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宇从陆权的车上下来,在教学楼里磨蹭了几小时,他身上什么重要物品都没有,除了提前放在工作室储物柜里的背包,是用陆诚的钱买的。
    包里有那张原始的身份证明和新买回家的裙子。
    清宇没有进入考场,而是趁着考试周的开始,钻进了不再拥挤的图书馆,他坐在窗边的电脑桌前盯着楼下的马路,拿着循环使用的塑料杯喝了最后一次咖啡,背上包,走出侧门买了便当。
    然后,清宇就消失了。
    其实没有,他不过是带上了口罩,用现金购买交通卡,乘地铁一路去了北城屋。
    北城屋是某次软件课上背后的同学讨论的对象,它就在郊区,远离繁华拥挤的城市,但也不算太远,物价停留在十年前。
    清宇知道这里的,北城屋。
    他18岁来到这座城市时,他的父母就去了北城屋,去实地考察当年被称赞前程远大的投资对象。
    *
    清宇出生在Ordnu,一个天气美好的城市,那里的各方面一定比不上陆诚他们成长的地方,却也不差,因为温和的气候,Ordnu的旅游业一直发展很好。
    一切都很好。
    直到有一天,赵源一在产房外听见医生告诉他,新生儿是两性畸形。
    两性畸形,畸形?赵源一没有懂,他紧张地抓住医生问,“是不是我儿子出了什么问题?”在这之前不都是一切顺利吗?他不懂,之前不是说男孩吗?
    面前这个男人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过于真切,负责通知的医生只能放弃,让吵着要看新生儿的赵源一往走廊那头跑。
    这已经是今年第几个了?医生叹气,自从缺德的转胎药出现。
    清宇出生那年,转胎药刚出现不久,在这之前大多数流行的都是B超打胎,或是生下再假装意外死亡,便捷的神药一出现便理所当然地风靡周边城市,“百分百生男胎”让无数孕妇心甘情愿地服下来路不明的药物。
    转胎药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没人知道,但听说当时Ordnu中心医院接下的12名服药孕妇,12名都生了男胎。
    清宇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时候还那么小,它是清艾想尽办法生下的男孩,遗传了赵源一的那双眼睛,却成为了荒谬的存在。
    清宇拥有两套生殖系统,但男性的那一套发育得并不好,医生曾建议让患者在合适的年龄做性别手术,赵源一和清艾想了想,都拒绝了。
    Ordnu的有钱人流行将身份落在大城市,清宇也不例外,他落在了别的城市,性别为男。
    赵源一和清艾打算过,就算清宇是女孩儿,等她长大了,男性生殖器总会变大的吧。那是一个无法避免的存在,小就小点呗,残也不所谓了,运气好清宇还能再骗一个女人和她结婚。
    男人因为天生无法生育,他无法像女人一样天然地确定下一代的血缘关系,抢夺冠名权便成了唯一能拥有后代的途径,但赵源一不想有一个两性畸形的小孩,母亲失权,清宇成为赵源一对外爱老婆的证明。
    他跟着母亲姓。
    如果小孩的第二性征永远不发育还行,清宇的童年抛开父母的争吵和相互埋怨,其实过得还好。
    家里有钱,资源上乘,赵源一是劣精,清艾后来再做试管、保胎打针也挡不住流产,清宇始终是唯一的小孩,他被当作过继承人培养。
    清宇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她低头看腿间被血浸透的内裤,内心说不出的感受。
    那个时间对于大多数女孩子来说,也许有些偏迟了,但仍然处在成长期,清宇的身体在成长,心理认知也在摇摆,她看到
    血从子宫流出来,跑去找清艾。
    清艾偶尔察觉到男人探究的目光,缠赵源一缠得更紧,她必须确定自己的地位。
    一头是不断涌入的居民,一头是用稍微高出市场价格结算的供应商,再把时间线拉长,通过一个简简单单的时间差,赵源一便可以用眼前不需要兑现的现金放贷。
    清艾没有工作,赵源一手里有一家贷款公司,从最不起眼的那种业务起步。
    资金池里是一笔可怕的数字,再换成另一笔难以想象的数字,利息都不算什么,利滚利,才是真的大头。
    押一付三,或者没有押金,从一周采购到一个月,甚至最好变成半年一年的签约。
