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给了,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逼出他的心里话。丹阳和秋然出生后,他们看似亲密无间,换成刚回来的时候,萧写意不知道多满意。
    要知道,刚进宫的那几年,凤琪对他虽然恭谨,其实是全无儿女私情,他甚至瞒着他,没有服食每个男妃进宫前都必服的丹药,还是萧写意连逼带哄,他才吃了药,后来方有了丹阳和秋然。
    有了孩子做润滑,萧写意和凤琪的相处,比以往更加融洽,可距离萧写意想要的,却是始终差了点。他能感觉到,他和凤琪之间隔着点什么,这使得他们在面对彼此的时候,不能心意相通。
    萧写意原本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换作七年前,他能想到自己和凤琪可以走到今天吗,然而三年过去了,有些东西变了,有些却没有,很多时候,他们看似默契无间,其实都是因为孩子。
    “陛下想要听吗?”凤琪挣脱萧写意的双手,转过身,与他直视,正色道:“臣不会欺君,可臣害怕陛下听了以后会生气?”在萧写意面前,凤琪从来不说谎话,无论什么时候,从来都不。
    “怀瑾,你说吧,朕向你保证,无论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生气。”萧写意隐约有种感觉,如果处理地好,隔在他和凤琪之间的那层看不见的薄膜,从此就能捅破,他无比期待凤琪的回答。
    “陛下是天子,是天下之主,全天下的人和物,都是你的。”凤琪略加思索,神色泰然地开口道:“臣是陛下的臣子,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对臣的厚爱,臣感怀在心,难以为报。”
    话至于此,萧写意突然道:“怀瑾,你不用报,你只要一直待在朕的身边,就可以了。”
    凤琪闻言忽而笑道:“臣一直都在陛下的身边,只要陛下还需要臣,臣就不会离开陛下。”
    “朕知道,知道你对朕忠心耿耿,可是朕想要的,不只是这些。”萧写意笑得有些苍然,语气也充满了浓重的无奈和不甘,“怀瑾,你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朕想要什么,可你从来不给。”
    “陛下此言,臣不敢当。”凤琪的眉心,微微蹙起,迟疑片刻方沉吟道:“臣八岁进宫伴驾,与陛下朝夕相处十余年,陛下每每在臣面前说起,日后的宏图大志,臣就一心期盼,将来能为陛下的宏愿尽一份力,早在那时,臣就已经把忠诚和生命中最重要的感情给了陛下。”
    凤琪说的那些,萧写意都还记得,先皇去得意外,他十岁登基,之前也不是被当成储君培养的皇子,上位之后,对政事可谓一窍不通。太皇太后好歹已经辅佐过一代皇帝,再是基础浅薄,也有经验了,由她垂帘听政,兼之先皇临终前留下的辅政大臣,朝上的事情运转地井井有条,完全没有萧写意说话的余地,他每天的任务,就是跟着太傅念书,然后旁听朝政,自己摸索帝王之道。
    萧写意年纪再小,他也是皇帝,那些人帮他治理的,是属于他们萧家的江山,他聪明好学,触类旁通,几年时间下来,自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不过萧写意当时并未大婚,也还没有亲政,他就是想到什么,也只能对身边最亲近的凤琪和龙俊说。萧写意的伴读不少,文的武的加起来,十几二十个是有的,但是他最信任的,只有他亲手挑出来的两个,有什么心里话,也都是对他们说。
    龙俊武将世家出身,说起行军打仗,他兴致勃勃,无奈大周疆域宽广,边境稳定,除了西北的柔然偶尔来犯,东北的高丽,西南的越国,都是每年老老实实上供,很难为他提供用武之地。
    而萧家的皇帝,除了开国的两代是行伍出身,都是以文治天下,因而萧写意和凤琪的交流,明显多过龙俊。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凤琪坚守初心,从未改变,而萧写意,却多了一些想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写意想把凤琪留在身边的念头也愈发强烈,万昌七年,他纳卢若兰入宫,其初衷不过是听到凤卢两家有订婚的传闻,他想破坏这桩看上去很不错的婚事,于是出此下策。
