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恺拉着常大龙向外走出二十多步,听到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等一下,你们到底是谁?”
    黑暗中传出的声音显得沙哑而低沉,莫名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李恺定了下心神,回答道:“我们就是住在这个生活区的人,年龄应该和你差不多,现在上初中二年级,十五岁。”
    “……为什么帮我?”
    “没有理由,我刚才说了我见过你穿的这件上衣,就在这里,也算有缘。打你的那几个都是街上的混子,平日里嚣张惯了,你自己小心些,咱没有白瓷碰瓦罐的必要。给你带了些吃的,差不多够你一天的量,我后天中午再送些来,你放心,你躲在这儿的事,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知道的。
    你要是不欢迎我们来,你后天中午就把门还用铁丝扣上,以后我们绝不再来打扰你。如果你愿意交我们这俩朋友,就在门缝里挤上些纸,那样门容易推开。
    我们走啦,一会儿记得再把门扣上。”
    李恺二人走的很快,虽然没有跑起来,但绝对是竞走速度了。
    两人走后很久,严禄才从地道深处扶着墙走出来,划着火柴点亮手里的蜡烛,借着光亮拐进岔口。
    严禄今天很倒霉,搬了大半天的砖,才得了两块两毛钱,没来得及买些吃食,就被那几个小混子盯上了,动手就抢。其实按他的身手,完全可以横扫那几个人,可他不敢,一旦结下梁子,全是麻烦,这个地方也就待不下去了,只能换个城市流浪。
    去年一年里自己换过三个城市藏身,都是因为压不住性子,非但不知道忍气吞声,还爱多管闲事。
    本以为今天要饿着肚子睡觉,却莫名其妙的来了俩人。
    打开网兜里的纸包,饼干、面包、猪头肉,好久没吃过这些了,久到已经忘记滋味了。
    严禄用手指夹起一块猪头肉,鼻子探上去闻了闻,然后用舌尖沾了一下,没有异样的感觉。想了一下,还是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真香,他舍不得咽下去,反复的咀嚼,直到口腔里满满的唾液包裹着猪头肉的碎末,已经存储不住了,才一点一点的吞咽下去。
    食欲被开启了,严禄克制住自己大快朵颐的念头,从墙角拿来一个有些变形的铝制饭盒,挑出一个面包,几块饼干和肉,剩下的依旧包了起来。今晚就吃这些吧,已经很晚了,吃完可以睡觉,再多了也是浪费。
    严禄看到穿在身上的衣服,抬起胳膊低头端详了一会儿。
    应该说的是这件。
    不想了,明天还要继续出去找活儿干,后天,后天他们还会来?
    ……
    出了地道,李恺和常大龙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到了家,这次是跑的,进家俩人“呼哧呼哧”喘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但还是心有余悸的看着彼此。
    咋会不怕呢,常大龙还好些,只是对黑暗和封闭空间本能的恐惧罢了,李恺可不然,前世的新闻和道听途说充斥着大脑,一路上什么变态少年杀人魔、器官贩卖组织,毒品集团等等在脑子里幻灯片似的闪来闪去。
    后怕得很,不然也不会扔下东西就走,出了地道跟狗撵着一样狂奔。不过他却没有丁点儿后悔,甚至为自己刚才的大义凛然沾沾自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前世未曾出现的人,却让李恺感觉会产生这一世的牵绊,好像不帮他一把,似乎会失去什么一样。
    后天还是要去的,自己刚才的表现,应该没有让对方产生不安。
    收拾了一下,两人开始学习。李悰的婚事,李前进的丧事,让李恺和常大龙前后请了好几天假。李恺倒无所谓,学霸的世界不差这几天,常大龙就不行了,原本基础就差,要不是义务教育管着,班主任托着,可能早就让他退学了。
    这段时间李恺一直在给他补习,除了数物化,其他科目都有了非常大的进步。因为常大龙虽然脑子不灵活,但优点是专心,尤其是背诵方面,虽然背的慢一些,但反复几遍还是能牢记下来,很扎实,感觉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标点符号都能给你一个不差的背出来。李恺不禁想起了《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他们是一类人。
    第三天中午再去地道时,木门果然是用纸掩着,这说明对方接受了自己的善意。