    即使放在如今繁华的城市里,一样会有人愿意。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监管,赵源一又不是银行,要去求着人办卡办业务,他联系了农名,供应商,还花钱找了些合作人充场面。
    只是赵源一来了这边,走得并不顺畅。
    他们都来到了Farchit,这座城市。
    生鲜是生活最基础的需求,赵源一在盛大的游戏开始前便捞够了钱,退出了这场最开始编织的谎言。
    赵源一选择了拓展业务,投资一个未来的经济开发区。
    很快,许多年前的赵源一用期货交易那一套,先付钱然后分期发货,极低的价格换来了大笔的现金入池。
    他从Ordnu的居民社区下手。
    nbsp
    而清宇开始展露出青春期里稚嫩又无畏的那一面,她对陌生的东西表达好奇,又时刻保持警惕,性别的摇摆让她对改变充满期待。
    清宇最后去了A大,赵源一将业务拓展到了Farchit的北城屋。
    身边奇怪的氛围愈发明显,婚姻里黑吃黑的两个人让清宇思索着以后。
    Ordnu虽然有平稳的发展路线,但发展这样类似于非法集资和非法传销的集合体,送牛奶的业务最先开始爆雷。
    赵源一开始考虑清宇的存在。
    像最常见的送酸奶,送报纸那样,觉得不放心就先交一个月的试用,觉得满意了就选择最划算的一年签。
    那个时候,不是每个人家都能使用信用卡,能喝新鲜牛奶,但所有人都要吃饭,大家都想买更便宜的东西,这没有错。如果在菜场上,有人能提供一分钱一颗的鸡蛋,不出一周,这个消息就会传进市场周围所有的耳朵。
    生命力旺盛的少女像成长中的浆果,她的目光就是年轻的,轻易可夺,青涩无它。
    对于菜场而言,只要低于市场价格1%就会有人愿意,低于10%便是络绎不绝,虽然大家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在骗钱,但每天都能看见那里在卖,每天都有便宜又好的生鲜,很难有人看了不动心。
    一切都很好,似乎。
    清宇17岁那一年,去了其他城市考察学校,她不会留在Ordnu,走得越远越好。
    而且,清宇居然会来月经。
    然后,事情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交一个月的钱也没问题,就是会比6个月的套餐算下来贵一点。”在办理订购的桌前,热心的业务员这样解释道。
    清宇长大的时候,赵源一已经开始认真专心地做贷款了,他开始接触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以前未能得见的平台,里面夹带着私货,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想,被阴阳怪气地羞辱了一顿。
    ;和Ordnu野蛮生长的土地不同,能够留在这座城市,并且站稳脚跟的都不是一般人,他们是养蛊的骰子里养出的蛊王,这里的政治规则也和Ordnu不相同,有钱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你需要付出更多。
    而有时候,这个“更多”便会毁了你。
    赵源一被套住了,他投资在北城屋商业中心里的钱被别人套现了,用相似的手段。
    北城屋是当年传说中Farchit下一个繁华的商业区,那里会汇集科技、经济、娱乐和教育,概括未来高档生活的方方面面。
    骗局很简单,只要赵源一不认为自己会赢,就不会输。
    为什么简单的送牛奶、生鲜采购会反过来害那么多人,因为大家都不容易,都很辛苦,如果每天能剩下一点钱就会省,一次性付够一年的钱去图可以在未来多省一点。
    现在,如果能有内部消息,如果能有内部人员撑腰,就可以用更少的时间,多赚很多。
    有人用这样一加二的方式把投资者的钱,从四面八方提前套在手里。
    清艾没有发言权,她劝不动赵源一。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冲,为了地、为了钱,不要命地去争夺市场,是为了什么?
    包括陆权,从准备开公司开始,那时的AI 还未见雏形,但他依旧发了疯一样,一定要把这条路走到底。
    为什么?
