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
    赵王起床之后发现腰拉伤了,这让他十分生气,认为应该是昨晚动作太大。
    赵王决定三天内不再临幸林姬。
    吃早餐的时候,赵王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便对旁边的繆贤发出提问。
    “现在还有哪几个国家的使团在邯郸?”
    繆贤一度和李建一起被列入赵王的怀疑名单,但在赵王解除对李建的怀疑之后,繆贤的宦者令之位也得到了保留。
    繆贤以一贯毕恭毕敬的态度做出了回答。
    “大王, 韩国、魏国、楚国和燕国的使者都还在邯郸。”
    赵王皱眉道:
    “所以秦国和齐国人都走了?哼。”
    赵王哼了几声,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秦国自不必说,齐国也是赵国最紧要的盟友。
    想要让人不介意,要么就像秦国一样强大,要么就像齐国一样亲近。
    至于其他四国,既不强大也不亲近, 该国使者自然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邯郸了。
    赵王突然来了兴致,笑道:
    “若是按照李建的说法,这四国使团之中肯定有一个是幕后主使。”
    “繆贤哪, 你说会是哪一国?”
    繆贤低眉顺眼,道:
    “老臣不知情况,实在不敢随意置评,免得误导大王。”
    赵王没好气的瞪了繆贤一眼,显然颇为扫兴。
    但很快这位赵王就又高兴了起来,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其实就算李建不说寡人也是知道的,要么是魏国,要么就是楚国。”
    繆贤迟疑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大王何以如此肯定?”
    得到捧场的赵王越发高兴,笑道:
    “魏国嘛,肯定是之前被寡人的春狩给震慑了,心里不甘所以跑来邯郸搞事。”
    “那个信陵君的情报网不就很发达吗?肯定也是在寡人的邯郸城里布置了不少眼线。”
    “至于楚国,此国虽弱,但又自命为大国。不敢去和秦国对抗因为被白起打怕了,只能跑来暗中针对寡人了。”
    “但这些家伙都想错了,寡人虽然刚刚亲政,却绝对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摆布, 能在寡人的邯郸城里杀人之后还大摇大摆离开的!”
    说着,赵王握紧拳头,一脸决然模样。
    繆贤沉吟半晌,抬高了声调:
    “大王英武过人,此番定然让那些潜藏的虫豸们无处可逃,振我大赵声威!”
    赵王哈哈大笑,手指一点繆贤:
    “老繆贤啊,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你说话这么好听呢?走走,去前殿吧。”
    看着赵王高高兴兴迈着脚步在前,繆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自言自语。
    “李建大夫送来的那本《领导学》似乎还真的挺有用的……”
    半个时辰后,前殿。
    赵王坐在王座之上,看着鱼贯而入的四国使臣。
    四名使臣以年纪最老的燕国使者剧辛为首,先后朝赵王见礼。
    剧辛行礼后,白须微颤,开口道:
    “大王,外臣等在邯郸也已经逗留多日,国中君王还在等待外臣归国侍奉。”
    “今日便是来请大王允许外臣等人归国, 以向国中君王转达赵国和我国的友好情谊。”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赵王胸有成竹,笑道:
    “这也是应有之义,你等都是他国之臣,寡人当然也不可能一直把你们留在邯郸。”
    “不过在离开邯郸之前,寡人也希望你们能暂时停留一二,帮助寡人调查一个案子。”
    听到赵王的话之后,四国的使者脸上同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魏国使者龙阳君忍不住道:
    “大王,我等在邯郸城之中可都是谨遵贵国法律,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其他三名使者纷纷表态,说法和龙阳君别无二致。
    赵王哈哈笑道:
    “诸位不必惊扰,只需要和寡人一起静观片刻,就能得出结果。”
    看到赵王如此坚持,作为客人的四国使者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一个个按捺住心中的无奈疑惑以及不安,在一旁坐下。
    赵王开口道:
    “宣平原君赵胜和邯郸令李建上殿!”
