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晴领着两人,从地牢中缓缓走出,墨止此前被关押到此时,意识含混,并不知晓此地布局,此刻乍一走出,却见这里竟好似深井一般,入地约有数十丈,四下里圆拱墙壁,密密麻麻地竟似还有无数个相同样式的地牢,而自己所处的,却也并非是最深的一个,想来此地地下仍有其他牢房,关押着不知何人。
    而此刻孟雪晴神识为他人所夺,行走间虽并无窒碍,但却也看得出甚是僵硬,往日玲珑窈窕之姿再无半分,墨止心中知晓,似是这般夺人心魄神识的功夫,若是时间日久,便越是难以醒转,似是洪千秋那般受人钳制之日深远持久,即便是墨止运作灵台清心咒,也再不可恢复神识,彼时便已化作了一具无神躯壳。
    他生怕有朝一日孟雪晴也再难唤醒,便紧走两步,赶在孟雪晴身前,果然此刻孟雪晴双目呆滞空洞,全无半分神采,墨止正待搭住她双肩,可双手方才伸出,孟雪晴立时便将拂雪剑横在脖颈之间,动作干净利落,无比迅捷,口中喃喃声道:“墨少侠,请遵约定,若是动了别的心思,即便是寒叶谷千金之躯,我也并不在乎。”
    墨止挤眉弄眼地笑了笑,朗声说道:“误会啦,误会啦,乌漆嘛黑的看错了道路。”
    宗正卿瞧着墨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心中暗暗说道:“这一脸胡搅蛮缠的样子,倒是和沈沐川有几分相似......”
    几个人沿着石梯,拾级而上,沿路上大多牢房或是空空如也,或是只存骸骨,原来偌大一间地牢,竟也不曾关押几人,墨止不禁低声说道:“看着唬人,却也抓不来几个人嘛......”
    而众人此刻已行至地牢出口处,光亮一至,眼前大白,墨止双眼一时被日光晃得挣不开,可却忽然闻听耳畔传来一声悠然话语:“我这地牢,从不困锁无名之辈,只有墨少侠、宗大侠这般高士,方才可入内一览。”
    墨止与宗正卿冷笑一声,各自明白,哪里有什么入内一“览”,天底下又岂会有人原因以身犯险入这阴森幽暗的牢中观览?
    随着眼眸适应光亮,墨止这才见到眼前站立之人,却是个清俊儒雅的中年男子,但见此人面如冠玉,长须及胸,双眼端合圆润,生得一派翩翩公子做派,身上所着一件白色长袍,上绣墨竹,望之也甚是清贵。
    墨止见了他,即便他再是如何衣着光鲜,此刻也无半分好感,只是冷冷问道:“阁下就是暗云庄的庄主是吧,叫什么名字来着?什么鱼?”
    那人听得他话语间无礼,却也不恼,只是拱手称道:“在下鱼向晚,正是蔽庄庄主,二位来到舍下,招待不周,还望赎罪。”
    墨止说道:“招待不周是真的,赎罪就算了,你将雪晴妹子放归自幼,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吧,否则我死了当鬼也回来找你晦气的!”
    宗正卿眼眸略略斜睨,皱了皱眉头,他见墨止年岁也不过十几岁,但话语之间似是总也念叨着生生死死之事,一时之间对墨止过往更是好奇,但此刻形势诡谲,他也无暇多问,只是微笑着说道:“鱼庄主客气了,此前有些误会,是在下唐突,今日既然暗云庄愿结善缘,我寒叶谷也愿与贵庄化解干戈,还望庄主将我家师妹身上化魂大法解除才是。”
    鱼向晚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孟女侠既然是墨少侠心爱之人,二人金童玉女结庐而居,想必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在下怎会多有得罪?”
    他这一番话语尚未说完,宗正卿那要杀人的眼神已经从背后射了过来,墨止觉得身后一寒,回身咧嘴一笑,暗地里摆了摆手,做了个“这些我都能解释”的眼神,便继续朝着鱼向晚大声叫道:“你这么说就好,也剩下我们许多麻烦,那你此刻便请放雪晴妹子自由吧。”
    可鱼向晚却是依旧满面生光,笑意不减,说道:“墨少侠也忒着急了些,此前我们说好,在下敬仰二位武学造诣,还望二位可略施展一二身手,胜过我庄中几位老师傅,在下才好将孟姑娘身上束缚解除。”
    墨止闻听罢,呵呵一笑,说道:“你用那熏香,将人内力封锁住,此刻再扬言须得得胜方可,试问我们身无内力,与你庄里高手赌斗,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鱼向晚点了点头,说道:“墨少侠所言甚是,在下也并非蛮不讲理的武痴,将二位请来,一则是仰慕当年剑宗第二高手的剑术风采,二则是敬佩墨少侠西北边关力战敌寇,保民平安的事由,故而今日虽不能恢复两位内功,但比试却是纯然只教武学招数,若我庄内师傅用了半分内力,便算我们输了,这却如何?”