    因为他们要起飞,要像赵源一当年那样,趁着市场监管还没有察觉走向,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市场还没有开始之前起飞。
    有现金最好,没有就去借,去贷款,拿到钱的那一方立刻原地起飞,这一飞…
    他们飞走后,会留下什么?
    零和游戏罢了。
    留下了傻眼的赵源一。
    北城屋的开发搁浅,传说中内部牵头的黄金抵押只把钱分给了头部成员,赵源一到手的是烂摊子。
    赵源一插足黄金时,Farchit 的市场早就饱和,明面上应该有的监管几乎能够落实于每一分钱,用镀金假冒是重罪。
    他只能跑去到处求助。
    吴尧收了钱,告诉他,赵秉之会帮他解决问题。
    在此之前,赵源一和赵秉之有过一面之缘,赵秉之看他们同姓的份上,给了他一张Farchit的入场券,卖了一个人情。
    赵源一听了吴尧的话,信了一半。
    没信的另一半,他跑去骗更小的公司,就像Farchit的人骗他的钱那样,去骗离权力中心更远的人,说自己和赵秉之有交情,可以帮忙办事,以此敛财。
    清宇被赵秉之拿到手后,就没消停过。
    有人弄他,从后面、前面羞辱他,看他难受的表情,轻蔑地吐出一句:“肮脏恶心的同性恋。”
    呵,如果不是你痴迷地围着我转,我还不一定看你一眼,清宇瞄那个愚蠢的男人,等喘匀气,同样不屑的语气:“你挺有自知之明。”
    然后脸上立刻挨了一巴掌,手掌甩上皮肤的声音响亮,嘴角沿着唇线的地方肿了起来。
    清宇对他呲牙恶笑。
    虽然这个到手的双性人不听话,创造的价值却不低。
    拿下78亿合约的那天,赵秉之心情很好地抄了一张支票扔给清宇,上面只写数字,还沾了些其他液体。
    清宇因为常常吃药而觉得头晕,等好不容易将支票捏在手里,就听见周围一圈在围着他笑。
    笑什么?清宇也觉得好笑,这200万可是他辛苦挣来的,他不该拿吗?
    他比任何人都应该拿。
    清宇就在北城屋找地方住下了,包里背着陆诚的钱,付了房租,像从前在A大读书一样自己租房,虽然没有身份要多付一些;还染了头发,在附近那条街上,染得是据说最流行的发色。
    清宇坐在旋转椅上,问染发的姑娘:“是染的人最多的吗?”
    “当然,”姑娘点头,手上捧着画册,“流行趋势,就是人人都染。”
    “好,”清宇带着美瞳,对她笑,“就染这个,我喜欢这个颜色。”
    理发店姑娘的手艺很好,清宇最后从椅子上起身,对着镜子晃了晃耳侧的头发,在灯光下呈现出白金色的头发在镜中又能看见根部交杂的深金和黑色。
    清宇伸手拨了拨发根,在镜中看见身后对着他笑的理发师,清宇收回手也转身对她笑,两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店里嘻嘻哈哈一阵。
    中央大学在考试结束后立刻进入假期,校园内空无一人,夏秋气候交接,转眼天气也开始变凉,茂密的绿叶凋零,迎接新学期的开始。
    和画面另一边着急上火的两个人不同,清宇在租来的小房间里悠闲地看楼下被风吹着跑的枯叶,身边的房间变化很多,没有了曾经舒适的窗台地毯或是开阔的空间,但也同样没有了急迫的噩梦。
    清宇把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搬到窗边,打开窗听外面的雨声,又将裙子取出来试了试。
    Farchit曾闹出一个巨大的笑话。
    秋冬交际的时候有一个传统节日,浴宛节,发生在边境的一座小城市里。
    ;  一汪混满毒品和分泌物的池水把清洁员的脸都熏绿了。
    事后,关于泳池和红线爆表的艾滋数据,流言传得飞快,边境城市本就不靠游客吃饭,听说管理层立刻颁布了针对Farchit的禁令,虽然没在明面,是私下的,但那里的酒店再不接待某些特定的客人。
    Farchit成了大家的笑柄。
    *
    清宇站在悦缦BH楼前,在浴宛节假日兑现的第一天。
    赵秉之就是楼上,这个老男人很迷信,相信自己命硬,又相信住在41层会有福报。
    从最熟悉的侧门走进去,那里只有入口有监控,是大家都熟悉的下车点,是酒店开辟的特殊线路。
    清宇低着头走进去,跟在几个人后面上了楼,电梯停在39楼,清宇摸进紧急出口,爬上了41层。
