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怎么回事?”苏博林指着展开的折扇扇面问道。
    李焱探身凑过去看,折扇扇面的边角处,残留着当初“加层”时刷的浆糊,扇面中间位置也有,不过精巧的避开了画面主体。薄薄的一层浆糊虽然干透了,但仔细看,还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哦,是这样,”李焱从公文包里找出那两张“山寨版”扇面,“当初雨墨送我这把折扇时,是把这个粘在上面的,可能是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扇子真面目吧。”
    苏博林接过“伪扇面”,并没有着急去比对,而是拿在手里反复的抚摸,慢慢的眼泪下来了,“是墨墨的笔迹,这个臭丫头,倒是古灵精怪,可惜这毛笔字太难看了,几岁的时候就写成这样,后来再没有长进。”
    李焱看着流泪的苏博林,安慰道:“这上面是一层浆糊,乡下人自己熬制用来糊窗户的那种,全是面粉。我儿子说了,京城就有会清理这个的,清理完跟新的一样,不会有损伤。就是一直没时间去,所以耽误了。”
    “令郎也见过这把扇子?”
    “见过啊,还是他发现扇面是双层的,然后才拆分开。”
    苏博林没有比对,见到“伪扇面”时,他就已经对李焱的话信了十成。他把折扇撂在茶几上,人靠着沙发,“伪扇面”握在手里,放到心口的位置。
    “令郎倒是挺聪明的,他叫什么名字?”
    “李恺。”
    “叫什么?”苏博林惊愕的坐直身体,眼睛盯着李焱。
    “李……恺啊。”李焱被吓了一大跳,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恺是竖心旁的恺?”
    “对呀。”
    “快乐的意思?”
    “好像是。”
    “寓意着博学多才、性格刚毅、胸有大志、名传四方?”苏博林更加急切的问道。
    “那不知道,名字是他爷爷给取的。他们这一辈儿的名字都是老爷子取的。”
    “太巧了,太巧了,天意啊,天意。”苏博林喃喃的说道。
    “名字……有什么……问题吗?”李焱纳闷的问道。
    “没问题,没问题,哈哈哈,这个名字好,这个‘恺’字取得好。”苏博林哈哈大笑。
    “是不错,是不错。”李焱陪着笑,心里想着,有钱人这都什么毛病。
    “说说令郎吧。”苏博林说道。
    “好啊,我儿子今年十五岁,再有不到一个月就十六了,现在上初三,在学校里是年级第一……”说起儿子,李焱立刻滔滔不绝起来,面部也是眉飞色舞的,把李恺从小到大的事情说了个遍,包括两岁就会自己用勺子吃饭,三岁就不尿床,四岁就能够自己穿衣服,而且还是内裤压着小背心,秋裤压着秋衣,毛裤压着毛衣的穿法,所以极少闹肚子,等等等等,总之就是个“天生的”好孩子。
    尤其是说起李恺的学习成绩,那就更是得意,已经带有夸张的成分了。
    其实不光母亲喜欢炫耀自己的孩子,父亲也是一样,只是有的父亲比较矜持,喜欢让别人夸,自己只是“不好意思”的谦虚几句。李焱不是这样的父亲,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夸儿子这种事从不麻烦别人,自己“受累”就好。
    “令郎快要十六岁了,是要过生日了吗?”苏博林问道。
    “对呀,十一月二十一号生日,过了生日就是十六岁了。”
    “农历是多少?”