    这次李恺他们在地道里走,特意踏着很重的脚步,“踢踏踢踏”的声音在地道里回响,走到岔口看里面并没有人。
    李恺了解,这说明对方的接受还是有保留的。这样也好,真要是一个陌生人因为几块桃酥对你掏心掏肺,肝胆相照,李恺也不敢结交,那样的人明显是缺心眼儿,迟早被别人坑了。李恺想交朋友,真心实意的想交,但不包括心智不全的人,那种人很容易把自己连累的带沟里去。
    “我们来啦,东西放这里,”李恺依然把网兜放在铺盖上,看旧网兜放在枕头边上,伸手拿了起来,“旧网兜我拿走了,下次用。我后天中午再来,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我下次来带上。”
    “没有蜡烛了。”憋了一会儿,黑暗里才传来闷闷地声音。
    “……蜡烛我后天中午来时给你带,今天给你留一个手电筒,你先用着,新换的电池,敞开用。还有别的需要吗?想吃什么也可以说。”
    “……没有。”
    “那我们走了,后天中午见。”李恺向黑暗里挥了挥手,带着常大龙离开。
    等听到关门声,严禄从黑暗中走出来。
    拎拎沉甸甸的网兜,看看铺盖上亮着但光柱对向墙壁的手电,怔怔的伫立了很久。
    回到家时李焱不在,刘凤芝说是有电话找,李焱去生活区保卫科接电话了。
    现在电话的普及率相当低,整个生活区好像只有小区门口的保卫二科办公室里有外线电话,估计是准备报警用的。也许书记厂长家里有,但李恺没去过,也不确定。
    有些在生活区住的职工,对外联络时会把保卫二科的外线电话号码告诉对方,有事找的话先要预约下次的来电时间,然后会有保卫科的人在大门口等着告诉你,你到了约定时间再过来接电话。
    也不是谁都能享受这种被叫服务,一要看你的知名度,二要看你会不会“来事儿”。这两个条件李焱都具备,机械厂“红白理事会”主要成员、“中层干部”,知名度不言而喻;李焱因为经常外出“加班”,那些厂领导都会给他塞上一两盒烟,还都是不错的烟。李焱吸烟“二五眼”,一天抽不了三两颗,有时候忙起来甚至一天都想不起吸一颗,他又素来“手松”,所以那些烟大多便宜了别人,厂保卫科和生活区保卫科的都是受益人。
    又等了一会儿,李恺他们都要去上学了,李焱才回来。
    电话是林颂北打来的,说了好几件事,李焱怕自己记不住,用纸都记录下来。
    第一件事,林颂北已经托了关系,甚至找到游说他“让贤”的那家人,要平调出京,完全放弃了正厅之争;
    第二件事,韩泽奇已经开始操办维联贷款的事,安德烈表示可以帮忙,但“回水”费可能要高一些。
    第三件事,带走的东西已经找专家鉴定过了,结果有些出人意料。青花罐子经过鉴定确是元青花,之所以没有底款是因为青花瓷的年号款是从明永乐年才出现的。这个罐子林颂北没有放出风去,但保守估价不低于六百万,这只是现在收藏圈的价格,毕竟不是谁都能预知到这个罐子会有“飞黄腾达”的时候。
    卷轴也打开了,不是书画,是一道圣旨,清朝雍正年间状元及第的圣旨。李焱特意在林颂北的口述下把圣旨内容记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雍正二年甲辰恩科殿试博陵才子陈致远高中榜首状元及第特此昭示天下举国同庆
    钦此
    雍正二年四月十二日
    下面还记着林颂北了解到这个状元的一些情况。
    陈致远,字雅斋,号庸略亭主人,冀州博陵县人,生于清康熙三十七年,雍正二年状元,经康雍乾三朝,历任翰林院编修、修撰,督察院都事、鸿胪寺少卿、国子监祭酒、通政使司通政使、琼州巡抚、礼部尚书,卒于乾隆四十年。
    那块鸡血石印章也是陈致远所有,上面刻的是“庸略亭主人”。
    看来这个陈致远应该就是伴山屯地主“陈大富”的祖先了。可陈家是博陵县人,虽然清朝时也属安城治下,但距离一百三十多里地呢,怎么会迁徙到伴山屯这个偏僻的地方定居呢,而且迁来后一直生活的很低调,低调的都有些愧对祖先了。
    “还有一件事,你林叔叔托他朋友给咱们家申请了一部电话,说是为了以后联系方便,钱是你韩叔叔出的,已经给到那个人手里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要来安装了。电话费也是你韩叔叔负责,每个月安排人缴纳,让咱们放心打,千万不要耽误了事儿。”
    纳尼?安装电话?1990年在家里安装程控电话?整个安城这个年代能安装私人家庭电话的屈指可数,自己家也要有了!这已经不是高调,这都有些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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