枊范认真地学习了借贷记账法,一时间以为神技。
    相对单式记账法而言,这是完美无瑕的珍品。
    柴令武并不忌讳枊范与监察史、典事观看自己的操作,一边操作还一边解说原理。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句话听起来倒是很容易,却是最难做到的,后世多少老会计为了那一分钱,算盘扒烂、键盘敲废,通宵达旦地追查。
    反倒是那些金额巨大的差错,老会计们根本不以为然,该抽烟的抽烟,该喝茶的喝茶。
    至于说阿拉伯数字,“阿拉伯”一词最早出现于九世纪,柴令武不可能生造出这个词汇。
    最重要的是,尊重史实的话,所谓的“阿拉伯数字”并不是阿拉伯发明的,只是由他们传播而已。
    阿拉伯数字真正的起源,是印度次大陆的旁遮普地区,即后世巴基斯坦旁遮普省。
    此时的旁遮普正处于封闭状态,不为外人所知。
    所以,借用一下,他们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毕竟后世阿拉伯人也借用了十几个世纪呢。
    “从0到9,称为大唐数字,由此千变万化,可写尽一切数字。在记录的册子上,必须用正字记录,因为大唐数字容易被篡改。”
    “但用大唐数字计算,速度就要提高许多。”
    那是,你写个壹的功夫,大唐数字已经写了好几组了,怎么比效率?
    “还有,用算筹计算,太慢,你们还得学盘算技能。”
    柴令武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大算盘太费体力了,得自己打造合适的算盘呀。
    那种专业比赛的小巧玲珑式算盘就算了,对那种莱菔粗的手指头太不友好,还是大约长四十厘米、宽十五厘米的算盘比较合用。
    枊范眼睛一亮:“少府大才!只是,可否允许察院同僚一并学习?呃,算盘这物件,还是请少府安排人打造,察院购买。”
    虽然枊范只是察院十五监察御史之一,但他敢说敢做,察院已经隐隐唯其马首是瞻。
    这种增加技能的好事,出钱察院也愿意啊!
    柴令武想了想,算了,还是给米川县工匠一个机会,小小增加一点买卖,新算盘作坊,出炉吧!
    学习技艺免费,指定购买盘算也就不过分了吧?
    对老木匠而言,算盘也就珠子难车一点。
    开展培训业务啊?
    这倒是个增加收入的好办法,可柴令武是县尉,总不能长期扑到教学上吧?
    再说,察院总共才百来号人,为这点人打造一个产业,不值哟。
    枊范人虽然刚正,却不古板,当即出了个主意:“待察院第一批学完,即在长安大肆宣扬借贷记账法,若有意来米川县学习的,由察院同僚统一登记、配送过来,少府酌情收取一些费用,如何?”
    主意不错,由专司监察的察院宣传,效果肯定比在墙上贴牛皮癣广告强。
    察院学了,你民部不学吗?
    民部学了,下面的州县不学吗?
    官府学了,各世家、庶族、商号不学吗?
    不学,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这样的话,柴令武需要一个助教啊!
    阿融虽然有点小机灵,但那手指头一个个跟莱菔似的,指望他打算盘,一指头下去,满算盘珠子都乱跑。
    左思右想,柴令武还是挥毫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枊范装好。
    “柳御史回到长安,请务必到柴家庄将信交给李不悔,待她看完之后,经过庄上公议,如果都同意了,察院各位同仁费点心,将她一起带来。”
    枊范眼里流露出一丝了然。
    大唐对男女之事并不遮遮掩掩的,也不会有人对此口诛笔伐,最多就是些男人都懂的小眼神。
    柴令武瞬间看懂了枊范的眼神,一阵笑骂:“想什么呢?那是我的学生,还没长大呢!”
    枊范愕然,继而大笑,化开了尴尬。
    “少府觉得她能学好借贷记账法?”监察史有些好奇。
    “坦白地说,你们已经成年,手指的灵活度已经降下来了,真不如孩子好培养。”柴令武开始戳心了,泥石流系统的积分也在回涨。
    典事有些犹豫:“少府,要是我将家中幼子送来学艺呢?”
    柴令武淡淡一笑:“学艺还需要分老幼么?生活自理,费用自担,我能保证米川县没人欺负他,但不保证他欺负人时不被揍。”
    枊范眉眼开始挑动。
    谁家没有几个熊孩子?
    文不成武不就的,不如也送来学艺?
    枊范押送阴仁回长安,察院迅速出动,将当日涉及到柴家庄夺取酿酒配方的人员一网打尽,尽数诉到了大理寺,其中就有万年县一半的官吏,包括一名县尉。
    怎么地,人家柴令武无私教导察院,你不得投桃报李啊?