    卢若兰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个温婉柔约的女子,看在凤琪的面子上,萧写意对她很不错,有些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凤琪真的娶了卢若兰,他们表兄表妹,亲上加亲,或许会是很恩爱的一对。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卢若兰进了宫,还顺利生下了萧写意的第一个儿子。萧秋颜刚出世的时候,萧写意很疼他,偶尔会不自觉在他脸上寻找凤琪的影子,可惜未果,可能是血缘太远了。
    万昌九年,凤琪中了探花,凤家再度把他的婚事提上议程,萧写意明白,他不可能故伎重演。一次不算什么,两次也许是巧合,要是再有了三次,人们只会有一种想法,就是皇帝和凤琪有仇。
    最终,萧写意犹豫再三,终于拿定了主意,他要釜底抽薪。阻止凤琪成亲是不可能的,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凤琪进宫,只要这样,凤琪以后才是彻底属于他的,任谁也抢不走。
    人心都是贪婪的,得不到的时候就想着,只要得到了就好,其他都无所谓,可是真正得手了,又会有新的欲念。萧写意对凤琪便是如此,他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把凤琪留在身边。
    于是凤琪进宫以后,萧写意拼命对他好,把原来的后宫诸人,彻底当作不存在。萧写意的举动为凤琪树敌无数,最终导致了孩子们的夭折和凤琪的早逝,也让萧写意含恨终身,憾痛难当。
    重生一世,萧写意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凤琪和龙凤胎都能好好的,旁的他不在意,凤琪爱不爱他,并不重要。如今,丹阳和秋然平安长到三岁,身体都还不错,萧写意想要的开始多了。
    萧写意不再满足和凤琪相敬如宾的生活,他爱凤琪,并且希望能得到凤琪的回应,哪怕这样的可能并不大。因而在凤琪提到“生命中最重要的感情”时,他反驳道:“怀瑾,那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凤琪挑了挑眉,反问道:“莫非陛下以为,臣若是没有进宫,而是娶了某家千金,就会和她爱得死去活来?”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妻子娶回家是为了住持中馈,孝顺父母,教养儿女,其他的凤琪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人生计划里面,萧写意和他的江山,重于一切。
    萧写意愕然,难道不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样的话不是才子们写出来的,怎么凤琪,浑然一副不在意的表情,若他真是不忘从前的抱负,他问他政事,为何总是一言不发。
    见萧写意沉默不语,凤琪又道:“陛下对臣的好,臣都记在心里,只要陛下需要,臣什么事都可以为陛下去做,可是陛下一心想要的回应,臣真的不知该如何给,生死相许,难道还不够么?”
    萧写意彻底愣住了,他一直认为,凤琪是不爱他的,他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君,他是臣。可是普通的君臣,哪能做到这般程度,三年前的巫蛊之乱,在孩子和他只能二选一的情况下,凤琪做出的选择是放弃孩子,救他的命,然后离开他。萧写意相信,如果让其他人做这个选择,包括顾微在内,他们都会放弃他,拥立新皇,统摄朝政,这是何等的诱惑,可凤琪选择了他。
    爱一个人,不是随便说说就算的,可凤琪明明已经做了,他却还在钻牛角尖,认为凤琪对他毫无情意,感情的世界里,哪有那么多一二三四,爱与不爱,不仅要用眼睛去看,还得用心去感受。
    “既是如此,你何必在意那两个女人?”别看凤琪绕了一圈,萧写意可没忘记自己的初衷。
    “臣不在意她们,臣在意的,是陛下的态度。”凤琪轻轻摇头,继而解释道:“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要给臣什么,要收回什么,都不是臣能决定的,若是陛下不肯给了,臣怎能不怕?”
