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仔细观瞧,那领头一人是高挑身材,神情漠然,好似一尊雕像般木讷,只是此人胸前衣衫却是多了一条狭长的口子,想来是方才沈沐川飞花作剑划开的伤口,此人一步向前,拱手道:“见过沈大侠、青辰星使,在下南宫山庄狂岚堂外门弟子韩燧,奉堂主师尊之命,请二位到府上小坐。”
    沈沐川眼珠子滴流转了几转,大大咧咧地笑道:“老沈我来到江南没先去拜会南宫家各位前辈实在是不应该,但我此刻实在是俗事缠身,不便登门叨扰,而且我们一来不渴二来不饿,过去也赶不上饭点,就不去给咱们山庄添麻烦了,这位小哥让一让,我们还得接着赶路呢,行得慢了我们少东家可是要怪罪的,哈哈哈哈。”
    韩燧众人闻听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拱手道:“师尊说过了,若是沈大侠与我们开玩笑,那我们更要诚心相邀,若沈大侠实在不愿前去,只好委屈沈大侠带的这位小少爷了。”
    说罢,韩燧却是猛地前突数步,刷地一声腰间单刀出鞘,白光灼灼径直朝着马车车厢挥去,这一招虽只是前奏,却蕴含霸绝劲道,只待旁人躲避之际,源源不断紧逼刀法便可尽展风采。
    然而沈沐川岂是平庸之辈,但见刀刃力劈之下,沈沐川慢悠悠只递两只手指,便将这惊天一刀轻轻捏在指尖,霸烈之势在这两指指尖顿止四散无踪,恍若烈火遇深渊,任你再如何炽热,都难以施展半分光亮,韩燧冷面之上闪现一丝惊讶神色,他自学成刀法以来,从来只有旁人躲避霸烈刀招的份,更无几人敢于硬接,而眼前这醉汉竟直接以双指将刀招牢牢钳制,这却不能不让他一阵心惊。
    沈沐川微微一笑尚未说话,却听得一声浑厚话语由远传来:“昔年白衣狂客,不想竟沉沦至此!”但听得这声话语沉如大钟,每说一字更是迅速地由远及近,想来不仅内功深厚,轻功亦是超凡,比之韩燧等人已然是天渊之别。
    韩燧此刻表情终于显露敬畏,不由得撤刀收劲,径直退后长拜,与旁人一同朗声道:“恭迎堂主师尊!”
    此刻一道身影迎风疾疾跃至,此人莫约五十岁上下年纪,却身材魁伟,一袭青衫长袍,双眸圆瞪神完气足,颌下生长须迎风飘扬,顾盼之间眸若烈火,此人身法烈烈前行,朝着马车丝毫不做停顿而来。
    沈沐川掌力一拍车邦,身躯亦是迎风而上,转瞬之间二人直如天雷地火正相逢,那老者倏忽之间一掌横推而出,沈沐川挺掌相迎,二人双掌于半空之中轰然相碰,迸发出一声震天闷响,旋即各自受力朝后退去,沈沐川自半空重重落在马车之上,虽是身形不乱,却也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动,马匹亦是吃重嘶鸣,而那老者身形也是朝后猛退数丈方才堪堪止住。
    老者稳住身形,瞳孔中略闪过一丝讶意,此人虽五十多岁年纪,但面貌之上极有威势,反倒不见多少风霜侵袭,他与沈沐川强拼一掌,但岂料这一掌之下,自己多年来自负的内力修为竟全然没占到丝毫便宜,反而此刻胸中一阵气海翻腾颇为难受,但他极好面子,此番卷起衣袖负手而立,说道:“多年不见了,沈沐川。”
    沈沐川只觉掌源处一阵灼热劲道久久方才散去,虎口更是一阵疼痛,当即也拱手笑道:“我当是谁功力这般强横,原来是南宫雄烈堂主,晚辈沈沐川在此拜见了,既然拜见了,我们也便不再上门叨扰了,堂主且让一让,我们准备上路了。驾驾驾!”
    他一番胡搅蛮缠,便想着驾车离去,南宫雄烈多年江湖耆宿,当年与他因天下会武便有嫌隙,如今被他这番搅闹,不由得怒从心生,但自己江湖前辈的风骨仍是不能丢,只得摆手拽住缰绳,强作笑容,说道:“沈贤侄太客气了,你与我家星儿当年也是老相识,正好到庄上坐坐,我与你要论一论当年。”
    沈沐川嬉皮笑脸地说道:“当年令堂勇夺天下会武总魁首,是实至名归的,若是在下或宗师兄上场,想来也是抵不过南宫师兄的,因此我识趣地退出认输了,当年我打不过他,今日我同样打不过他,我就不到府上丢人现眼了,再会。驾驾驾,让一让谢谢。”
    韩燧见自家师尊被沈沐川一顿胡闹,以至于脸上渐生了怒意,但手上仍是紧握缰绳不放马车离开,只觉此举实在不大好看,于是大步上前怒道:“沈沐川!我家师尊何等身份,他亲自前来请你,你别不识抬举,你......哇!”