    何况,这事本就万年县不占理。
    御史台三院中,台院负责弹劾、风闻奏事,也就是专业喷子;殿院负责殿中百官仪容,类似纠风;察院虽然品秩最低,可他们出手是最让人忌惮的,没有真凭实据不动,一动就有人注定倒霉。
    柴家庄的事吧,说大也不大,毕竟后果就那样。
    可察院的出手就让人费解。
    还是一个察院监察御史的拐弯亲戚在晓月楼喝多了点,泄了口风。
    “一群棒槌!以为柴令武那么好对付啊!呵呵,人家柴少府拿出一套可以的办法,还有一种能加快计算的神器,让察院奉为圭臬,察院不得对柴少府意思意思?”汉子半醉半醒的,说话舌头有点大。
    可是,这种状态下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更可信啊!
    酒后吐真言。
    “兄台的酒,我请了!”
    “兄台的菜,我请了!”
    心思活泛的人已经上去套近乎了。
    新的办法出炉,你以为就不关你的事了?
    官府都会你不会,你等着被人算计死吧。
    “兄台,柴少府肯教授不?”
    话一出来,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子开始摇晃的汉子。
    “柴少府跟钱又没仇,只要你没得罪过他,能学。”汉子打了个酒嗝。“不过,最快,最快也得到贞观六年的下半年了。”
    “为啥?”请酒这位满满的惊讶。
    汉子那没有焦距的眼睛转了个圈,怪笑道:“没脑子!你要学了,你家哪个管事想在账上捞一笔,根本逃不过你的眼睛。这种好东西,察院不得学啊!民部不得学啊!各衙不得学啊!能让你排上都算运气!”
    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汉子头一歪,鼾声起,睡着了!
    汉子说的不多,众人却通过其他渠道补足了消息。
    据说,柴令武半个时辰一册账簿,算得明明白白,当场让贪官瘫倒、监察御史折服。
    娘哩,自家的老账房,要算一册账簿,得几天!
    消息被炒得火热,民部尚书戴胄都听得头晕。
    啥时候民部决定去米川县学新的记账方式了?
    为什么本官不知道?
    简单打听了一下,戴胄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虽然不是太相信,还是指派了度支司一名员外郎参与第一批培训。
    枊范着官服,亲自去了柴家庄,当着管事柴跃的面,将柴令武的信交到李不悔手里。
    啧,亲眼所见,才知道柴令武没有开玩笑,这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李不悔照着信笺念了一遍,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神采:“阿耶阿娘,庄主要我随察院的监察御史枊范先生,去米川县帮他哩!”
    帮庄主自然是没问题的,书信字迹柴旦他们也认过,枊范一身青色官服也不假,唯一的问题是母女的离别。
    柴跃裂开嘴,轻轻拍了下婆姨耸动的肩头:“李不悔长大了,有出息了,至少以后不用像你一样只能嫁庄稼汉了。”
    ……
    元气满满的罗大宣主动将找木匠的事包揽,将柴令武的要求一五一十转述给木匠。
    米川县公办木匠作坊光荣诞生。
    当然,公办的范畴,仅指通过县衙下达需求。
    米川县城空地多,要建培训班容易得很,夯土为墙、结草为顶,木匠再打点桌椅,敲上一块黑板,用天然白垩——也就是石灰石——做粉笔,便告齐活了。
    刚刚过了元旦,第一批察院的人,夹着一个无助的民部度支司员外郎,以及蹦蹦跳跳的李不悔,来到了米川县。
    每人一架算盘。
    不贵,才一百文而已,谁掏不起?
    啥?
    李不悔没给钱?
    没点眼力,她那份,柴少府给了!
    在算盘横梁上做标记,三个算位一个分节点,然后可怜兮兮地写上“个十百千万……”,结合大唐数字一通讲解。
    差距瞬间就出来了,理解力与年龄俨然成反比,李不悔虽然文化最低,却能迅速吃透了柴令武教的内容。
    加减乘除,李不悔完全没基础,察院的人多少都学过明算,也都跟得上。
    打起算盘来,察院的人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不悔双手指掌翻飞,珠子叭叭的响声让他们自惭形秽。
    太打击人了。
    柴令武笑笑。
    这一幕,在后世其实很常见。
    在外头打工的吃鸡王者,回家想教训一下家里的青铜侄儿,结果被青铜侄儿杀得怀疑人生。
    年轻人,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强,身体协调性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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