    萧写意闻言说不出话,只觉心里鲠得难受,凤琪说的都是对的,后宫的所有人包括皇后,都是依附皇帝而生,从这点来说,宫里的嫔妃、君侍们,身份看似高贵,其实还不如民间的普通夫妻。
    虽说“夫为妻纲”,可民间的男子,要是真对妻子过分了,妻子的娘家是可以出来主持公道的,实在不行,还能和离。而在宫里,帝王的想法不容置喙,凤琪再是贵君的身份,也是他的附属。
    面对一个根本不能反抗自己的人,他想要完全平等的感情,这怎么可能呢,萧写意苦笑,他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而凤琪,也真的是太不容易,能给的,他都已经给了,而自己,还嫌不足。
    萧写意能想到,如果他继续逼迫下去,他和凤琪只会越走越远,不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他必须做点什么,萧写意的脑子里,瞬间有无数想法飘过,只是无论哪一个,都很难实施下去。
    “怀瑾,对不起,朕不该如此试探你。”萧写意醒过神来,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非要分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凤琪忠于他,在意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这些不就够了。
    凤琪莞尔一笑,他很庆幸,萧写意接受了自己的说辞,他的确是在乎他的,不想自己在他心里独一无二的地位被人取代,他也愿意为了萧写意去做任何事情,这是不是就是爱,凤琪不知道。
    “雪儿和秋然这几天乖不乖?有没有吵着要见朕?”雨过天晴,重归于好,萧写意只想抽自己两记耳光,就为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他好几天没去看心爱的一双宝贝,这都是何苦来着。
    “孩子们很听话,虽然很想陛下,但是没有吵闹。”龙凤胎到底是跟着凤琪长大的,几天见不到他肯定是又哭又闹,萧写意和他们相处时间,总归是要少点,会有疑问,但不至于吵闹不休。
    萧写意把凤琪揽入怀中,温言道:“等下我们一起过去,朕可是想死两个小宝贝了。”
    “陛下的美人呢,就这么扔下不管?”萧写意让内务府收人,竟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态度,大大出乎凤琪的意料,不过这样的话,他有理由拒收吧,难道要把人一路带到江都,带回上京不成。
    “若非你把人送到御前,朕何至于出此下策?”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萧写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他可不能让凤琪误以为,他是个嬗变的人,凤琪本来就不安心,他不能火上浇油。
    凤琪推开萧写意,诧异道:“臣何时给陛下送人了?”他最多就是不阻止,怎么可能把人送上门。
    “媚娘和素娘,不是你叫来侍候朕的?”萧写意惊觉不对,否则的话,他何至于那么生气。
    凤琪摇头,解释道:“人是内务府收的,说是惯例,因为陛下没有吩咐,臣就把他们安顿下来。”
    萧写意长叹口气,无奈道:“是朕的错,没想到底下的人自作主张,还有媚娘,她竟然敢……”
    “历代先祖皆是如此,陛下没说不要,底下哪敢不送人来。”凤琪倒是不觉得庆阳府的官员做错了什么,他们就是运气不好,“媚娘怎么了,她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只是先前的短暂相处,凤琪就能感觉到,媚娘是个自视甚高的女子,好容易到了皇帝身边,哪有不抓住机会的,算不上什么大的过错,倒是素娘,他看了有些喜欢,尤其是她一手沏茶的好活计,令人叹为观止。
    “她说是你让她们姐妹来侍候朕的。”萧写意愤然道,若非媚娘误导,他绝不会误会凤琪。
    凤琪哑然失笑,随即道:“她这话也不能算错,臣是嘱咐了他们几句,不过都是客套话。”当日,内务府给凤琪禀报了庆阳府进上美人一事,八个人都来给他请了安,凤琪自然说了些场面话。