    很快,平原君和李建两人就走上大殿。
    赵王道:
    “你二人,来和使者们说说朱阳的事情吧。”
    平原君看了李建一眼,李建会意,向前走了两步,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数日前,平原君府一名叫做朱阳的管事被杀,我和平原君奉大王之命,调查此案。”
    楚国使者熊昂面露不满之色,道:
    “只不过区区一名管事,就要强行扣留我们诸侯国的使者?”
    这熊昂长得五大三粗人高马大,结合语气判断,显然是个直脾气的人。
    赵王心中顿时生出不满情绪,看着熊昂暗想:
    “这熊昂看起来就是个蛮子,说不定就是他杀了朱阳。”
    李建转头看向熊昂,正色道:
    “若是区区一名管事,确实并无资格让大王亲自过问。”
    “但问题在于,朱阳死前刚刚收到了一份来自外国的情报,而且这份情报极有可能涉及到邯郸城之中的某位外国使者。”
    李建话音落下,四名外国使者的表情都变了。
    韩国使者冯亭表情严肃,开口道:
    “李大夫,不是老夫不相信你,你若是拿不出证据的话,这便是对我等的污蔑。”
    其他三名使者同样纷纷表达不满。
    赵王顿时不高兴了,冷声开口:
    “污蔑?有人在寡人的邯郸城里杀了人,寡人不找他的事就算好了,居然还能被称为污蔑?”
    “冯亭,你是不是想要寡人的大军明天就出发前往新郑,才能让你的嘴巴给闭上?”
    冯亭大吃一惊,连连道歉不迭。
    韩国是七雄之中最弱小的国家,而赵国身为仅次于秦国的第二强国,收拾韩国当然是毫无压力的。
    赵王看着姿态变得极为谦卑的冯亭,心中这才满意,对着李建道:
    “你只管开口陈述案情,若是再有人随意打断,寡人自然为你出头便是。”
    赵王突然喜欢上了这种怼人的感觉,甚至有点跃跃欲试,期待着下一位出头鸟的出现。
    其他三名使者似乎都学乖了,每个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上赵王的目光。
    赵王心中失望,只能将目光继续落在李建身上。
    李建清了一下嗓子,开口简单的介绍了一番朱阳死的案情,道:
    “在得知朱阳之死后,我和平原君做了大量的工作,如今已经查清楚了加害朱阳的幕后主使者。”
    大殿中变得有些安静。
    赵王终于按捺不住,追问道:
    “究竟是谁?”
    李建抬头,目光在四名使者身上游移,最终落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就是你,来自燕国的剧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燕国使者剧辛的身上。
    剧辛脸色一变,白色胡须顿时竖起,拍案而起怒视李建。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老夫在邯郸城之中一直规矩本分,完全不可能去杀什么人!”
    李建看着剧辛,表情平静。
    “朱阳的家乡在大赵河间城以东一百二十里一处叫做里丘的小村子,此地原本是齐地,后来被燕国占领。”
    “朱阳的父亲是村里的里长,是以他从小说着燕国话,写着燕国文字长大,对燕国颇有感情。”
    “再后来,长大的朱阳来到了邯郸城之中,成为了平原君府的一名门客舍人。”
    “在平原君府邸之中门客众多且拉帮结派,朱阳一个外来者几乎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但就在此时,某个自称来自燕国的家乡人帮助了他,利用金钱铺路说动了平原君府中某些管事,让朱阳获得了被引荐给平原君的机会。”
    “平原君给了朱阳一个差事,以测试朱阳的能力。”
    “差事中出了些意外,但好在有这个家乡人的帮助,差事最终以朱阳负伤的代价圆满达成。”
    “在差事归来之后,家乡人又教了一计给朱阳。于是朱阳刻意自称平原君的小妾冒犯了他,要求平原君诛杀小妾以平息对他的羞辱。”
    “只要平原君为了朱阳诛杀宠妾,那朱阳自然也就一举成名,从此无论在不在平原君府,都能是一方人物,未来无忧。”
    说到这里,在场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都还算平静,只有平原君赵胜大吃一惊。
    “这,朱阳竟然……”
    平原君是真的没想到,原来朱阳接近他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些故事!
