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勒住战马,举起千里眼往前边看了看,然后下令全军休整。
    北野军就在前边,双方的距离也并没有多远。
    北野军的骑兵数量不足以震慑住怯莽军,林叶当然也不会就这样莽撞的冲上去厮杀。
    一个走一个跟,不打,只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好像还有些让人心情沉重的默契。
    林叶手中的地图已经没有多大意义,这里,是冬泊西南,也是冬泊最蛮荒之地。
    这里偏远荒蛮到只有一个县治,但其县域面积,相当于冬泊繁华之处至少六七个县那么大。
    一般来说,在冬泊犯了重罪的人,大抵都会被发配到此地来垦荒。
    从这再往西南方向走,出关便是能有至少七百里的荒漠,不见人烟。
    走过这七百里后,就能进西域的一个小国,名为朱狐。
    西域这边因为地处高原,荒漠远远多余绿地,所以基本上也种不出什么庄稼。
    好在是足够荒,所以也没什么人想要把这地方打下来。
    哪怕拓跋烈现在已经没了什么优势可言,又显得落魄,与那地方倒是莫名其妙的显得配了起来。
    他靠着手里的六万北野精锐,应该是能随随便便就把朱狐那样的小国犁几遍。
    这就要看他知足不知足,认命不认命。
    冬泊的官制地图,这边都标注的很不清楚,因为这里山多林密,许多一直住在深山老林的人,想去统计都难。
    按照现在的行程,林叶估算着拓跋烈的先头队伍此时已经到县城了。
    这地方叫抚远县,就算是放在大玉,这个县如果按照地域大小来说,也能排进前三,但若是按照人口来说,可能排名垫底。
    这边不可能拿得出可供拓跋烈大军所需的粮草,这里的百姓,每年若不得冬泊朝廷分拨的粮食,怕是自己都要饿很长时间肚子。
    “大将军。”
    许浩然问道:“看起来拓跋烈是要出关本西域,不敢再往南走了。”
    林叶没说什么,可他不相信拓跋烈会这么容易放弃,如果放弃了,那就不对劲。
    而且,拓跋烈比谁都了解玉天子,如果拓跋烈就在天子的计划内,那他逃到天涯海角也不管用。
    如果冬泊没能守住都城,拓跋烈占据仙唐,那玉天子还可能若容他活几年,让他去抗着娄樊人。
    “派斥候过去看看。”
    林叶吩咐一声后,就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而此时,拓跋烈却没法休息。
    “报!”
    前方斥候送回来消息,不是个好消息。
    “大将军。”
    斥候语气有些微微发慌的说道:“前边抚远县城墙上,看起来守军数量不少,城门紧闭,且,城墙显然加高加固。”
    拓跋烈问:“城墙上可是冬泊边军旗号?”
    斥候回答:“不是......城墙上旗号很乱,不像是冬泊人。”
    “嗯?”
    拓跋烈微微皱眉,然后催马向前,他要亲自去看看。
    到了距离抚远县城不远处,拓跋烈举起千里眼又观察了一会儿,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从城墙上那乱七八糟的旗帜来看,守着这冬泊西南边城的,果然不是冬泊人,而是西域人。
    思考片刻,拓跋烈竟是直接催马朝着县城方向过去,他的亲兵护卫连忙跟上。
    到了城下,拓跋烈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守军显然都是西域人面孔。
    “我乃大玉边军大将军拓跋烈,奉旨平叛,要从此地出关,你们打开城门!”拓跋烈抬头喊了一声。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西域将军大声喊道:“拓跋大将军,回去吧,这里不能让你出去。”
    拓跋烈道:“你竟敢拦我?”
    那西域将军说道:“半年之前,我们得玉天子旨意,令我七国联军出兵此地,夺抚远边关,不论是谁要从此地出关,皆不允许,尤其是大将军你。”
    拓跋烈的心里狠狠的紧了一下,在看到城墙上是西域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是天子布置,可在听到答案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震惊。
    以他谋事的缜密,这里当然是是退路的一环。
    所以在几年前开始,这个冬泊朝廷都经常会忘记的西南边关,拓跋烈却始终惦记着。
    拓跋烈派人往这边来,以重金收买了抚远关的守将和官员。
    现在看来,他费尽心思所筹谋的退路,就被天子随随便便一道旨意给封住了,他能想到的事,天子都想到了。
    天子信不过冬泊人,所以不会派人来给抚远这边的守将传旨。
    他只需一句话,就能让西域七国联合出兵。
    别人做不到,他能,因为他是天子啊,是天下共主,是西域诸国眼中的圣皇。
    天子甚至都无需说给西域人什么好处,直接下令,西域诸国就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七国联盟的军队估计着也不会超过十万人,但守住这一座抚远关足够了。
    那大胡子将军喊道:“还请大将军回去吧,若是打起来,大将军未必能顺利攻占此地。”
    拓跋烈坐在马背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
    那些人的眼睛里,有对他的恐惧,可是他们更怕玉天子。
    相对于他们的国家来说,大玉太大了,像是一头远古的洪荒猛兽,而他们就弱小的像是一只蚂蚁。
    拓跋烈拨马回来,这里冲不出去话,以他推测,无需半月,玉天子调派的队伍就能从后边撵上来。
    更何况,队伍后边始终跟着一贴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拓跋烈手下将军肖锦东请命道:“大将军,属下来打抚远关,三日之内,必能攻破。”
    将军严冬至道:“大将军,后边林叶的骑兵交给属下应付。”
    拓跋烈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手里确实还有六万精锐,但他们离开仙唐城的时候,怎么可能带上笨重的攻城器械?