    “算了,不提他们,朕回头叫人打发了就是。”见凤琪不在意,萧写意也想快点把事情揭过去。
    凤琪赞成地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其他人打发了也罢,素娘给我留下来,我看她还不错。”
    “为什么?”萧写意脑中警铃大响,他想起刚进门时,凤琪和素娘谈笑风生的画面。
    “她沏茶的功夫不错,我喜欢。”凤琪还有句没说的是,如此美人,留在身边也很养眼。
    萧写意败退,想了想便道:“朕记得,她和媚娘是亲姐妹,你也要吗?”好歹在身边侍候了几天,萧写意对媚娘、素娘也非全无了解,但是素娘沏茶好这个事,他喝了好几天,没什么感觉。
    “叫来问问吧?”凤琪皱眉,他只想要素娘,如果她和媚娘是亲姐妹,那倒有些麻烦。
    不多时,姐妹两个双双进来,见萧写意和凤琪好得蜜里调油的样子,都有些不是滋味,她们努力了好几天,也得不到皇上一个好眼色,这个华贵君,却能让皇上放□段捧着他,真有本事。
    “素娘,你茶艺不错,我很喜欢,以后可愿意跟在我身边。”凤琪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素娘和媚娘不同,本就不是一心向上钻营的性子,让她跟着凤琪,她比侍候萧写意还开心,皇上很可怕,还是华贵君待人亲切,只见她不假思索,就跪下道:“奴婢愿意跟随殿下,只是……”
    “只是什么?”凤琪笑问道,其实素娘想说什么,他已经猜到了,肯定是和媚娘有关。
    “奴婢没有旁的亲人,就只有姐姐一个,她琴棋书画都比奴婢强,殿下能不能把她也留下?”凤琪是皇上的贵君,深得盛宠,她和媚娘跟他几年,终生大事肯定有望,总比放出去好。
    “你怎么想?”凤琪真的去问媚娘了,这个也是美人,要是脑子拎得清,他不介意收下。
    媚娘是想往上爬,可她不是没有脑子,看萧写意和凤琪此时相处的情形她就能看出来,她和妹妹是被皇上当棋子了,她们想在宫里混,根本没有资本,不如跟着华贵君,前程还有个指望。
    于是,媚娘也跪下了,“奴婢愿意侍候殿下。”就这样,凤琪从萧写意手上夺得美人两枚。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没有番外,但是会有二更,让留言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059章 身份
    萧写意的船队还在临洮河上飘着,顾微一行人已经到了江都,因圣驾不日就要抵达,现在的江都府是高度戒备,进出城门检查非常仔细,好在顾微身上有令牌,他们才没有排队,直接进了城。
    如果顾微亮出身份,他直接就能去皇家在江都的行宫,不过为了近距离地感受江南的繁华气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和路上一样,选择了在客栈投宿,只是江都城眼下人多,包客栈有点困难。
    夏松宏砸下了大笔银子,他们才在悦来客栈抢到两个完整的院子,办好入住手续,一行人带着车马从侧门进去,暴雨觉得在房间用饭没意思,拉着狂风出来在大堂吃,刚点了两个菜就见到一个年轻人提着把剑进来,暴雨回身看了一眼,扭过头对狂风说:“师兄,是殷希,就是之前跟着我们的人。”暴雨不仅轻功好,耳力也佳,仅凭脚步声,他就能判断出殷希的身份。
    “这位公子,请问你是打尖还是住店?”见殷希进门,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他。
    殷希冷冷地开口道:“两样都要,先来几个小菜,一碗米饭,动作快一点。”
    店小二立即露出歉意的笑容,“公子,饭菜马上就来,但是房间,却是没有了。”
    殷希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们也没房间了?”他刚才问了几家,都说满员了,但是悦来客栈在城西有家分店,他们跟他说,这边的总店空房间很多,怎么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没了。
