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景深没有研究过古代民俗,不太清楚中秋节吃月饼是从哪个朝代兴起的。
    不过奉国人中秋也有吃饼的习惯,而且馅料同样是多种多样。
    但他六岁便离家学武,九个中秋节都是在胡家田庄度过的。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们师兄弟十几个凑在一起,食物还没尝出味儿就被一抢而光。
    所以这些年吃过的月饼并没有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感觉甚至及不上当年母亲做的糖饼。
    听李氏问起中秋想吃什么,他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糖饼”两个字便脱口而出。
    这个回答在李氏的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景家刚迁回临城那几年,日子过得特别艰难。
    中秋节能吃上李氏亲手做的糖饼,父子二人便已非常满足。
    李氏把眼泪强忍回去:“和你爹一个样什么都不稀罕,就喜欢吃糖饼。”
    言景深补充道:“不是喜欢吃糖饼,是喜欢吃娘做的糖饼。”
    明知他是在哄自己开心,李氏心里还是非常熨帖。
    “深儿,你在外奔波那么久,早点回房歇着吧。”
    母子二人走出厨房,她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娘方才就想和你商量,如今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厨娘还是辞了吧。
    咱们是小户人家,过日子还是要俭省些,再说娘整日闲着没事做也难受得很。”
    这种小事情没有计较的必要,言景深点点头:“就依娘的意思,多给她结几日的工钱,别让人家挑理。”
    儿子行事如此周到,李氏越发欣慰。
    正说话间,看门的老头屋里的灯灭了。
    “娘,这高老伯……”
    “留下吧,一把年纪了无依无靠,也是怪可怜的。”
    言景深如何不知母亲心善,不过是借着辞退厨娘的事情与她开个玩笑罢了。
    母子二人各自回房安歇不提。
    ※※※※
    中秋节终于到了。
    辞退了厨娘,李氏一早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除了儿子点名要吃的糖饼,还做了好些点心和几道丈夫生前最爱吃的菜。
    一家人祭拜了景父后,围坐在一起吃了晚饭。
    最近几年临城的中秋都是阴雨绵绵,根本无月可赏。
    今年情况大不相同,太阳才刚落山,清朗的皓月已经挂在了天边。
    许多人都早早出门,热闹处堪比上元灯会。
    景家人毕竟还在孝期,自是没有心情出去凑热闹,就想在自家小院里安安静静赏月。
    杜鹃帮着李氏在院子里支起桌子,并摆上了各种瓜果和糕饼。
    看门的高老伯不好意思来打扰,言景深还特意给他送了些吃的喝的。
    然而,现实并不似他们想象中美好。
    每逢佳节倍思亲,在亲人缺失的情况下赏月更是如此。
    李氏只觉得那清冷冷的月光把自己的心都照得拔凉拔凉的,与过去的近二十个中秋相比,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想到再也回不来的丈夫,想到余生还有数十年,心里分外酸楚凄冷。
    她偷偷抹去泪水,对言景深道:“深儿,娘有些乏就先回房了。天气有些凉了,你和杜鹃也不要待得太晚,早些回去休息。”
    言景深想送她被拒绝了,只能和杜鹃一起目送着她离去。
    望着那消瘦孤寂的背影,两人心里越发不好受。
    “深表兄,表舅母方才流眼泪了。”
    “娘是想爹了,他们二人成婚那么多年,感情一直都很好……”
    杜鹃没有再说话,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捧着一个糖饼发呆。
    爹娘走的时候她还太小,连他们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但她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他们的感情也是非常好的。
    如果爹还在,是不是也像景家表舅一样和蔼可亲,带着自己四处游玩?
    如果娘还在,是不是也像景家表舅母一样温柔贤惠,给自己做好吃的糖饼?
    言景深自己的心情也不怎么样,哪里还顾得上安慰她。
    他纵身一跃便上了房,躺在屋顶看着那一轮明月。
    魔鬼椒早已经回了京城,此时此刻肯定和家人在一起赏月。
    他们俩不仅身份悬殊,际遇也和上辈子完全不同。
    那时夏家只有他们父女二人,逢年过节她应付完景家人后,再晚都要回去陪伴父亲。
    景家却是个大家族,七大姑八大姨,凑在一起能把屋顶都给掀翻。
    眼下他却只剩下了娘一个亲人,也终于体会到了她当初的不易。
    庞大的事业、年幼的儿子、性格内向的父亲、乱七八糟的婆家,当然还有他这个名存实亡的丈夫。
    她那瘦弱的身体中究竟住着多么强大的灵魂,才能扛下这所有的一切。
    或许是老天爷都心疼了,所以给她安排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如今的她有那么多的亲人相伴,清冷的月光恐怕都会觉得是温暖的。
    真好……
    言景深的思绪越飞越远,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他又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什么鬼啊,又来要灯油钱了……”
    迷迷糊糊间,他想起的居然是那一日催要灯油钱的店小二。
    他翻了个身,只觉身子被硌得生疼,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屋顶上睡了一夜。
    敲门声更加急促,还夹杂着杜鹃的呼喊声。
    “表舅母,表舅母——”
    言景深蹭地坐起来,手一撑就下了房顶。
    从天而降的人把杜鹃吓了一跳。
    “深……深表兄……你这是……”
    言景深摆摆手:“我娘怎么了?”
    杜鹃咽了咽口水:“表舅母一向都比我起得早,今日我把早饭都做好了,却一直没见她,所以就过来瞧瞧。”
    母亲的生活习惯言景深自然是清楚的,但昨晚她心情不好肯定睡不好,早上醒不过来倒也不奇怪。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毕竟杜鹃敲门也有好一阵了。
    他的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也在门上用力拍了几下。
    然而,屋里依旧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言景深越发感觉不对,一脚把门踹开。
    两人一起奔了进去。
    只见屋里一切如常,连帐子都是一丝不乱,隐隐能看见有人躺在床上。
    杜鹃是女孩子,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急忙走过去掀开帐子。
    “表舅母,醒醒……”她轻轻推了推依旧熟睡的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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