    说的好听些他们这是撤退,说的直白些这就是逃命。
    谁逃命的时候还要带着云梯,带着楼车,带着攻城锤?
    “绕路向南。”
    拓跋烈语气有些沉重的下了命令,这让手下人都有些不甘心。
    “报!”
    就在这时候,又有斥候从正南方向回来,纵马冲到拓跋烈近前。
    “大将军,正南五十里发现敌军,打象山大营旗号。”
    这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哪怕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里紧张起来。
    拓跋烈也惊着了,因为就在刚才,他还推测朝廷大军大概要半个月才能追上他。
    象山大营的兵马,奉天子令回云州,但没有从云州进入冬泊。
    而是从云州往西北方向,就在这里等着拓跋烈来。
    象山大营可以称得上是没有禁军番号的禁军,是拱卫歌陵的最强战兵。
    宁涉海至少有十万以上的队伍,且在此地以逸待劳。
    “报!”
    又有斥候从东边过来,看起来那脸色,比从那边回来的斥候还要差。
    “大将军!”
    那斥候气喘吁吁的说道:“正东五十里发现敌军,打宁字将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兵马。”
    斥候不确定,拓跋烈确定,除了那个大名鼎鼎的女将军宁海棠还能是谁。
    怪不得这两支军队始终都没有到黎阳城,原来早就到这边来等着了。
    他们已经做好了一个口袋,只等着拓跋烈自己钻进来。
    “报!”
    又有斥候回来,飞骑到拓跋烈近前抱拳道:“大将军,东北方向也发现了敌军,看旗号,应不下八万之众。”
    一军一万余人,这队伍的规模也不是那么难判断出来。
    只是不大清楚,这支军队又是谁领兵,又是从何处来。
    拓跋烈才到抚远,就已经进了天子布下的口袋阵。
    “大将军,要不要向后突围。”
    严冬至抱拳道:“属下可带骑兵为大将军开路,唯有后边的追兵最少,只林叶的骑兵营,林叶大概也不猜不到,我们此时会反攻。”
    拓跋烈沉思片刻,点头:“去吧。”
    严冬至领命,急匆匆的回了他的骑兵营,这一战,是真的事关生死存亡了。
    若能杀穿林叶的队伍,北野军往回退,还能再寻机会突围。
    如果不打林叶的话,势必会被四面合围在这个破地方。
    可是,严冬至才回去不久,就得到消息,说是有一支骑兵队伍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已经汇合了林叶的骑兵。
    现在,后队的阻拦兵力,也已经不只是林叶的那七八千人马了。
    北野军后边,二十里。
    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年纪的年轻将军,催马到了林叶面前。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叶几眼,说不上多有礼貌,这个人身上的冷傲气息,也足够让人觉得不舒服。
    “大将军。”
    这人抱了抱拳。
    林叶抱拳回礼后问道:“请问,你是谁?”
    这个年轻人要论相貌也是不输于林叶,一双剑眉最引人瞩目,脸型稍显冷傲了些。
    “我叫须弥惊鸿。”
    年轻人道:“奉天子令,于三年前在西域筹建麒麟卫,得西域供奉战马四万匹,练兵三年,如今麒麟卫有两万八千精骑在此地等大将军到来。”
    他看向林叶:“半年之前,我得天子令,率军出西域,在此地等待大将军,已经在此等候大将军三月之久。”
    林叶侧头看了看须弥惊鸿身后的骑兵队伍,明显有些不一样。
    西域的战马比起冬泊弓弦的战马要高大,看起来更雄壮。
    冬泊游牧部族献给大玉的战马,个头相对来说要小,但林叶也曾听闻,西域的战马爆发力更强,冲锋更快,而冬泊的战马耐力更好,更适合长途跋涉。
    三年前啊......
    三年前天子就秘密选派了这样一个年轻人,到西域去训练骑兵。
    三年前啊......
    至少是在三年前,天子就推演局势,算到了拓跋烈会到此地。
    一时之间,林叶的心情变得格外复杂起来。
    须弥惊鸿道:“天子令,我到此地之后,所属骑兵,归大将军节制。”
    他看向林叶问道:“大将军,何时进攻?”
    这个年轻人啊,身上的气势,哪怕不故意释放出来,也冷如刀锋。
    林叶知道天子一直都在物色优秀的年轻人培养,但他不知道的太多了。
    十几年前,大将军刘疾弓给天子递上了一份奏折。
    这份奏折有数千字,厚厚的一册,可却只说了一件事。
    是为:启明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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