    “哎呦,不好意思。”一听是城西分店介绍过来的客人,店小二马上解释道:“我们本来是有房间的,还有好些,不巧刚才来了位大客人,包了两个院子,我们本来只有一个院子了,还是他们加了价钱,把一个合住的院子里的客人挪开,才给凑了两个,真是对你不住。”
    事出有因,殷希没有再说什么,只让快点上菜,他打算吃了饭以后,再去别家看看。
    “这位小兄弟,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匀你一个房间。”暴雨热情地招呼道。
    殷希循声望去,只见邻桌坐着两个人年轻人,一个二十多岁,看上去比较稳重,另一个十六七岁,显得活泼开朗,招呼他的,就是年纪小的那个。
    “会不会太麻烦了?”这几天情况特殊,好多客栈都满了,殷希有点不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暴雨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嘛。”
    狂风把他拉回来,用眼神问道,我们哪有多余的房间。顾微带的人多,两个院子还有点拥挤,他们两个都是合住,哪里给人匀得出来房间,暴雨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
    暴雨同样用眼神回答,有什么不好匀的,随便哪两个侍卫,叫他们挤一挤不就是了。从夷陵走到现在,他没少见顾微看那几枚叶子,还给制成了叶笺,这会儿既然遇上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多谢了,房钱多少,我付给你们。”殷希不是扭捏的人,爽快地应了下来。
    “谈钱伤感情,我们还说那些。”暴雨一副自来熟的语气,狂风和殷希都很无语。
    三人各自用过午饭,狂风带着殷希去了侍卫们住的院子,帮他匀个房间出来,暴雨则去了隔壁院子顾微的房间,打算把遇上殷希的事情告诉顾他,他想顾微会有兴趣的。
    顾微闻讯果然惊喜,还叫狂风带了殷希来见他,因殷希说过他来江南是投亲的,便问他亲人找到没有。殷希摇头,说他舅舅在江都府任职,圣驾不日将至,江都府忙得人仰马翻,殷希找上门,根本没人甩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赶走了,他没办法,只好先找地方住下来,等舅舅忙过再说。
    “你舅舅是谁?”顾微问道,他认识江都知府姜易春,过几天见了他,倒是能帮他问问。
    殷希想了想,回话道:“我舅舅姓姜,名叫姜易春。”他话没说完,顾微就笑了起来。
    真是巧了,他路上随手救个人,居然就是姜易春的外甥,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殷希见顾微突然笑了,感觉有些莫名,便愣愣地看着他,只觉他的笑容,恰如春风佛面,感觉非常舒服。
    顾微笑过方道:“你有所不知,我和你舅舅,倒是有些渊源,他这几天确实很忙,你不便上前打搅,不如稍等几日,等我见他的时候,带了你去,倒也便宜。”
    殷希出身富庶,因自幼热爱习武,他又是家中幼子,没有承担家业的重担,就在七岁那年,拜入武林名宿靳熙的门下,至今已有十余年,每年或是中秋或是除夕,不过回家一趟。
    去年除夕,因中秋时已经回过家,殷希便留在了师门,不料正月刚过,他就收到了家中老仆的来信,说是家里出了事,正月十五的时候,耍花灯失了火,整个殷家院子,都被烧没了。
    殷希收到信不敢耽搁,忙向师父告了假,急急回了家。那位幸运逃生的老仆告诉他,殷家的火灾不是天灾,而是,他去报了官,不料官府收了瞿家的银子,愣说是意外,匆匆结了案。
    不等殷希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瞿家就向他出了手,那位知道真相的老仆死了,殷希人单力薄,又没有证据,一时也无法报仇,他仗着武功不错逃了出来,打算去江都投靠姜易春。
    虽然老仆说殷家火灾是瞿家下的手,后来追杀他的也是瞿家人,但是两家究竟有什么恩怨,殷希全然不知,他儿时曾听母亲说过,舅舅是个很厉害的人,就一门心思想去找他。
