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了看肃穆的祠堂,狸花猫从门后慢慢踱步在我的身旁细声细气的叫着,我伸手想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跪久的膝盖上突然袭来一阵酸痛,一声带着冷肃音调的咳嗽在身后响起,伴着拐杖一下下咔咔的撞地声,我赶忙停了动作,规规矩矩的低眉顺目。
    祖父从我身旁走过时,我头低的更厉害,小姨妈还在后面一句句劝着,“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硬逼着人结婚的,唐家女儿替祖母挡了一枪,我们林家一辈子也不忘这恩情,可毕竟也没有嫁个女儿过去还恩的说法啊。”
    祖父听了这话,气的眉头倒竖,拐杖在手下敲得嗒嗒作响,“她和怀青是指腹为婚,我林家不仅为了当年恩情,更要讲信重诺!”
    我听到这忍不住直了直身子道:“祖父,法律保护公民的婚姻自由,您这样变相剥夺我的基本权利——”
    “你给我住嘴,这是祖宗祠堂,不是你的法庭!你见谁家的祖父会害自己孙女的,怀青那孩子一表人才,唐家又数代积累了丰厚家业,你和怀青都这么大了,你是要等我身子入了黄土再结婚吗?”
    我低头沉默了晌,从另一个角度晓之以理,“祖父,我不是看不上唐怀青,实在是他们家商人出身,我又是个掌握国家审判权的人,虽说我这权力微末的很,可我如果嫁到他家到底会有利益揪扯,若是到时他家公司摊上案子找我斡旋,你让你孙女怎么拒绝?”
    祖父张了张眼睛,语气倔的很,“你这不用担心,唐家老爷子早就跟我保证过,绝不影响你发展,况且唐家家大业大,还用不着你来帮忙斡旋。”
    我无奈的笑了笑,想借着话头起身,小姨妈见势忙要扶起我,祖父的拐杖直直敲在我的身前,“跪着!”我赶忙收了身子抽抽噎噎的跪好。
    小姨妈尴尬的收了手,见祖父劝不动,转头向我劝道:“若若,虽说你和怀青没见过几次,可那孩子实在是很优秀,感情可以培养的嘛,你不一直忙着学业每谈过恋爱吗,怀青就是个很理想的对象。”
    祖父赞许的看了眼小姨妈,小姨妈的得到鼓励开始倒戈,絮絮叨叨对我念起和唐怀青结婚的好处。
    我仰头看着祖宗祠堂,自动屏蔽小姨妈的推销,日头照得我眼睛疼,我索性垂头让长长的头发遮住大半日光,也不知祖父和小姨妈何时走的,有一刻我眼前的阳光突然被阻隔,我晃了晃头发,唐怀青藏蓝色的西裤映进我眼里,我随着他修长的腿往上看去时,他宽阔的脊背同时弯下,那张英气的俊脸就贴在了我面前。
    我突然意识到我现在是跪在他面前,于是习惯性的抬手将长发挽到耳后,露出我在法庭上时冷肃客观的那面,“唐先生,有事?”
    他看着我这幅表情变化,俊脸上带了笑意,“若若,你这是何苦啊。”
    “这还是托您的福。”我不愿意理他,料想祖父不在,便想趁无人站起来,却不想站的急了,膝盖一软便要跌个趔趄,我皱着眉心道竟然要在他面前出丑了,他却敏捷的拉了拉我的肩膀,将我揽进怀里稳住了身形。
    我的脸贴着他的西服料子,那结实胸膛隐隐透出的热度和男人味道让我有些脸红,我装模作样的吸了口气,镇静的脱开他的身子站好,故作好奇地问:“你用香水啊?那咱俩是真不合适,我审案子从来都不喜欢庭下律师喷香水,影响我整理案情。”
    他不知为何又眯起眼睛笑,甚至抬头摸了摸我的头发,“那咱俩是挺合适,我不用香水。”
    我瞪着他,伸手想拍掉他的魔爪,他却快我一步收回,收敛了面容道:“安若,你就先答应你祖父,我们假装在老家办一场,让你祖父和我家那两老放心,我们回了A市还是正常独立生活。”
    我被他惊世骇俗的想法震惊的暗吸一口气,“唐先生,唐总,假结婚啊,您可真有趣。”我尴尬的呵呵笑了声。
    “你是清楚的,登了记才是合法夫妻,你我不过是假装在这办一场,让几个老人偿了夙愿罢了。”他嘴角弯起弧度,眸子里映着水泽,这套说辞显然拿捏住了我这个法律人的原则。
    这几日祖父因我强烈抗婚激动地差点犯病,又将我与唐怀青的婚事看的这么重要,我看着唐怀青映着笑意的眸子,心里也不知不觉盘算起来。
    我在心中充分的衡量利弊,唐怀青像是很懂我的顾虑,递给饿了一天的我一块糕饼,我欣喜的对他道了声谢吃起来,就听他继续道:“我们过上两年,就告诉老人我们实在生活习惯有
    差距,做不成恩爱夫妻,到时候老人们看我们彼此煎熬,也一定会成全我们分开。”
    我嚼着糕饼仔细思忖,有些被他说动了,这确实是破除眼下危局代价最小的办法。
    “可我上午还哭天抢地跪祠堂,下午就答应嫁给你,这总说不过去。”
    他畅怀一笑,眉毛一挑道:“你就说多年不见我,一见钟情了。”
    我也畅笑出声,看着他俊逸的面庞,觉得仿佛又几分可信度,半开玩笑道:“唐先生,你不会骗婚吧?”
