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全都站在街边看着,这些行人不管是出来游玩的,还是要去忙什么紧急事的,都尽量靠在路两侧。
    大量的江州军护送着一辆一辆大车出青山城,一路往北去了。
    青山城依照山势而建,从高处往下看,见那车队蜿蜒如巨蟒,一眼看不到头。
    百姓们都窃窃私语,话题不外乎是......刘大人,是不是真的要起兵了。
    这时候便有读书人解释,说你们难道看不懂告示?
    这看不懂三个字,便是自傲。
    寻常百姓们多没有读过书,莫说认字,便是学那装腔作势的官话都学不好,所以便纷纷请他来读。
    然后百姓们才恍然,咱家刘大人根本没有造反的心思。
    是陛下旨意到了江州,怯莽军大将军林叶率军在登州驻扎,所需粮草物资,由江州给付。
    如果刘大人要造反的话,还怎么可能把江州粮草送去登州那边。
    然后就有人顺势挑拨,说这都是朝天故意的,怯莽军驻扎登州,登州不出粮,为何就偏偏让咱们江州出粮?
    于是,百姓们纷纷骂起了朝廷。
    骂的够了,又有人说起在路云巷那边的奇怪事情,最近这些日子,总是在路云巷那边听到虎豹之声,吓得人连觉都睡不好。
    还有人说,虎豹之声也就罢了,还有一种更大的声音,其声如巨船破浪,听着更吓人。
    有人想到在之前绿蛮人驱赶数十辆大车进城,料来便是绿蛮人最值得吹嘘的驯兽了。
    此时青山城内,各种传闻沸沸扬扬,谁也吃不准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可是人心惶惶,假不了。
    人群中,骆锦词眉头微皱。
    他之前就听到传闻,说是刘廷盛要出兵,然后把江州交给蛮子治理,所以百姓们都很愤怒。
    这事,绝非空穴来风。
    可这事不正常的地方在于,刘廷盛的人断然不会放出这种风声来,所以骆锦词推测,这青山城里,还有朝廷的人在。
    大战还没打起来了,各种传闻就像是在青山城里炸了锅一样,实则是刘廷盛和大将军林叶在斗法。
    所以骆锦词心中对林叶敬畏更重,也更为明白,大将军林叶那边有的是高人可用,若他来青山城一事无成,怕是没脸回去见大将军。
    “想办法搞清楚绿蛮兽兵的事,还有......云生处那边还要持续盯着。”
    骆锦词道:“我总觉得云生处那边会有什么事,可就是又没什么迹象。”
    胖太监点了点头,没回应,混进人群里走了。
    人群另外一侧,几个如意剑宗的高手盯着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见那胖子和那阴柔公子分开,他们也分开盯着。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青山城,实则暗流涌动,此时任何一方势力如果按捺不住先动手,都会激起千层浪。
    在街边一处酒楼里,夸琪玛扶着栏杆往下看,那车队连绵不尽,让他恼火。
    “刘大父这是疯了吗?”
    夸琪玛自言自语道:“这么多粮食送去给敌人,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坐在旁边的聂灵山趁机说道:“怕是不敢忤逆了朝廷旨意,不想给,又不敢不给,可惜了,这么多好东西,最起码有一部分是该给特勒的。”
    听到这话,夸琪玛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刘廷盛莫不是耍了我们?”
    他有自言自语一声。
    之前还称为刘大父,现在直呼其名,这蛮子的性格,倒是一点情绪都藏不住。
    聂灵山道:“耍倒是不会,刘大人应该是缓兵之计,先给林叶那厮送去一些粮草,让林叶放松警惕。”
    说到这,他一脸好心的提醒道:“我看刘大人未必说话算话,特勒的兵马不一定就真的能接管江州,搞不好,是想让特勒带兵去攻打怯莽军。”
    夸琪玛听完翻译后说道:“打就打,我还怕打仗?”
    一脸傲气。
    聂灵山道:“特勒当然不怕打仗,虽然那是号称从无败绩的怯莽军,也曾把百万娄樊大军杀的落花流水,但和特勒大人的雄兵相比肯定差了些。”
    “但是吧......怯莽军有十万人,特勒这次带来五万兵,就算杀光怯莽,白蛮大军也要折损不少,这事要是绿蛮人去干,那岂不是更好?”
    夸琪玛听到这话,觉得格外有道理。
    朱小祝在旁边添油加醋道:“这事,刘大人让谁去干,就是不把谁当回事,让绿蛮去干,那当然是看重白蛮,让白蛮去干,当然就是看重绿蛮。”
    聂灵山笑道:“我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只是个玩笑话,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夸琪玛瞪了他一眼:“你们两个是我好朋友,有什么话不能对好朋友讲?”