    如今,江都府他不能硬闯,也见不到姜易春,顾微愿意帮他引荐,自然是好的。
    “多谢公子,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殷希看得出来,顾微身份极高,非富即贵。
    “我姓顾,家中排行第二。”顾微这样说道,并不说他和姜易春,到底是什么关系。
    “多谢顾二公子相助。”殷希拱手谢道,顾微的年纪和姜易春差不多,可他却不想称呼他为叔叔什么的,总觉得那样很不好,就叫了个最稳妥的。
    殷希不知道,要是他跟着姜易春称呼顾微,就不是叫叔叔的问题了,姜易春的母亲姓顾,是顾家的嫡支旁系,跟顾微是一辈的,算起来是他的远房堂姐。
    不说殷希,就是姜易春按着母亲的关系称呼顾微,叫声舅舅也是没错的。
    殷希的母亲原是姜易春的堂姐,因姜家两房,只有姜易春一个儿子,姜家上面几代,又都是单传,因此殷希的外公无子侄可以过继,只能让侄儿兼祧两房。
    可惜姜易春年近三十,虽然照着兼祧的规矩娶了两房媳妇,十余年下来却只生了五朵金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伯父和父亲交待的任务。
    萧写意的船队还有两天才能到江都,顾微自然不肯错过最后的自由,在江都城好生逛了两日,每次出门都带着殷希,见他终日愁眉不展,知道他是惦着家中的变故,就暗自命了人给顾傲传信,请他派人去殷希的老家柳潭调查,他们家和瞿家到底有什么恩怨,怎会上升到杀人灭口的地步,只不过这一切,顾微都没有告诉殷希,他纯粹当他是个晚辈在照顾。
    过了两日,圣驾抵达江都,萧写意头天没有下船,特地命了闪电过来寻狂风暴雨,让他们和顾微,悄悄回到船上。明日上午,圣驾要经过江都城到达行宫,皇后可是要露面的。
    顾微并未向殷希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说有事要办,须得离开几日,让殷希继续住在客栈,他过几天派人来找他,带他去见姜易春。殷希有些不舍,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答应下来。
    顾微回到船上,首先给萧写意请了安,萧写意见他在外面奔波了一个多月,人虽然瘦了些,精神却比在宫里好,不仅暗自感叹,要是有可能,他真想放了顾微,可惜他是皇后,身份太过特殊。
    顾微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感觉,一个多月未见,萧写意和凤琪的关系,似乎更亲密了,不是说他们以前不好,而是好归好,就是差点什么,现在却是不差了,萧写意的眉眼之间,春色正浓。
    见过萧写意,顾微就下去休息了。倒是暴雨,一回船上就被秋然堵住,说他不讲义气,一个人跑去玩,说着还往暴雨怀里冲去,半路被狂风截住了,拎着他的后领,把人拎了起来。
    “放开我,你放我下来。”秋然在宫里,绝对是小霸王的身份,谁都不敢对他凶,暴雨和君璃教他武功虽然严格,但态度也是和蔼的,像今天这样,被人拎起来的待遇,从来没有享受过。
    狂风置若未闻,根本没有放下人的意思,还是暴雨出手,才把秋然解救下来,“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吓到我们然然了。然然不怕啊,小叔叔帮你报仇。”说着单手向狂风袭去。
    “暴雨,你现在是胡闹的时候吗?”狂风一把握住他的手,把人带进怀里,秋然跟着也撞了过去,额头撞到狂风的肩膀上,痛得直皱眉头,他不明白,狂风今天怎么这么凶,他有点害怕。
    凤琪就在旁边看着,此时看出了一点端倪,就试探着问道:“狂风,暴雨是不是……”他记得以前,秋然怎么跟暴雨疯,狂风都是不管的,今天小心地有点过分了,肯定有状况。
    狂风点了点头,开口就说:“暴雨怀孕了。”他话没说完,暴雨的脸就刷地红了。
    凤琪很惊讶,他知道狂风暴雨的关系,可是暴雨之前什么都没说过,就不声不响有了孩子,他感觉很意外。要知道,暴雨是需要提前一年服药的,可他愣是没发现,可见他瞒得有多严实。
    凤琪把秋然抱了回来,小声叮嘱道:“秋然,以后不能再往小叔叔身上乱扑,知道吗?”