    他眸中闪过一阵意味不明的情绪,呼吸频率同时也有些快起来,我不明他为何如此,只觉得他花了巨大的力量才压制住那呼之欲出的情绪,我正疑惑着,他却同样以玩笑回答:“你难不成还要我给你签结婚合约?”
    我摆摆手,“你电视剧看多了,这种合同显然违背公序良俗,难受法律保护的。”
    他笑了起来,映着水泽的眸子弯弯的,原本轮廓分明的面庞也显得柔和起来。
    ……
    两家人没想到唐怀青去祠堂见了趟我,我就答应这场婚事了,但毕竟结局是他们都愿意看到的,于是也不再细忖其中的弯弯绕绕,只两家一起热热闹闹的操办起来。
    今晨两叁点我就迷迷糊糊的被唐家派来的人从床上拉起,一阵精细打扮,唐怀青早就西装革履的等在婚房外了,大家都知这婚我答应下来实属不易,也知道唐家于我家有恩我算是替家族还恩了,便在唐怀青进门时连象征性的拦一拦都未有,我被他一股脑的带上婚戒打横抱进车里时,家族人都长舒了口气。
    我捧着捧花,看着车窗外族人欣喜的面容,不免小声道:“卖女儿似的。”唐怀青得意的拉过我带着婚戒的手看着,方才我没注意,此时定睛一看这戒指模样实在是贵重,怕是价格也不斐,问道:“是你家祖父祖母挑的?”
    他摸索了下我带着戒指的手,“是我亲自挑的。”
    我震惊的抽回手,“不是假结婚吗,你下这血本做什么?”来自职业回避的敏感令我想入非非,他不会想用这戒指套着我,以后好为他开绿灯办事吧?
    他重新抓回我的手,眸子里的情绪仿佛要溢出来,“因为林安若,你值得。”
    唐家祖宅离我家并不远,一眨眼功夫就下了车,唐家迎接新妇的热情甚至高过终于报了恩情的我家,我尴尬的被唐怀青一路牵着,接受众人的祝福。
    往前我参加婚礼,无论是国内国外的,都不知新娘要经受过这重重的煎熬,夜幕低垂时,我已然裹着敬酒的礼服,瘫软在唐家布置的新房里,我迷迷糊糊即将睡过去,就觉有人在轻轻的解我的高跟鞋,他的动作很温柔,握着我脚腕的手指修长有力。
    往前家里只有我爸爸会为累了一天的我解鞋子,我迷迷糊糊的喊了声爸爸,对方解鞋子的手不停,言语低沉温柔,“先睡吧,睡醒了再洗澡。”
    我那残存的意识让我分辨出他是唐怀青,神经猛的一紧,脚就不受控制的伸了回来。
    我彻底清醒,从床上坐起来,见他头发微湿,面庞水雾蒙蒙的,锁骨间有水滴划进胸膛,显然已经洗完澡换了睡衣,如此撩人的颜色前,我故作镇定,幸有几年审理案子练出来的宠辱不惊,语气平淡道:“我这就去洗。”
    进了浴室,我才一口气呼出来,在浴室磨磨蹭蹭的洗了半天,出门见他正拿着平板在专心致志的看什么,他看得入神,连我走过去都未发现,我聚焦在他的屏幕上,顿时感到无比震惊。
    他在看我的照片。
    照片里的我应该还是在A国留学时,因为我还留着长长的卷发,我侧身走在海岸边,碧蓝透彻的海水映衬着火红的长裙,柔软的长卷发被海风吹起弧度,我低着头慢慢走着,白色细软的沙子被我踩下一个个小坑……照片里的我显然不知道有人在对面举起了相机,神色间仍在自顾自的思考着什么。
    我突然感到冷汗直冒,我对照片中的情景没有任何记忆,甚至我是否有过这样一条长裙,是否去过这样碧蓝的海岸边,这样隐隐约约的迹象都无处可寻。
    “你是在哪里找到这张照片的?”