    李建朝着平原君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小妾之事解决后,朱阳被任命为平原君府的管事。以一个衣食无着的底层游侠出身来说,到这一步确实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就在此时,那位帮助了朱阳的家乡人出现了。朱阳心中对他极为感激,自然是盛情招待。”
    “没想到这所谓的家乡人却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便是希望朱阳能利用刚刚获得的管事身份,将平原君收到的有关燕国的情报悄悄的泄露给他。”
    “朱阳心中震惊,知道这位家乡人目的不纯,但对方又确实是他的恩人,这让他极其难以抉择。”
    “我府中的家臣毛遂当年也曾经在平原君府效力,和朱阳是好友,是以朱阳还曾经前往我府中拜访毛遂。”
    “在他死前一天我正好碰到了他,还和他探讨了几句关于家乡和主君究竟如何抉择的问题。”
    “随后朱阳想明白了,便和这位家乡人再度会面。而家乡人为了能够说服朱阳,又请动了燕国当时在邯郸之中最高级别的大臣来坐镇,以威慑和说服朱阳。”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朱阳的心智异常坚定,他深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坚决的拒绝了所有泄露情报的要求。”
    “眼看朱阳想要离开,剧卿的心中开始慌乱,害怕朱阳会泄露剧卿身份,于是便让人对朱阳痛下杀手。”
    “这,就是朱阳之死的真相了。”
    李建说完,大殿之中众人表情各异。
    赵王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将目光投向剧辛,冷笑道:
    “原来是这样,剧卿啊,你不觉得你应该给寡人一个解释吗?”
    赵王的话语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赵国情报人员竟然在赵国的首都邯郸城被杀死,这简直就是挑衅!
    无论任何一名国君,都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国家之中。
    剧辛表情微变,但表面上依然镇定,冷笑道:
    “全都是一派胡言!李建,你随意污蔑老夫,莫非是刻意想要挑起燕赵之间的矛盾不成?”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证据当然是有的,来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名郎官抬着一个装满竹简的箩筐走了上来。
    李建将箩筐中的竹简一个个的拿了起来。
    “这是朱阳的妻儿对那位‘家乡人’的描述,这是那位家乡人的画像,而那位家乡人如今正好就在燕国使团之中,官方身份是一名来自燕国的谒者。”
    “此外,这是邯郸城中二十名街坊邻居的供状,根据他们的描述,确实曾经见过如画像长相中之人出现在朱阳身亡的房屋附近,而且不止一次。”
    “还有,在来自距离朱阳遇害房屋大约一百丈左右的另外一间房屋中,搜查出了被藏匿的凶器。”
    “该处正好临河,是朱阳被抛尸的现场。根据附近某座青楼之中一名客人和一名女子的证词,当晚两人在窗边缠绵时正好看到了有人将一个不知装着何物的大袋子丢入河中。”
    ……
    伴随着一张又一张案卷的拿出,剧辛的脸色开始渐渐变得苍白。
    到后来,他的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在念完最后一份案卷之后,李建抬起头,注视着剧辛。
    “剧卿,你或许以为只要悄悄的处理掉尸体,不让人发现朱阳死亡现场究竟有谁出现过,一切就能完全隐藏起来。”
    “你太天真了。”
    “每一个人的行动,都是有蛛丝马迹的。除非你真的没有翻案,不然再如何完美的犯罪,终究都会留下痕迹。”
    “而这些痕迹就会指引着我们追寻,并最终发现和找到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剧辛的身上,剧辛嘴唇不停颤抖着,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铁证如山,剧辛完全就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赵王这时候也回过神来,表情冰冷的看着剧辛。
    “现在,剧辛,你还有什么要和寡人狡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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