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拽起沈婳,面有微怒:“为何下跪,你不是说自己只跪天跪地跪父母么。”
    听见是墨玉,沈婳睫毛微动,抬起了脸,咬了咬嘴唇,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抓我的人骗我你出事了,我又找不见你,我……”沈婳语无伦次,下一秒就被拥进墨玉瘦弱却坚实的怀抱,墨玉身上特有的青草香,有种抚慰与治愈人心的力量。
    墨玉感受着沈婳的颤抖,那滚烫的眼泪,像岩浆一般,将他灼伤。“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的。”
    钟馗瞧见这一幕,颇有些不自在的嗽了两声。“墨玉,你应当知道你如今自身都难保……”
    “我会带她回去。请钟馗大人放心。”墨玉不愿被沈婳知晓他的身体有异,紧握住沈婳的手往阳间走去。
    沈婳摇着头拽着墨玉,不肯往前,又是赌气又是伤心,别扭道:“我,我才不要回去。”
    墨玉了然于胸,摸着沈婳的头,笑容舒展如春日的阳光,令沈婳有些恍惚:“别怕,这一次我不会走。”
    沈婳的神情不觉有些诧异的愉悦:“上一次你也这么说,可是……”
    墨玉微微垂下眼眸,颇有些心疼:“我保证,这一次,我绝不离开你半步。”
    他怎么会再次离开呢,他也不敢再次离开了。他比她更害怕分离和消逝。
    即使为了她,他也会活下去。墨玉清冷的眼光中,有幽蓝色的火焰正在跳动。
    ……
    沈婳醒来后,在床上坐了一天。墨玉知道,她在积极谋划未来的道路。她一向都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临近黄昏,沈婳终于动了一动,从床上起身,走到书桌边。墨玉很自然的立在一旁帮她研磨。
    经过这大半年,沈婳的字说不上很好,但已足够日常使用了。
    她蘸满了墨,墨玉抬眼瞧了瞧,纸上赫然两个字,写的是【休书】。这可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墨玉轻笑。
    写好后沈婳开了房门,胤祯立刻站了起来,一时两人默然以对。
    “这是给你的。”沈婳将捏着休书的两个手指松开,那休书好似落叶般,挣扎盘旋掉落。
    沈婳旋即关上了门,一眼不愿再多看。
    胤祯拾起看时,上书:完颜海若,有夫爱新觉罗胤祯,因多心怀疑,对其失望积怨已久,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立约人:完颜海若   康熙四十二年 七月十六日。
    众人脸色俱是一惊,想过沈婳会生气,却没想到她竟敢直接一纸休书休了自己的夫君!大家伙纷纷看着僵如雕像的胤祯,呼吸声不自觉都变小了。
    胤祯又气又愧,双手靠近身体,紧紧抓住衣角,耷拉着脑袋,转身离开。
    见胤祯离开,沈婳缓缓沿着房门坐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仿佛一直囚禁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终于被解开。
    愿往事如风过无痕,只是,风吹过,真的能无痕吗?
    ……
    “竟还有这种有意思的好事。”延禧宫内,惠妃听了子亦的禀告,脸上就像是干涸的土地上开出一朵盛放的花。
    她已经数次被沈婳压制,如今自然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打个漂亮的复仇翻身仗的。
    “子亦,咱们宫里的紫薇如今开的正是好风景,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请各位命妇,过来赴宴赏花。”子亦嘴角动了动,屈膝行礼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
    有凤来仪。
    沈婳卧在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紫檀木雕着九尾狐纹样的贵妃榻上,上面铺着,秋香色绣着石榴花的盘金丝织羊毛毯,怀里抱着已经大了一圈的小一,看着眼前一组又一组的选手排练。
    姑娘小倌们都已听说了这几日的事,无不心疼沈婳。又见沈婳身体抱恙,还每日亲来指点,更是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小丫头,你这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谢羽清单手拿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毫不在意的四仰八叉的竖着躺在了沈婳的贵妃塌上。
    这哪里还有世人口中半分谪仙人的样子,沈婳咂了咂嘴往里挪了挪,怀中的小一龇着嘴,目露凶光。沈婳忙轻抚它毛茸茸的脑袋,示意谢羽清不是外人。
    说起来,小一自从被墨玉教养过以后,倒确实听话多了,甚至还晓得像刚刚那样,随时保护自己。
    “小丫头,你还别不信,你去弹个琴自己就知道了。”谢羽清目光迷离,仿佛借着沈婳穿越回许多年前。
    沈婳不服气,随手拿过琴,连护甲也忘了绑,顿时一阵激越磅礴的琴声,从沈婳毫不相称的,水葱似的指尖流淌出。在平静的大厅里,激的众人内心澎湃,充满热血。
    正当大家沉醉其中时,只听“嘣”的一声,一只琴弦陡然跳了出来,音乐声戛然而止。
    一时不知是指甲崩断了弦,还是弦划断了指甲,总之二者是双双阵亡了。
    沈婳愣愣的看着那只跳脱的琴弦,上面还染着断甲的鲜红。
    谢羽清从贵妃塌上坐起来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再高超的技艺也抵不过心散了。”
    “丫头,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情爱一事,是世间最曲折迂回的事,不是那么好结束的。”谢羽清难得的清醒,面上似有凄然之色。
    沈婳扬了扬下颚凄楚一笑:“自古情爱便是多少女子的劫。受苦的时候多,享乐的时候少。于我,已是两次,此一生便再不想了。”
    “你今日喝了这些酒,可别赖账。”沈婳行至谢羽清身边,活脱脱一副资本家的嘴脸。
    众人听此,顿觉松了一口气,便都掌不住,笑了起来。
    子衿拿着张赭黄的请帖,四处张望着进了有凤来仪。一见了沈婳,立刻一路小跑,屈膝行礼,递上那请帖。
    “宫里惠妃娘娘的请帖,说是延禧宫里,紫薇花开的正是好风景,邀福晋于七月二十日进宫赏花赴宴。”子衿屈膝行礼道。
    “我已不是十四福晋了,我可不去。”沈婳都懒得将那请帖翻开,仍交还给子衿。
    子衿有些为难道:“福晋,虽然您,您是休了十四爷。但是自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皇家是不会承认的。”
    “她若真心请我,便将那抬头改了。我以蒙古科尔沁格格或者后金公主的身份入席。否则,我是断然不会去的!”
    惠妃?呵,沈婳冷笑了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个鸿门宴,当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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