    他被我的声音稍微惊到,迅速的把平板熄屏,我还想问什么,却发现他看着我的目光从闪躲见见变的幽深起来。
    “过来。”他低沉喑哑着唤我。
    我自然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眼神飘忽到:“我去别处睡。”
    不待我转身,手便被他攀扯住,他的力量很大,我被他一拉扯直接跟他一起滚到了床上。
    他的呼吸埋在我的颈窝间,我听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愈发喑哑,“你没穿胸衣。”
    我倏地脸红,睡觉我自然不会穿着了,此时的一室暧昧让我几乎窒息,我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他做这一场戏,挣扎着要起来。
    “你去哪里?演了一天了,你出去了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
    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间,我不听他的蛊惑坚决要起身,他侧身一下子将我压住,制服着我。
    我情急之下开口:“你干什么,你别忘了我们只是为了老人安心,你别当真了。”
    他眸子暗了暗,“我知道。但你不能出去,睡在这吧,我知道分寸。”
    虽然之后他果然放开了我,甚至故作十分君子的将床内部大部分空间让给了我,但我半夜仍觉得有滚烫的胸膛紧贴上来,伴着那地方的炙烫顶触。
    第二天醒来我果然被唐怀青揽在怀里,我抽了抽眼角,盘算着无论如何今晚是不能睡在一起了。
    我一醒唐怀青就醒了,他带着困意的嗯哼了声,将我靠的更近,我挣扎着要起来,他力气却大的吓人,不久后他的呼吸又均匀深沉起来,显然是又睡了过去,我被他牢牢圈在怀里,他温热的呼吸扫过我的发顶。我仰头看他的面容,不知为何他安然的面容我觉得熟悉的很,便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抚摸上他的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双唇……我脑中突然如过电般一阵激灵,仿佛我与他的前世,也曾依偎在落地窗庞的床上,我一下下抚摸着他的眉眼。
    他睫毛突然一阵抖动,我心虚的收回手,下一刻他温热的双唇已然贴上了我的,不待我推拒便探伸进来,交缠上我的舌头。
    我以为他睡迷障了,赶忙拍他的后背,他抬起胳膊将我拍击的手按在下面,吻得更加激烈,挣扎中碰疼了我的鼻尖,我使出力气推他,突然而来的力道将他推的后仰在床上。
    我抹了抹嘴巴,噔噔噔的下床去,指着他控诉道:“你睡魔怔了吧!”
    他右手修长的手指抚在双眼上,神色间仍有些迷迷糊糊,他透过指尖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微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不正经:“我梦见有个美人摸我的脸,我睁眼看见了你,一时还以为仍在梦里。”
    我方才确然是为色所迷,但我毕竟不是纯情少女的年纪了,只毫无情绪的说着:“该回了s市了,我们抽机会跟长辈说一下吧。”
    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又睡起来,昨天被灌了不少酒,此时我也不好意思喊醒他,就坐着等他醒过来。
    醒来后他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神采奕奕的,真像是新婚的样子。
    我被唐家长辈拉去说话,趁机向他们解释我的年假要休完了,该回S市上班了,长辈们自然以小辈工作为重,忙应着让我不要耽误工作,我感恩唐家长辈的通情达理,也不免因为自己的欺骗有些抱歉。
    唐怀青在一旁剥着橘子,神色仍然愉悦,“不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对他投去探寻的目光,他嘴角弯弯,向我眨了眨眼睛。唐家长辈见他与我“眉目传情”,皆欣慰的很,交代了几句话便放我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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