    宗正卿负手而立,风华气度一时无两,只见他两步前踏,走到墨止身前,朗朗说道:“既然如此,还请鱼庄主指示我们该到何处比试?又该当是几局定胜负?”
    鱼向晚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神色,不由得拍手笑道:“好好好,宗大侠快人快语,在下佩服,只不过此刻倒也不急,我家门下倒有三位老师傅,等待着与二位较量,想来二位皆是人中之龙,江湖翘楚,我门下却是个个垂老,二位须得全胜方可。”
    宗正卿哈哈一笑,说道:“这有何难,还请鱼庄主将三位师傅请出来,宗某今日倒要讨教一番。”
    可鱼向晚仍是摆了摆手,说道:“这个却不急,我们先到蔽庄中用过饭菜,再比试不迟。”
    宗正卿站定此地,虽不说话,却也再不挪动半分,眼神甚是坚定。
    鱼向晚思索片刻,便也苦笑一声,说道:“宗大侠爽快无比,在下自当尊奉,只是此地并无擂台所属,若是一个不慎,坠落深井有了损伤,可甚是不好。”
    说罢,他朝着庭院之中遥遥一指,说道:“还请两位移步庭院,在下已备下了比武擂台,三位老师傅也在那里相候。”众人转了几个弯,原本四下里幽暗阴森,寸草不生,但只不过数丈之遥,眼前霍然一亮,暗云庄那静谧华贵的所在再度映照眼前,此地方圆甚广,但路径却好似迷宫一般,左兜一个弯,右转三个弯,甚是诡秘,墨止此前在御玄宗之中,多少学过一些奇门遁甲之说,只行进不过数步,便已看明,暗云庄诸般配置,暗中与阴阳五行道法相合。
    再行不许久,眼前便见一座硕大庭院,院中高筑一座擂台,台上工工整整地站立着三道身影,最左面一人,生得满脸黑须,矮壮敦实,看着倒似个杀猪屠狗的商贩,但此人虽看似不起眼,但双臂肌肉虬结,孔武有力,虽臂短,但却好似两条蛟龙一般。
    而居中一人,则是个中年汉子,眼睑低垂,满脸丧气模样,头发稀疏散乱,手中横着一支龙头拂尘,身着灰衣,看着高高瘦瘦,一脸病态,但墨止曾见过柳无逢那般功夫,故而对这一脸病恹恹模样的人,更是不敢有丝毫轻慢。
    而最末一人,生得佝偻腰背,如同背负着一个硕大包裹一般,额上光亮光秃,戴着一支明晃晃的金箍,曲发卷须,竟是个西域番僧,而这人生得最是瘦小枯干,看着好似大漠之中一株脱干了水分的枯藤一般,但手中却持一杆亮金色降魔杵,这一杆大杵上镌西域经文,看着倒比这番僧身躯更是粗壮。
    墨止见这三人个个古怪样貌,但宗正卿见此三人,却着实惊诧至极,他缓缓说道:“鱼庄主门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啊,连拳魁胡开山、百病道人和震天降魔杵紧那帛都给你请来了。”
    鱼向晚拱手笑着,态度甚是谦卑,说道:“宗大侠见多识广,这三位也是相逢有缘,在下带回庄中,平日里多有探讨,相交甚是投契。”
    墨止听罢,心中冷笑,眼前三人个个眼神虚空缥缈,显然个个皆是身不由己,鱼向晚所说什么相交投契,只怕皆是自作多情之语。
    宗正卿朗朗笑道:“我曾闻听这三位多年间在江湖中极少露面,却不想是入了暗云庄的门庭,胡开山兄弟当初天下会武之时便已得见,一手大伏魔拳法至今记忆尤深,百病道人却是所听不多,但当初据说也是御玄宗门下高足,后来如何脱了师门,这却不知了,而这位紧那帛师傅,则是西域一脉密 宗宗师,所学所练,皆与我中原门派大相径庭,但这一手震天降魔杵的绝世造化,在下也是多有所耳闻。”
    他话语悠然铿锵,自然是他多年行走江湖所知所得经验所在,他此番一一言说,实则是为了说给墨止所听,二人既然约定共同抗敌,便务须做到知己知彼。
    宗正卿说罢,便叫道:“不知哪一位师傅先行赐教?”
    鱼向晚此刻却忽然发声,微笑言道:“宗大侠,这场比试,倒还有一个条件,在下方才忘了说,那便是宗大侠您,只可上场一次,余下两斗,皆要以墨少侠出战,方可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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