    话没说完,竟是凌空被打了两个嘴巴,一阵眼冒金星,原来却是南宫雄烈怒而出手,喝道:“没用的东西!我教了你七式刀招,你居然连人家一剑都挡不住,回去我再与你慢慢计较!”
    他此番实是借题发挥找人撒气,偏偏此刻韩燧凑了上来,但此时面子既然已经撕破,南宫雄烈便也不再隐藏,对着沈沐川低声怒道:“老夫今日舍下脸皮拦你车马,不为其他,便是要你到我庄上,与我南宫家武功较个高低!当年你任性退出天下会武,害得我狂岚堂多年来名声扫地,连同南宫山庄的名声亦受到影响,我家星儿多年来饱受非议,如今闭锁高楼不出,我必定要证明,你那柄长剑,敌不得我家快刀!你若与我前去,自是最好,但若是你不从,可修要怪我!”
    说罢,拽住缰绳猛地一扯,他多年内外兼修,功力早已自臻化境,单单是手臂力道竟将马匹都摔倒一边,马车就此失衡侧翻,沈沐川与孙青岩自是策动身法稳住身形,墨止却全然没有防备,冷不丁地被掀翻到了半空,南宫雄烈瞬间欺身上前,重掌轰然拍在墨止背心,墨止当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如同断线风筝般摔了出去。
    沈沐川大惊之下骤发狂怒,骂道:“你他妈的江湖前辈,竟作出这等偷袭孩童的举动,真是不要老脸了!”当即剑指一递,直戳南宫雄烈胁下,以他如今修为,自是已经可策动体内剑气,有质无形威力强横,所谓剑宗高手于无剑处亦同有剑,正是此理,乃是剑宗之中极高的修为境界,此番盛怒之下霍然出手有石破天惊之势无往不克。
    南宫雄烈见之也为止一惊,当即袍袖狂舞化作一道绽青屏障,岂料沈沐川这一剑乃是自身全力相搏,更怀揣愤慨,霎时之间袍袖被纵横剑气撕扯得寸碎,露出皮肉在外,一时狼狈至极。
    南宫雄烈长笑道:“好好好,要的便是你这等狂怒!但我要与你较量的地方却不是在此!”说罢,身躯全速后撤,将这惊天一剑之威堪堪避过,然而剑气强劲仍是扩散至南宫雄烈胸口,将衣衫切割出道道伤痕,沈沐川急于探查墨止伤势,便也不追,只是怒视着眼前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墨小子若有半分闪失,便是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到你那狗屁山庄去,与你论上一论!”
    南宫雄烈纵横江湖已有多年,本是冠绝江湖之人,如今不仅亲自拦路生事,更出手击伤不会武功的孩童,心中自知犯了忌讳,但他当年一腔怨念酝酿至今,却是让他毫无犹豫地下了手,此刻见沈沐川终于生出怒意,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兴奋,他连连说道:“三日之内,你必定会来狂岚堂找我的!到时候,我要一洗我们南宫家身上的冤屈!”说罢,狂笑着转身而去,似是完成了心中一件期许已久的心愿一般,似是狂热,又似是期待。
    孙青岩方才早已抢身来到墨止身畔,只见墨止背心虽受重掌,但搭脉之下却觉经脉之间居然并未受到太大创伤,心中既惊且疑,沈沐川看着狂岚堂众人离去,心中愤怒如同狂潮一般,不仅仅因为受伤的是旧友之子,而是他始终未曾料到,像南宫雄烈这般江湖耆宿,如何能作出这等事情,以自身掌力袭击一个不会武功的孩子,只为了当年些许虚名,但他此刻无暇多想,也连忙来到墨止身边,孙青岩急道:“经脉创伤不深,但不知为何少东家面色如此难看。”沈沐川上下打量了一下,径直将墨止上衣脱了下来,原来墨止前胸处,竟如同用笔墨勾画一般,露出一只火红色的掌印来。
    “是‘烈阳缚心印’。”沈沐川沉声说道,语气之中,一股怒气再度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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