    “农历?农历好像是十月……十月十九,对,十月十九,城市里论阳历,所以我们都是给他过阳历生日。”
    苏博林发愣,李焱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往下说了。
    “泰格儿,进来。”苏博林突然向大门喊了一句,不一会儿,秘书肖泰格敲门走进来。
    苏博林对肖泰格耳语了几句,肖泰格点头出去。
    “没事儿,您继续说。”苏博林向李焱示意。
    李焱只能继续往下说,不过这次不再口无遮拦了,只是挑紧要的说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肖泰格进来递给苏博林一张手写的便签,上面写着:1975年11月21日,农历十月十九;1969年11月28日,农历十月十九。
    苏博林长吁了一口气,眼圈又红了,“李先生,您稍坐,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的,您请。”李焱知道讲究人说的洗手间就是厕所。
    进到洗手间,苏博林再次打开便签,看着上面的两排日期。
    1969年11月28日,是妹妹苏雨墨溺水身亡的日子。
    巧合?
    还是冥冥中的一种暗示?
    李恺的名字也是妹妹生前属意的,也是巧合?
    过了好一会儿,苏博林回到会客间,向李焱表示了歉意,两人继续攀谈。
    “李先生,您太太是做什么的?”
    “我……太太,不好意思,有点儿拗口,她就是个普通工人,在安城化纤厂工作。我也是个工人,虽然现在是调度长,人五人六的,其实就是厂长抽风,把我赶鸭子上架的。我……太太的工作比我好,挣钱也比我多,这么些年如果不是她迁就我,我这个家过不到这么好。”
    李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贬低自己来夸刘凤英,就是不由自主的说出来。不过说的也是事实,只不过自己平时不跟外人说这个,觉得跌面儿。
    “看来你们的感情非常好。”
    “嗯,非常好,你们文化人叫同甘共苦,什么什么一抹。”李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儿子说的对,是要加强文化学习了,现在丢人丢到米国去了。
    “呵呵呵,是相濡以沫,形容夫妻在困境中用微弱的力量互相救助。”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没上过什么学,上到劳技校又赶上大运动,文化程度不高。”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您说。”
    “您当年……是不是喜欢雨墨?”苏博林盯着李焱的眼睛。
    “啊?”李焱一愣,很快就坦诚的答道:“喜欢过,不过是对妹妹的那种喜欢。”
    “有没有想过和雨墨组成家庭?”苏博林继续追问。
    李焱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没有,不敢想。”
    “为什么?”
    “雨墨长得漂亮,有学问,家世好,人品好,性格好,哪儿哪儿都好,我配不上她。”
    “如果我们苏家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呢?”
    “那也不行,”李焱笑着说道:“山鸡配不上凤凰,勉强在一起,将来都会后悔。我的喜欢,是喜欢看她开心,喜欢看她笑,喜欢她无忧无虑的样子,至于别的,从始至终都没动过念头。”
    “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雨墨的坟墓是您修整的吧。”
    “是,前些日子五叔去世了,就是原来的大队长,我把他家的祖坟修缮了一下,顺便把雨墨的坟也给修整了。”
    “谢谢,您有心了。”
    李焱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用这么客气。
    “当年欺负雨墨的那个人……是您做的?”
    李焱隐晦的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算是。”
    1968年10月,苏家潜逃出国,留下苏雨墨在国内,成了“右派崽子”,被从知青点赶到了“牛棚”,不过有李焱和李前进暗地里关照,倒也没遭什么罪。
    不过革委会副主任的小舅子,隔三差五就去找她的麻烦,各种威逼诱惑。1969年11月28日那天,“小舅子”借着酒劲半夜摸进了“牛棚”,想要侵犯苏雨墨,苏雨墨奋力挣扎,最终逃脱魔爪。不过那“小舅子”依旧对她穷追不舍,而且当天下着大雨,慌乱之中苏雨墨跌入甜水河中,溺水而亡。
    后来革委会来调查情况,判定苏雨墨是“畏罪自杀”,案件不了了之。
    第二年夏天,“小舅子”“误入”富阳山,被一个斗大的野蜂窝直接砸在了头上,然后受到上千只野蜂的攻击。
    太行山上的的野蜂毒性极大,夏季又是它性情暴躁,攻击性最强的时候,所以“小舅子”直接就给蛰死了,死的时候全身“胖”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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