在竹简上书写之声的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之声。
    这一刻秦王嬴驷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只是他却没有立刻抬起头来看向来人,而是依旧旁若无人地在自己案前的竹简之上书写这篆字。
    片刻之后,等到他将手中这一卷竹简处理完毕,秦王嬴驷这才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看向了来人。
    “稷儿,如此深夜不去歇息,来父王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耳畔听到来自前方父王的询问之声,望着视野之中那张满是慈祥神情的脸庞,已然来到了秦王嬴驷身前的公子嬴稷当即躬身一礼。
    “稷儿拜见父王。”
    搁下手中的墨笔,秦王嬴驷从王座之上站起身来,几步之间便就来到了嬴稷的面前。
    伸出双手将眼前的这个儿子扶起身来,看着他脸上那一股凝重神情,秦王嬴驷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温和。
    接下来秦王嬴驷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直接拉着自己的儿子来到了自己的对面,然后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按到了坐席之上。
    转身回到自己的王座坐定之后,秦王嬴驷这才看着面前的儿子嬴稷柔声说道:“稷儿,这些年来你久在燕国苦寒之地,父王没有机会去看你。这次你好不容易有一个回来的机会,父王又是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和你好好说说话。稷儿,你不会怪父王吧?”
    “稷儿不怪父王。”
    几乎没有没有半分犹豫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之后,嬴稷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注视起了面前自己的父王。
    在周围那点点灯火的映衬之下,嬴稷又一次地感受到了那一个事实,自己的父王已然老了。
    压抑住了心中的那一份忽然而来的悲伤,嬴稷那灼灼的目光与自己父王的视线对视了许久。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等到思绪渐渐回归脑海之后,嬴稷这才无比认真地说道:“稷儿不敢怪父王,稷儿也不会怪父王,稷儿只会敬重父王。稷儿知道父王不只是稷儿的父王,更是我大秦的秦王。稷儿只求父王能够好好保重身体,这个秦国还需要父王。”
    听着对面嬴稷那十分真挚的话语,看着那张已然有几分成熟的脸庞,秦王嬴驷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同样压抑住了心中那份忽然而起的那份感动之后,秦王嬴驷用着一股无比欣慰的神情看向了对面的嬴稷。
    “好好好……”
    连连说了好几声好字之后,秦王嬴驷带着几分慨叹之声缓缓说道:“寡人的稷儿终究是长大了啊。”
    当秦王嬴驷的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和对面的嬴稷几乎同时充满默契地闭上嘴,只是就这么用目光看着对方。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在这个只有两人在的空旷大殿之中,这一对父子开始享受起了这一份难得的和谐。
    又是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渐渐从这份和谐之中醒转过来的秦王嬴驷带着一份温和的语气轻声问道:“稷儿,你还没有回答父王,今日深夜来访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对于秦王嬴驷问出的这一个问题,嬴稷却是没有立刻回答。
    在秦王嬴驷的目光注视之下,嬴稷缓缓从对面坐席之上站了起来,紧接着便看到他向着前方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
    “稷儿明日便会跟随老师离开咸阳回返燕国,今夜特地来向父王辞行。”
    面对着对面嬴稷如此正式地表明自己的来意,秦王嬴驷脸上先是经历了一阵的错愕,然后他的目光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正式。
    缓缓从王座之上站起身来,视线就这么看着面前的嬴稷,只听秦王嬴驷无比郑重地问道:“稷儿,和父王说说心里话,对于这个决定你犹豫过吗?”
    “不瞒父王,稷儿曾经犹豫过,甚至想过就此留在秦国不回燕国了。”视线直面自己的父王嬴驷,嬴稷的嘴角忽然勾起了几分弧度,“父王,若是在数年之前,面对这般的决定,嬴稷定然会选择留在秦国,留在父王的身旁。”
    说到这里的时候,嬴稷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了在蓟城之外的那处院落之中,与那道白色身影的一番畅谈。
    “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公子可知樗里子其人?”
    耳畔忽然响起两道那人曾经问过自己的问题,嬴稷嘴角的那份笑意却是变得愈发灿烂。
    如此半晌之后,嬴稷无比郑重地看着面前的父王嬴驷沉声说道:“可是一年以来的种种经历,一年以来遇到的种种人物,让稷儿明白了一个道理。”
    “就像父王不只是稷儿的父王,稷儿也不只是父王的儿子。稷儿生在嬴氏,是秦国的公子,便要肩负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责任。”
    说到这里嬴稷突然停下了话语,看向了秦王嬴驷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郑重之色,“用稷儿一个质子换取燕国的友谊,于父王有利,于秦国有利。”
    默默听完了嬴稷这一番完全是发自肺腑的话语之后,秦王嬴驷并没有再多说一些什么。
    缓缓走到儿子嬴稷的身前,秦王嬴稷将右手紧握成拳然后一下子打了出去。
    看着眼前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而脸色微变,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之色的嬴稷,秦王嬴驷的脸上笑容再也抑制不住了。
    “臭小子!”
    秦王嬴驷这句话说完,这一对父子的视线再一刻相交一处,两人的面容之上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道笑容。
    ……
    翌日清晨,当朝阳渐渐从地平线之上显露出神情之际,咸阳城的城门在一阵巨响之中缓缓开启。
    片刻之后,一驾马车缓缓驶出了咸阳城的城门,而这马车身旁则是伴随着几道缓步而行的呻吟。
    行至半路这几人缓缓停下了脚步,只听这几人之中的严君赢疾向着对面一袭白衣的姬凌轻声挽留道:“先生为何不在咸阳多停留在时日,疾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招待先生呢?”
    “姬凌如何不想和严君把酒言欢。”带着温和神情拱手一礼之后,只听姬凌轻声解释道:“只如今姬凌肩负使命,却是不能在咸阳多待了,严君多多保重。”
    当姬凌和赢疾这一番话语过后,站在姬凌身后的赢疾却是缓步走到了赢疾的面前躬身而拜。
    “叔父,此番一别不知何时何日才能相见,请叔父多多保重身体。”这一一话语说完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嬴稷话语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国事繁重,稷儿想请叔父能够多多帮帮父王。”
    “稷儿放心,此事叔父知道了。”听到嬴稷说出这一番话语,赢疾轻轻点头示意的同时,看着嬴稷的眼中更是带上了几分欣赏。
    不过就在这句话刚刚说完的时候,几人的身旁却是传来了一声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稷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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