    41层有几间过于开阔的房间,大概和隔壁会场的面积不相上下,门口站有人的那个就是赵秉之的房间。
    清宇走过去,对旁人熟视无睹,想推门。
    手刚挨上门边就被拦住,保镖握住清宇的手腕,问她:“干什么”。
    清宇没说话,顺着力把那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屁股上,就对着他傻笑。
    门口这些人每个月领的是死工资,跟着主人四处走却连一点酒气,一丝荤腥都沾不上。
    清宇见惯了他们在情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事风格,如果有人想去房间,卖点好处过去,就当作是被默许。
    赵秉之也无所谓,他会以为这是特供上来的。
    保镖没想到有这福利,他先是握着清宇的屁股捏了捏,脸上漏出笑,又开始装作工作地搜身。
    手顺着清宇的身体上下揩油,从小腿抓到大腿,再到屁股,然后是后腰,胸前,又伸手揉胸。
    今天的这胸也太小,他最后不太满意地撇了下嘴,冲清宇一抬下巴,让她赶紧滚进去。
    清宇理了理肩上被抓弄歪斜的衣服,推门进去。
    “咯嚓。”厚实的木门在身后闭合,一个被安静的空间将她包围,融化。
    赵秉之回房间的时候,清宇跪在地上。
    其实不需要精妙的计划,就像公园里弯曲的石板小路一样,设计师常常认为弯曲的小路美观,然而现实里都是走直线。
    就算没有直线,也走出直线。
    准备口交的时候,清宇用刀片割了他的阴茎。
    去。
    清宇推门进入紧急出口,顺着楼梯向下走,身上淋了水,手颤得不停。
    他一直向下走着,直到安静的楼道下层出现意外的脚步声。
    火警铃响后应该是紧急疏散的时间,除了清宇,这里不应该再有别人的。
    下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清宇从35层推门出去,准备绕一圈,从另一边的通道下楼。
    35层的走廊里人不少,他从极度紧张里松过来,神情放空,木然地贴着墙往前走。
    偶尔经过身边的谁,鼻尖嗅上好闻的香水味,清宇想到了家里没有剩下什么的食物,他没有打算过今天之后的退路,就连之前打工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今晚值得买一只烤鸡来庆祝。”
    闻见昂贵香水的人,思维忍不住绕上了之前在街边看见的食物。
    没有一点防备。
    *
    “清宇。”
    恍惚间听见耳边有人叫他的名字。
    其实在抬头的瞬间,心里就凉了,感觉不妙。
    眼神转过去,正对上几个月不见的陆诚。
    身边都是水雾,逆着走廊的光线,就像是隔着蔼霭雾气确认了他的存在。
    清宇有点分不清眼前的是真是假,直到被陆诚一把握住了手腕才倏然惊醒。
    面前的陆诚身体已经快要贴上来了,嗅觉比知觉更先察觉到危险,清宇猛地抬手挣脱他,摸着墙拔腿就跑。
    紧急通道的门就在前面不远处。
    身后的两个人显然没有清宇了解大楼的结构,陆诚的助理不过一个晃神,等绕过人群追上去的时候,转角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身影。
    安静的楼道里满是哒哒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声。
    清宇一句话没说,耳边除了喘息,就是身后无数的脚步声。
    光洁的地面和墙壁将落下的脚步囿于这四面墙内,回音紧贴着他的背追下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重复的动作开始在大脑里变得怪异,清宇跨下最后三级台阶摔下去,腿骨硌在地上,膝盖触地,耳边是“嘣”一声开始蔓延的金属音。
    他没敢停,手撑在平台上,爬起来继续跑。
    陆诚在身后看见他跌倒,甚至来不及去扶,清宇又一瘸一拐地窜下几级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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