    聂灵山压低声音说道:“江州这个地方虽然富庶,可一旦真的被特勒拿了,大玉朝廷必会派兵攻打,那时候,说不得死多少人呢,就算勉强守下来,田地也被毁了,房屋也烧了,城池也塌了,就是一片废墟,守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负责翻译的懂多哈听到这番话,觉得聂先生果然是有思想的人。
    夸琪玛听完后,明显有些触动,他是笨,但不是真傻。
    朱小祝叹道:“若能促使绿蛮出兵去和怯莽军拼个你死我活,特勒带着五万精兵回去,一口气灭了绿蛮,到时候所得疆域比得了江州还大呢,而且,不至于担心被大玉朝廷报复。”
    懂多哈听完这番话,觉得朱先生也是个有思想的。
    “不玩了!”
    夸琪玛听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转身走了:“累了,回去睡觉!”
    等他走了之后,聂灵山和朱小祝对视一眼,心说那个憨货,果然连说谎都不会。
    看夸琪玛带着人急匆匆走了的样子,就知道那憨货是去见白蛮大巫师了。
    “咱俩若是真能挑拨夸琪玛去攻打绿蛮,是不是能青史留名?”
    “留个屁,咱俩做的再多,名声也不属于咱俩,最多是在史册上一笔带过。”
    俩人对视一眼,竟然都没有觉得这是不公平,甚至还都笑了笑。
    “那可真好。”
    “是啊,我们就闷声发大财就是了,他妈的史书上如果真有长篇累牍的记载,咱俩左右通吃拿黑钱的事也跑不了。”
    “有理!”
    “功劳都是大将军的!”
    “没错!”
    “咱俩接下来去干嘛?”
    “听个曲儿去?”
    “换个花魁?”
    “走!”
    俩人兴高采烈的走了。
    他们走了之后,一个穿青衫,黑纱遮面的人从隔壁房间出来,哪怕隔着黑纱,也能看出来她眉头紧锁。
    这人身材瘦高,青衫肥大,可风一吹就能看出来绝非男子。
    男人腰细的有,可腰细胯大臀肥的一定没有。
    这女扮男装的青衫人似乎是在犹豫,这种事,是不是要告诉刘廷盛,又或者......想了一会儿,她悄然离去。
    与此同时,如意剑宗那个宽敞的后院之内。
    至少数百名江湖客聚集在此,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突然被召集来是什么意思。
    有人说是和刘大人给怯莽军送粮有关,大概是向朝廷屈服了,所以他们这次来,也大概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什么作为了。
    就在窃窃私语的时候,一名如意剑宗的长老缓步走来,私语声随即停了,众人都看向那位气度不凡的老者。
    接触了一段日子,他们也都认识此人了,名为赵丰年,是如意剑宗中地位排在第三的大人物。
    “诸位。”
    赵丰年走到高处,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于是人群更为安静,都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最近几日要委屈诸位了,刘大人那边有很重要的事需劳烦诸位去办,但还没有定下确切日期,为了不走漏消息,所以只能委屈诸位暂时住在这。”
    “一会儿,剑宗弟子会给诸位在这后院搭建帐篷,一应生活所需,也由剑宗提供。”
    “除此之外......”
    赵丰年看向远处,一群剑宗弟子抬着不少????????????????大箱子过来。
    “诸位每人都能领到一套衣装,等到刘大人命令到了的时候,诸位要换好衣装才能出门,切记切记。”
    众人再次议论起来,可也想不出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青城山下。
    丁珞衫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那个玉瓶,脸色纠结。
    她想带着这个玉瓶让那位大礼教神官看看,可是又怕让那位上师看到后怀疑她。
    纠结万分。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她像是下定决心,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她便加快脚步朝着聂无羁藏身的地方赶了过去。
    就在她身后大概几十丈外,一家茶楼的二楼靠窗位置,身穿长袍遮住脸面的魏普眉头紧锁,她一直盯着丁珞衫的背影,可是那双眼睛里,却看不出什么感情。
    又半个时辰之后,魏普出现在州治府邸。
    刘廷盛见魏普到了,笑了笑示意她坐下说话。
    “宗主此时来见我,是不是和丁副宗主有关?”
    刘廷盛说话倒也不遮掩,这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意剑宗的事没一样能瞒得住我。
    魏普点头道:“丁珞衫的事,不劳大人费心,这是我剑宗内事,我自会解决。”
    刘廷盛道:“宗主的事我当然不会插手,只要不误了几天后那件大事,不管你是杀了她,还是有别的处置,我都不管。”
    魏普道:“大人就不怕,那件事做不好会适得其反?”
    刘廷盛道:“你知道这世上最好骗和最不好骗的是谁吗?”
    魏普摇头。
    刘廷盛道:“民心。”
    他走到窗口负手而立。
    “如果我连近在迟尺的民心都把握不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去争天下民心......”
    刘廷盛道:“是时候把其他消息往外放一放了,现在,需要用到律马司。”
    魏普道:“一切都按大人吩咐。”
    于是,不久之后,青山城里又有消息悄悄传播,很快就成洪涝之势,传遍了青山城的大街小巷。
    原来,最近从外边来的那么多江湖客,和州治大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谁召集来的,大人正在想办法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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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之间,这青山城的头顶上,好像乌云越来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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