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钟。
    舍友回寝,刚好看到桌上放着一袋糖炒栗子,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这谁买的啊,怎么还想起吃栗子了,我尝尝。”
    说完,就抓了一颗到手上。
    “别——”唐辰茂连阻止都没来记得。
    舍友的手就被人猛地打掉。
    “放回去。”
    裴绪砚刚从浴室中出来,身上还沾染着潮气,有种浓烈的荷尔蒙,冷声道。
    舍友:???
    “砚哥!你不爱我了!我吃你一颗栗子你居然凶我!”
    唐辰茂摇摇头,高深莫测:“那可不是普通的栗子,那是小学妹送给他的栗子。”
    舍友这回懂了,无语:“我说呢,敢情是定情信物。”
    裴绪砚没理会他们,靠在椅子上,骨节棱硬的手指把玩着热乎乎的栗子,看了两眼,又看了两眼,若有所思。
    送完礼物,一句话不说就跑了?
    怎么这么不上道啊。
    不会跟别的女生学学吗。
    裴绪砚啧了声,仰头看着这颗栗子,喉结滚动,侧脸既冷冽又薄幸,苏是真的苏,给人感觉渣也是真的渣。
    “他自从回来,就一直盯着这个栗子看。”唐辰茂指着裴绪砚说,“我看八成走火入魔了。”
    其他人乐了:“你们别说,就砚哥现在这样,我突然想到一个词,叫什么来着?”
    “浪子回头,对。”
    “滚。”裴绪砚说,“我他妈就没浪过。”
    唐辰茂脸色一言难尽。
    当一个男人开始在意自己的名声和他人评价的时候,估计十有八九,认真了。
    “太牛逼了,我改天得给小学妹敬个酒,取取经。”
    裴绪砚折起袖口,扒了个栗子,还没来得及吃,电话就响了。
    裴瑞深道:“有时间吗?”
    “干什么。”
    “回家吃个饭,爸要介绍一个人。”
    “谁这么麻烦。”裴绪砚放下栗子,抓起外套往外走。
    “砚哥你去哪?”身后问。
    “回家一趟。”裴绪砚关上门前,指他们道,“别动我东西。”
    舍友面面相觑,不言而喻,不可动。
    裴家。
    天是阴沉沉的,被浓稠到看不尽的暗色吞噬,漫天暴雪飘飘扬扬,北风如刀,空气中弥漫着前所未有的阴凉气息。
    裴绪砚单手开超跑,过了高速公路,侧眸间模糊看到个熟悉的侧脸,在车窗外一闪而逝,邵庭彬。
    他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一直开到裴家老宅,停了车。
    客厅餐桌上摆放着数十道名贵菜肴,红酒典雅。
    裴绪砚拿着车钥匙走进来,客人还没来,他意兴阑珊,靠着椅子玩手机:“尚女士去哪了。”
    “忙她的舞剧,这几天都没回家。”裴瑞深一边答话,一边起身接了个电话。
    “瑞深,绪砚回来了吗?”裴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到家了,有事吗?”
    “我们一会就到了,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事情,—定留住绪砚不要让他走。”电话里裴恒的声音很郑重。
    “好,知道了。”裴瑞深收起了手机,不留痕迹的看向裴绪砚。
    是谁?
    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因此想到裴绪砚,更觉得头痛。
    “他们快到了。”裴瑞深语气如同往常一般。
    外面有停车的声响,还伴随着人的说话声,一半耳熟。
    裴桓同一个清瘦的男生走进来,交谈间分外融洽。
    头顶的吊灯白炽,亮光模糊了人的面容。
    偌大的客厅,偏偏气氛安静到死寂。
    裴绪砚缓缓放下了手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脸上特平静。
    客厅除了佣人,便只有他们四个人。
    裴桓笑呵呵的拍了拍邵庭彬的肩,看着裴绪砚说话:“今天家里都没有外人,好好吃一顿饭,大家都很熟了,彼此有印象,那我再介绍一下吧。”
    “庭彬是我的儿子,也是你们的弟弟,都是裴家血脉,得进族谱,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是我的问题,所幸终于回到裴家——”
    “啪、啪、啪。”
    击掌声响的突兀,打断了裴桓的话。
    所有人都朝着发出声音的人看过去。
    裴绪砚鼓鼓掌,点头:“说得好。”
    他坐那,没起来,毫无敬意,目中无人,面对微妙死寂的气氛,似乎格外诧异的挑了下眉:“都看我做什么?来,裴先生还想说什么,您继续。”
    说话,笑着的。
    没人敢当做他真的心情愉悦。
    裴桓脸色沉了一度:“裴绪砚,邵庭彬跟你同岁,很巧,还是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的,血浓于水。”
    “庭彬,你叫绪砚一声哥哥。”
    邵庭彬站着,身上还落了雪,沾染着寒气,眸光漆黑乖张,看向裴绪砚,张了张嘴,毫无感情,平铺直接:“哥。”
    这一声哥。
    简直火上浇油。
    裴绪砚单手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滚入喉,烈性,灼痛。
    他喝酒的动作说不出的贵,礼仪刻在骨子里,冷冽、骄奢,手指修长分明,晃了两下酒杯,玻璃杯的殷红酒液随之碰撞,宛若泼溅的血,令人心惊肉跳。
    寂静了半分多钟,无视最让人难堪。
    裴绪砚把酒杯放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这才正眼看他。
    人还是放松靠在椅子上的,明明是抬头看人,却硬生生透出居高临下的睥睨来。
    “裴家从无认私生子进家门的道理。”他说,“你算什么东西?”
    声音冷漠明晰,不避讳,响彻客厅。
    私生,原罪。
    破坏他人家庭诞下的产物。
    裴桓大怒:“裴绪砚!邵庭彬是我领进家门的,老子还没死,裴家轮不到你说话!”
    “今天这顿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寻求你的意见!”
    “我说我妈怎么这段时间都不在,原来是这里让她觉得窒息。”
    裴桓脸色微变:“你妈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谁家权贵还没有几个私生子,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裴绪砚起身,说好。
    一个字,音节短,云淡风轻。
    让人惊疑又琢磨不定。
    下一秒——
    “砰!”的一声!
    巨响,震的人耳膜生疼。
    餐桌被人一脚踹翻,数十道精美名贵的菜肴噼里啪啦的摔在地上,沾染尘埃,玻璃杯四分五裂,红酒流了一地,洒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画面极度残忍而狼藉。
    “这饭,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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