    “为什么?”秋然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就知道,他们都不让暴雨陪他玩。
    “小叔叔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你扑地太用力,会压到小宝宝的。”凤琪通俗易懂地解释道。
    “是小弟弟吗?”宫里都是女孩子,秋然很孤单,很希望有个小弟弟来陪自己玩。
    “有可能吧。”这种事情,凤琪可不敢跟秋然打包票,要是暴雨生个女儿,他拿什么赔给他。
    但是秋然的脑补功力,还是在凤琪的意料之外,他从凤琪身上挣扎着下来,走到暴雨身边,伸出小手摸了摸他平坦的肚子,好奇地问道:“小叔叔,小弟弟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暴雨红着脸解释,说小弟弟还小,长大点秋然就能看到了,秋然乐呵呵地直笑。
    虽然暴雨坚持自己身体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凤琪还是把韩修宣了来,给他诊了脉。
    韩修诊断后这样跟狂风说的,一切正常,安胎药都不用吃,安心等着吧,过八个月抱儿子就是了。
    晚些时候,凤琪把这件事告诉了萧写意,萧写意也很高兴,暴雨毕竟是他亲弟弟,他希望他过得好,然后开始揪心萧玉蓉,暴雨比她小五岁都有孩子了,她这个姐姐还没嫁出去,真是不像话。
    萧写意甚至还考虑,这次从江南回京,他就放狂风暴雨出宫,不然他们在宫里生孩子,多不方便,不如从此给了他们自由,凤琪也很赞成,暴雨的身份不能公开,出宫过普通人的日子更好。
    先皇和姚贵君泉下有知,只怕也能安心。毕竟,暴雨能活下来,本身就是很幸运的事。亏得玄影负责,把暴雨教得宽和善良,不然背负那样的身世,有几个人能看得开、想得通。
    第二天,圣驾游经江都城,路边的百姓齐呼万岁,殷希住的客栈,也在他们经过的路上。
    殷希本人对看热闹没什么兴趣,可是客栈其他客人想看,外面又吵得厉害,他就跟着出去了,只见长长的队伍慢慢从路上走过,因两边呼声强烈,有些贵人还掀开了车帘,跟外面的人打招呼。
    殷希看了两眼,觉得无聊,就想转身回去,就在转身的瞬间,他在御辇之后的华丽马车上,见到了那个自称“顾二公子”的人,然后他想起来,当今皇后顾微,可不是就是顾君谦的次子。
    ☆、第060章 夜谈
    得知顾微的真实身份,殷希蓦然愣在了原地,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尽管在当时,他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和顾微素昧平生,萍水相逢,顾微救过他一次,还打算帮他一次,他的身份如何,对他没有实际影响。而且,站在殷希想要报仇的角度来讲,顾微的身份越高,对他越有好处。毕竟,从在江都重逢开始,他就对他格外照顾,甚至还详细问过殷家和瞿家的纠葛。
    殷希没有心情去想别的,他的脑袋乱乱哄哄,满脑子就转着几个字,顾微是皇后。早在临洮河上被顾微救起以及随后追踪他的一段时间,只看他身边跟随的如云高手,殷希就能知道,顾微不是普通人。也许顾微并不需要,可他还是想要报答他,尤其是在船上,顾微用带点遗憾的口吻说起他想去古绛山看银杏树却没有机会时,殷希是习武之人,从顾微的呼吸就能听得出来,他的身体没有常人康健。
    家破人亡,报仇无路,殷希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做别的,可他还是跑了一趟古绛山,为顾微摘回了几枚银杏叶,东西不值钱,好歹是个心意,也能满足顾微些许心愿。在夷陵古道跟顾微告别时,殷希暗自在心里发誓,如果报仇以后他还活着,他一定要去找顾微,至于找到以后做什么,殷希没有细想,也许他是担心,自己不可能等到那一天,但是这个愿望,却是深深埋在了心底。
    殷希一路小心,辗转到了江都,偏偏遇上姜易春忙着迎驾,早早就对底下人吩咐过了,闲人勿进。殷希灰头土脸地闯上门去,人家自然不肯搭理他,他也道听途说了一些皇上要到江都的消息,知道姜易春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不是故意不见他,就打算先安顿下来,等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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