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小的那间屋留给自己,大的那间屋留给青华仙子,虽然青华仙子一次也没住进去过。
    这里看起来,时间流逝得缓而柔,仿佛再过千百年后,仍是如此。
    有一日下起了瓢泼大雨,原野中的那棵巨树枝叶被吹落了一地。青华仙子坐在树下,淋成了落汤鸡。
    顾采玉在茅草屋里探出一个头,远远地招呼她道:“仙子,进来坐呀!”仿佛热心的邻居大婶。
    青华仙子望着那间茅草屋,茅草屋的窗户透出暖色的光,似能遮蔽一切寒气与风雨。
    她看了片刻,终于站起身来,走向了那抹原野中唯一的光亮。
    顾采玉热情接待了这位珍贵的客人。
    他关上门,于是风雨都被关在了门外,又提起炉子上烧得热腾腾的水给青华仙子倒了一杯,把杯子放到青华仙子跟前,殷切地道:“仙子,您看看,我这房子盖得不错吧?”
    青华仙子沉默地喝着水,一言不发。
    他又显摆似地剪了下油灯里的灯芯:“就是这灯油草太少了,点出的火也不太亮。木榻也有些硬,要是有棉花就好了,现在睡着太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白切鸡“咕咕”叫了两声,踱到了桌上,被顾采玉一把薅了下来:“小白,别闹。”
    青华仙子的目光瞥见靠墙的桌上,还摆着一些纸笔,不由得一怔。顾采玉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站起身:“那是鄙人的墨宝,仙子想不想看?”
    不等青华仙子说出“不想”二字,这人已经飞快地跑进屋里,端着他的“墨宝”出来。
    平心而论,字迹倒是很漂亮,风流又潇洒,只是写的都是些“美人”“神女”“仙子”之类的靡靡之言。
    青华仙子冷眼瞧着他。
    顾采玉将写着诗文的纸对着昏暗的油灯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哎呀,字儿真好看,真潇洒。”
    “你哪来的笔墨?”青华仙子问。
    顾白玉拍了拍自己腰间:“乾坤袋里的呀。”
    青华仙子蹙眉:“你乾坤袋中,不放些有用的符纸灵器,放这种无聊的东西?”
    顾采玉闻言,将手中的“墨宝”放下,看向白衣女子:“仙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笔墨纸砚,怎么能叫无聊的东西呢?”
    “就是因为你只会携带这些无聊的东西,才会到现在都出不去。”
    顾采玉啧啧了两声:“请问仙子,你乾坤袋里倒是装了不少高级灵器,我们不也还是被困在这里,束手无策吗?”
    青华仙子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们宗门里,总是这般没劲。”他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起来啜饮一口,仿佛喝的是什么美酒佳酿一般,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才继续道:“修仙修仙,有如你们这种拿命修仙、修得无甚趣味的。也有修得如我们这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我修仙就是为了高兴,我出不去,但我在这里有房有鸡还有热水喝,我就高兴。你带了那么多灵器,下雨的时候,它能让你暖和起来吗?”
    青华仙子“啪”地一下把杯子搁在桌上,起身要走。
    顾采玉一把拉住她:“哎哎哎,我随口说说嘛,你怎么还生上气了?不过我有件事情倒是真的很好奇,”他问:“仙子,你修仙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飞升成仙,长生不老?”
    “当然不是。”青华仙子一口否定,顿了顿,才道:“苍生皆苦,若能修得圆满,护三界安平,才是修仙之人的归宿。”
    “不错,”顾采玉鼓了鼓掌:“志向远大,了不起。”
    青华仙子没理会他这般明褒暗贬的掌声,只看向他问:“你又为何修仙?”
    “我?”顾采玉伸手把白切鸡抱进怀里,一边抚摸着白切鸡光秃秃的尾巴,一边道:“我说了,我就是为了高兴。有酒有诗我就高兴,至于飞升什么的,不过是顺带。仙界嘛,人人口口相传,说得多稀罕似的,指不定还没我这破茅草屋舒坦,你说是吧?”
    青华仙子撇过头,嘲道:“多虑。”
    簪星也觉得多虑,这顾采玉看起来根本就是个修为低微的散修,整日除了养鸡就是盖房子,心倒是很大,如果这样也能飞升成仙的话,仙界只怕早就人满为患了。
    这一夜青华仙子没有离开。
    她如在野地里投宿的客人一般,住进了茅草屋里最大的那间屋。房中只有一张木榻,四角磨得很粗糙,没有被褥,也没有枕头。她躺在床上,另一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是顾采玉在做新的木工活,间或还有白切鸡偶尔的叨咕声,嘈嘈切切的。外头暴雨如注,雨水顺着茅草屋的屋檐滴落下来,浸湿院子里的泥土。
    明明看起来这般不牢实,仿佛风再大一点就能把这屋顶吹散,可屋中却一点都不冷,很暖和。
    青华仙子闭上了眼,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安然地睡着了。
    这之后,画面变得更加零散了起来。
    簪星看到青华仙子在这茅草屋里住了下来,每日白天都会去石山面前尝试破开结界。顾采玉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务正业,热衷于将茅草屋装饰得更加美丽花哨,以及做饭。
    原野里只有可以吃的野草和野果,难为他随身带着佐料,居然也能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来。每每临到正午,便在院子里喊一嗓子:“仙子,饭好了!”
    青华仙子便收回剑,回屋吃饭。
    她仍旧冷冷的,顾采玉依旧热脸贴冷屁股也不恼。他做了一只石头花瓶,采了些狗尾巴草插在里面权当装饰,要么就是写诗。
    诗文写了一篇又一篇,院子里的青石缸的水没了又添,白切鸡还是没能长出来尾巴,原野上那棵巨树却开花了。
    花朵如欲飞的鸾鸟,又似团团火色在枝头热烈地燃烧。顾采玉拉着青华仙子来看,惊叹道:“比翼花,居然是比翼花!”
    “比翼花?”青华仙子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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